? ? ? ? ? ? ? ? 無臂人一家子
? ? ? ? ? ? ? ? ? 文/前行者
? 兒時,我們的家有一個靠邊隔十幾間屋的鄰居,居然不知道這家人姓什么叫什么了?我為此糾結許久,要么從開始就不知道,要么時間長久遺忘了,無須再去打聽,請原諒我的粗俗和不尊,就用這個人無臂的主要特征代替,因為當時十里八鄉,以致于全縣小鎮這么多人中也是絕無僅有的。
? 過去只知道這個家,生活著有個雙臂截肢男人和一個瘋婆子養育著一大一小神經兮兮的兒子,他們不離不棄,相依為命生活在一個狹小木壁結構的小瓦屋里,這小塊天地可以說是人間不幸遭遇和苦難的縮影。無臂人窮困潦倒,苦不堪言,一個人常常兩眼發呆,屋子里只有簡單的熏黑的桌椅和炊灶,兩個木板床,一點像樣的傢具都沒有!老遠就散發出一口難聞的氣味。多次晚自習回來,一般是關門閉戶,從門縫中只能看到微弱的燈光,一家人睡得早聽不到半點聲息。
? 白天, 他家門口的大堤是我上學的必經之路,每次自然的瞥一眼,觀察他家的動靜,滿足一下兒時的好奇心。別看他兩臂雙無,平常雙聳肩膀,行走一陣風,在這里用兩袖清風形容再合適不過,挺胸收腹,堅定自信的樣子,還蠻有精神的,關于他有許多傳說,有說是解放戰爭負傷的戰斗英雄,也有說是抗美援朝的,猜測的人多了,他好像更愿意接受這種說法,稱自己是位老英雄或老革命,每當遇到這類情況,叫喊他時,會笑而不語,點頭示意,其實,我聽父親說,他是一個國營漁場的一名電工,違規操作,有一次不小心觸電,造成工傷事故,經醫院搶救,截臂才保住性命。
? 他雖無雙臂,但行事起居,基本上能夠料理,什么嗽口,洗臉,方便之類的,特別是用腳可以用火柴點火,用腳扇風等等生活中的小事都會,普通人根本做不到,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個身懷絕技,有本事的人,生活的磨礪和歷練,迫使他的雙腳的功能得到了強化。
? 也許是老天的安排,他的大兒子,有二十多歲了,只有三,五歲人的智力,是發育不全有智障的人,平常見人只會傻笑什么,很少看到他說話,某種程度上講成了無臂人的左肩右膀,也是左右手,有一些買菜購物拿東西就是他的活,平常一前一后,形影相隨,非常默契,一顰一笑,用肢體語言就可以傳遞信息,這對父子出門特殊,招眼,在我們這一帶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 我們這里的人大都知道,父子倆在水中有了不得的功夫,水性特別好,原來在他家后院曾有一條波浪洶涌的大河,每逢漲水夏季,他倆父子每天都會在河邊游泳,洗澡,無臂人姿勢優美,踩水動作好看,頭顱和胸脯都抬得很高,累了就用仰泳漂浮在水面上,橫渡二三百米寬的大河是小兒科似的,有時候遇到大人小孩圍觀,像“美人魚”一樣,在水中自由自在游弋,他在游泳時見有人喝彩,無臂人也自鳴得意,非常自信,時常高昂著頭顱。
? 他的大兒子跟隨,也會在水中嘻戲,也特別好水,什么動作都會,要是有人叫喊,他會表演各種水上水下的動作,尤其是“扎迷功”他在水里會換氣,很久才會冒頭,他有這本事,還經常徒手在水里抓魚,他家里剛把鍋燒熱,可以等魚下鍋,曾在老操坪巷魚塘,空手抓鯽魚是出了名的。
? 他的小兒子十多歲,好像患有自閉癥或是抑郁癥,他少言寡語,經過他家門口,常聽到優雅的手提琴曲的聲音,他拉琴的動作像模像樣,有藝術家的氣質,每天沉浸在音樂聲之中,在七八十年代,我少時能看到聽到這種東西是稀罕物,在這個不幸的家庭里,居然有這么高雅的音樂,給這個家庭帶來了一絲生氣。
? 只是后來他到了參加工作的年齡,招工到外地后,又遣送回來,據說是暗戀一個漂亮的姑娘,得了相思病,又有人說本身的神經問題,當我再看到他時病情惡化,整個人瘋了,也聽不到他的音樂,有些時候路過,會聽他們家里有瘋病人發出的顛狂和吼聲,以后就聽說他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跳河自殺了。
? 后來,無臂人年紀一大,走不動了,只看到他大兒子在大堤上或者在大街上單獨行走,一天多個回合,沉默不語,也不搭理路人,當有人叫他的小名,只會傻笑或不理,頭特別碩大,憨厚可愛,有時候也會引來一群小孩子跟隨,但也不傷人,不知道哪天學會了抽煙,患上了煙癮,他是檢煙頭抽的,滿嘴金黃的牙齒,每每看到地上有煙頭會投出貪婪的目光,連沖帶跑檢上,唯恐有人和他搶似的,趕緊用煙盒子裝好,得意裝進口袋,那個神情特別滿足,樣子蠻好笑的,偶爾也會看到他在垃圾桶附近轉悠,檢拾別人仍棄的食品之類的東西吃。
? 無臂人的妻子,原在二輕單位上班,反正有輕微的神經間歇癥,還好同事都還能忍受,只是后來她小兒子去世,她的頭發一下子全白,整個人蒼老了許多,單位不要她上班,她的神經病愈發嚴重。
? 家庭的變故,無臂人心里有多苦?我們無從得知,身體的殘疾,外人的白眼,無不催毀著這個男人,撼動這個家,像他們這樣的家庭是沒有人敢招惹的,誰又會主動搭理呢!我母親在居委會工作,過年過節常會送些生活日用品,以及撫恤補助等,社會和組織沒有忘記他們,時常會送去溫暖和關懷,床上棉被和穿的衣服都是民政部門救濟的,反正他家是看不到親戚朋友竄門的,也很少看到他們與外界接觸,他們的家自閉,封閉,狹隘,像裝在套子里一樣,凄黑的小屋無時不刻流露出人世的蒼涼,一家人沒有希望的活著,又看不到希望,經常會看到無臂人苦惱和無奈的笑容,面目要比同齡人看上去蒼老許多,這家人太凄慘了,卻又實實在在生活在我們的身邊。
? 再后來,他們搬到了縣城南小區,只聽說無臂老人先撒手人寰,大兒子無人照顧,也消失了,一對父子才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那時候,人們常會看到一個人頭發髻上扎一朵花,衣衫襤褸的老女人,竄梭在大街小巷,她已經完全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