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懷疑是一種本能,那么信任就是一種天賦。恰好元洛北有言在先,恰好麥芃芃擁有這種天賦。但相信歸相信,她內心的隱憂,仍不能完全平息。
備受尼采佛洛依德侵害的麥芃芃永遠是個雙面矛盾體,老子云:反者道之動,她的雙重人格就如同老頑童的左右手永遠在互相搏擊,糾結是她的常態。
面對這小小的愛情挫折,麥芃芃內心有一百個沖上前去質問的想法,起碼是要和他當面對質哪怕聽聽解釋也好,但另一廂她又不愿讓元洛北知曉她這一場意外的偷窺,更不想讓原本美好的感情蒙塵,傷了彼此的心意。
就這樣吧,只要她不說不吵不鬧,一切都將平靜如常。既然選擇了相信,就要徹頭徹尾的信任,直到有一天,他自己愿意談起。
當天夜里,麥芃芃找到自己塵封多年的筆記本,懷著悲壯的犧牲精神將心情原原本本的記錄下來,寫完后裝進塑料袋,悄悄埋在院內的杏樹下。
她看過電影《花樣年華》,猶然記得梁朝偉在吳哥窟的某個廢墟中,對著樹洞訴說內心的秘密,并用泥土封存了此生的秘密,最后含笑而去。她挖不成樹洞,也去不到吳哥窟,但至少她同樣可以將內心的秘密埋藏起來,如此這樣,她的失落,她的傷心,便再無人知曉,永遠成為一個人的心事。
如果有那么一個地方,你無需顧忌現實,也無需抉擇,可以肆無忌憚的把心事一吐為快,這樣也許一生都會變得輕松起來吧。
她與陳老板,貌似就如同不能同現天空的兩顆星宿,兩次相約,都未能如期見面,第一次遇泥石流她不得不中途折返,這一次她被突如其來的場景嚇到竟忘了約定落荒而逃。麥芃芃突然迷信起來,覺得自己與陳老板定然是八字不合甚至有些相克,暗下決心以后還是盡量在電話里面溝通,不再輕易相約。
沒過多久,元洛北參演的電視劇開始了前期的宣傳,作為劇中獨特的角色設置,他自然少不得要出席各種活動,為了避免曝光身份,他能避則避,更加謹慎小心。但怎奈他一身光華,任憑怎么遮掩都遮不住,很快便吸引了媒體的眼球,被公認為是劇中最具潛力新星,星途一片大好,不可限量。
麥芃芃依舊在少女心事中打理著店鋪,好在依麗從老家回來了,兩人聊聊天談談心,日子便也不再那么難打發。
而且最近小姐妹嘀嘀咕咕總在討論一樁無頭公案。近些天來,清晨八點,街尾花店負責送花的朱小妹總會準時送一大束百合花來店里,有時是白百合,有時是狐尾百合,有時是水仙百合,風雨不誤,雷打不動,變換著花樣。她們兩人連同朱小妹,都不知道花是誰送的,只知道是有人在網上付款預定了一個月的鮮花,指定要求每天送往麥元雅集。
會是誰送的呢?是送給誰的呢?
元洛北?吳詡?譙非?麥芃芃第一時間預感百合花是送給自己的,但在電話里把嫌疑人逐一審訊完畢,卻無人愿意挺身而出承認。難道是送給依麗的?有人暗戀依麗?
此話一出,依麗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不會不會,我都不認識什么男人,哪有人會暗戀我。”
“那會是誰呢?”麥芃芃的臉色青了,若有所思恍然大悟的模樣,“難道是哪個小浪蹄子送給元洛北的?”
“不會吧,哪有女人給男人送花的?”
麥芃芃輕哼一聲,“你不知道,這家伙最近很風光,據說還有粉絲粉他了,粉絲群還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元寶,元寶元寶,你聽聽是不是很惡俗!這百合沒準就是哪個腦殘粉送的呢,到處招蜂引蝶,處處留情,不是什么好東西!”
依麗忍不住,撲出一聲笑了。什么叫吃醋,看麥芃芃張牙舞爪憤憤不平的模樣就知道了。
“別瞎想了,保不齊是哪個經常來店里的小伙子喜歡你,所以才偷偷送你的呢。”
“有這種可能?”麥芃芃眼睛亮了。
依麗見勢拼命點頭,“有可能有可能,可能性非常之大。”
算他有眼光!麥芃芃的虛榮心又瞬間膨脹了,哎呀呀,偷偷喜歡我呀,是哪位呀哪位呀哪位小帥哥呀?快到姐姐我的碗里來!
自此后,麥芃芃便著了魔一般,每天死死盯著來店里的男士上下打量仔細琢磨,時不時的拋個媚眼試探意圖找出隱藏在背后的這個真心人。
一位手持高檔相機的文藝男進店挑選紀念品,她悄悄打量許久,嗯,模樣還算不錯,就是小辮子有些另類,貌似以前來過,會是他嗎?悄悄踱步過去,她擠眉弄眼悄悄的問,“帥哥,你喜歡百合花嗎?”文藝男抬頭瞇著眼睛呲牙一笑,“我喜歡罌粟花。”
“啊------”麥芃芃嚇得急忙后退差點摔成癱瘓!這么白凈的男人,難道是個癮君子?!
一位斜背登山包身材彪悍肌肉噴薄的男士進店環顧左右,她暗自咽了咽口水,嗯,火辣的王字型腹肌,是你嗎是你嗎,給個機會讓我摸一摸那炙熱的肱二頭肌啊吧求求你,“帥哥,你喜歡百合花嗎?”腹肌男愣住了,下一秒突然臉頰通紅含羞帶臊嬌媚無比,“喜歡”。
“啊------”麥芃芃一陣惡寒連番后退,上次受傷的屁股再次平沙落雁。
一位滿身嘻哈帽檐朝后戴著墨鏡的男士蹦進來左看右看,她忍不住跟著節奏也哼哈幾聲,嗯,熱情洋溢激情滿滿,不錯不錯,是我喜歡的類型,被他的動感成功感染,她一把拽住他,“帥哥,你喜歡……”墨鏡男摘下眼鏡,一條嚇人的傷疤赫然出現在面前。
“啊-----我知道你什么都不喜歡,沒事了沒事了。”麥芃芃被嚇得不輕,明知自己不道德,還是轉身就走,再不給他回答的機會。
依麗哈哈大笑,腰都直不起來。她這神經上的硬傷,得吃多少藥才有的治?
哼!麥芃芃不甘心,叉腰對天發誓,“就憑我火眼金睛,我就不信找不出自己的真心人!再試最后一次!”
話音剛落,店門口翩翩走進一位清爽俊逸的男士,白色衣衫,面含微笑,仿似春夜踏月而來,謙謙如玉,眉眼如畫。他對她微微一笑,窗外所有云朵竟紛紛涌來,山海雷動,海枯石爛。
麥芃芃著了迷,迷迷糊糊朝他走了過來,竟覺得周身變輕,要飛起來一般。她正欲啟唇,問出她的生命之問愛情密碼,“你……”
門前突然出現一位美人高喊,“老公,走啦,來不及啦!”
“好嘞!”風華絕代的男子沖她微微一笑,翩翩轉身毫不停留拔腿就走。
“啪!”麥芃芃的情緒在最高亢出戛然而止,體內某個生物體嘩啦啦碎的零亂如珠。
百合在每個清晨還是準時到達,真心人依舊沒有找到,麥元雅集混雜著墨香與花香,身處其中,每日竟醉醺醺。折騰幾番沒有結果,反而受了諸多驚嚇,某日麥芃芃冥神靜氣獨立窗前,如來拈花,迦葉微笑,突然醍醐灌頂猛然頓悟。管它是誰送的,管它是送給誰的,既然鮮花每日討得自己歡欣,就全當是上天送給自己的禮物就好,命中注定的一場相逢,又何苦糾結它的出處,如此執念,不好,不好!
元洛北這幾天去了外地做宣傳,麥菜西施如今長期不著家,偌大的房子里,獨獨剩她一人。秋夜月朗星稀,坐在院內的秋千架上,麥芃芃的孤單與思念,如同小蟲子一樣啃噬著她的骨頭,忍不住從脖頸間掏出青玉來細細的摩挲。自從那日收了這難得的珍寶,她便用青色牛筋繩系上做成項鏈掛在胸前,只是元洛北囑咐過要低調,所以青玉一直都是隱藏在衣領里,沒有在人前出現過,連平日里最親密的依麗都不曾見過她的青玉。
“青玉青玉告訴我,誰是元洛北最愛的人?”
“就是你呀,天真善良熱情聰明美艷無比的麥芃芃。”
自戀狂無聊的自言自語自娛自樂,笑容里擋不住的寂寞蕭索。撥出號碼,對方滴滴無應答,盲音在她聽來,是一種嘲笑。
總有一些寂寞時光,是要自己一個人度過的,即便全世界所有人都愛你,你依舊要獨自己面對癡的怨與愛的傷,因為這些是屬于你的,因你而生,因你而滅。而往往是,快樂有人陪,孤單無人省,縱使人間繁華無度,都與你無關,只增黃昏愁。
抬頭望見樹葉繁復郁郁蔥蔥的杏樹,樹根有片新土,若不仔細看,那里跟周圍沒什么不同,但在麥芃芃眼里,那是她的秘密花園,藏著她的心事。
“那么,我們還是寫下來吧。” 她喃喃的說。
月光如華,青玉觸手生涼,摩挲許久,卻也有了溫度。就似這人間躲不開的冷暖,甩不掉的離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