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讀小學四年級，家里變故多，日子過得縹緲。那時我是班長，班主任是我最敬重的一位老師，她教我們語文，但是私下還教我們學笛子，樂譜。她希望我們可以成為一個多才的孩子，哪怕是農村來的，哪怕沒有城里的培訓班。她總是擠出時間給我們講一些鎮子外的世界，那兒我們很是向往，老師也總是勉勵我們努力學習，才有可能找到那個地方。
家里事情多，也沒有人管我。放學我就回家，作業也不做，看著電視，打著游戲機，隨心所欲。有一天寫好的作業交了上去，老師檢查發現了我馬馬虎虎潦草的字體，把我喊到辦公室批評了一番。我沒有在意，日子過得依然愜意。
后來午休，學校規定每個班級必須午休，不許玩耍，不許看書。而我坐在最后一排和幾個孩子玩的不亦樂乎。那時喜歡玩泡泡膠，三毛錢一支，然后有個吸管可以吹。如果操作得好，泡泡會變得很大，而且不會輕易破碎。我們幾個人小心的玩著，不知什么時候我看到了班主任站在了窗外，那一刻我知道錯了。
她開班會，當面把我的班長辭掉了，而且說了很多的理由。我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我們的班長不作為，沒有往日的責任和激情，應該自己辭職。不僅如此，他還帶頭擾亂班級紀律，這是我沒想到的。當然了，我們班長的成績不如以前，下降了十七名，聽說數學還沒考及格。這個成績做班長沒有模范作用，所以啊我們還是要重新選一個班長，選一個為大家服務的模范同學。”
班主任的話很直接，但很刺耳。我在下面哭的不像個樣子。班長重新選了，我一無是處。直到后來有一天，我們的班主任因為家事辭職了。那會我們好久沒有見過她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我們上著課，新老師講著，班主任出現在門口，大家全都起立鼓掌。
她和新老師打了招呼，然后站在臺上和我們說了很多話，直到如今我都不記得她說的什么，但我知道她幾乎把我們每一個人都說到了，名字她都記得。
她說完了起身走到我的身旁，從背后摟著我輕輕的在耳旁說：“怎么樣老班長？最近還好嗎？”那一刻我無法言語。她接著說：“不要怪老師，每個人犯了錯都需要面對，包括老師都一樣。犯錯不要緊，只要改正就行。好好干，以后你還會是個好班長。”
我趴在桌子哭了，班主任走了，大伙很多都和我一樣哭了起來。不曾想這一走，是我們最后一面，直到如今我都沒有再見過她。聽人說她去了遠方，是不是曾經她給我們說的地方？我記得她姓劉，個子很高，也很善良。
后來我讀五年級，班長競選需要靠成績，綜合素質。我又成了班長，我的數學幾乎每次都是滿分，語文也就扣了幾分，有一次作文寫得好，還拿了滿分。我常常站在操場里一個人發呆，為什么劉老師不在自己的身旁？
02
我讀初一，進的是實驗班。但是全校初一總共十個班，每個班70人，唯獨我們班40人。為了驗證我們小學的知識基礎，學校還專門出考題重新考了一次。但我還是實驗班。壓力大，每天需要背散文，古詩詞，數學也需要做很多的題目，英語也是背太多的單詞。但是我覺得開心，有大伙一起真好。
我讀初二，學校有了變故，教室成了危樓，不能繼續讀書了。那一刻我心里惆悵了。若是去縣城，那可不好，兜里沒錢。那年禍不單行，還是非典嚴重的一年。老師不再擔心沒有地方讀書，而是帶著我們到處去挖一種中草藥，說是可以預防感冒。
就這樣，每天我們一群孩子跟著老師到處挖，田里，鎮子上，到處都有我們的影子，直到有一天被一個警車攔住。他們觀察我們很久了，一大群人到處溜達，這樣不行。于是我們每個人發了一支體溫計全都回家，回到家里，沒有電話，沒有手機，和老師同學失去了聯系。
沒有背過古詩詞，也沒人給自己寫黑板上的單詞，那時的自己就拿著一支溫度計，坐在床上看著電視。電視里到處都是醫生護士，那段時間自己也很害怕，生怕自己發燒被人逮去。于是大熱的夏天不敢喝涼水，不敢吹風扇，生怕自己發燒感冒。體溫計時不時的測量一下，拿出來一看心里踏實。
當非典過去，我再回到學校，才發現往日的學校不再有人了。因為是危樓沒辦法教學，學校門口貼了一張通知，大概意思還是各找學校借讀。但那時鎮子上除了我們那所學校，還有一所學校可以讀，只是學費很貴，一般的農村家庭讀不來。要是再遠就是縣城了，那兒學校多，可是普通的家庭哪里有錢可以讀，路費都舍不得花。
我和堂哥商量很久，最后去了很遠的村子里讀書，那兒有一所學校，不大，但是很遠，騎著自行車需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說實話，初二沒學到什么東西，初三借讀那年，也不知怎么，不管是雨還是雪，下的格外大。平日里騎車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那時沒法騎車，只能步行。
我記得夏天的雨淹沒了道路，我們幾個人手攙著手，拿著樹枝摸索著前進；冬天鞋子里塞滿報紙，聽說可以御寒，一腳踩下去不見了鞋子，那一刻我才知道老人說的報紙御寒好像效果不好。我們每天起得很早，但每次到了學校都要遲到很久，還要罰站。
說實話，真心沒有好好讀書。那一年，我只記得每天怎么吃飽，怎么和堂哥一起回家。那一年我第一次感到害怕。因為雨下的大，村子里有孩子掉進了水塘再也沒上來。
隔壁村子里也是，聽說到這樣的話我不敢再去學校；那一年我們深夜回家，路過深深的樹林，各種亂七八糟的叫聲讓我們毛骨悚然。后來聽說是貓頭鷹，還有各種說不上來的鳥兒，但是家人還是想讓我們繼續讀書。
中考考試成績很差，分數很低沒有考上。家人希望再去復讀一年。我猶豫不決，倒不是不愿意讀書，而是擔心從村子里到學校有一段路真的讓自己害怕。后來校長來找我，希望可以再去讀書，我才咬著牙答應。
又是一年，我開始一個人面對孤獨。
03
這一年，我經歷了太多故事。
學校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些小混混。本來是和我無關的，有一次放學回來，我騎著自行車慢慢的往回家的路上趕著，忽然對面走來五個人，并排走著，我趕緊剎車靠路邊停著，不曾想停下來站在路旁，還是被他們幾個其中一個人踢了一腳，我沒說話推著車子準備走，結果又被踢了一腳。
沒法子我知道不能招惹這些人，只能準備騎著車趕快離去，不曾想他們幾個人過來把我的車子踢了起來，后輪完全轉不動了。我很無奈，怎么遇到這樣一些人？那時的大人大都出去打工，孩子留在家里沒人照顧，學壞只是轉眼之間的事。
我看著他們幾個揚長而去，心里偷偷的罵了一句：畜生。我好好的走路都不行，太過分了。我的車子修理花了一百多塊，那時家里沒錢，可是母親為了供我讀書，借錢修的。我心里過意不去，和母親說不小心摔壞的，不想讓她擔心。
不曾想后來又遇到了他們幾個，我趕緊躲開。不過還是被他們抓住，我被打了一頓，關鍵是我的車子剛剛修好，又被他們弄壞了。那一刻我很生氣：憑什么弄壞我的車子？接下來就是一頓腳踢。說實話我不想找母親修車子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后來我找了班里的幾個好友，他們一聽火了，沒想到一個班的人都為我打抱不平。我們約好了，在一個傍晚，那一刻一定要分出個輸贏。當我們放學一大群人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被校長發現了，他趕緊跑過來攔著我們問干嘛去。我們說出了事情，他說都回去，一個不準離開，剩下的交給他處理。
我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校長報了警，全都把他們抓了起來，他們不僅是混混，在鎮子上經常偷東西，一直沒逮住，這一回全都抓進去了。那一刻我很感激校長，當然了，心里也明亮了，這世間的確真有公道。從此，我把身上防身的那把小刀扔到了河里，再也不用擔心車子無緣無故的被弄壞，走在路上被人欺負了。
只是每個晚自習回來的路上，我最孤獨。去年還是五六個人，今年就剩了自己，一條夜路讓我害怕，有貓頭鷹的哭聲，有野雞的叫聲，還有其他說不出的聲音，路還坑坑洼洼，走也走不快。每天晚上我都會自己唱歌，我唱的歌不好聽，希望可以嚇到它們。
再后來，慢慢的竟然習慣了。有時車子半路上壞了，只能推著走，那條夜路很長很長，如果走的話，需要兩個小時差不多才能走到村子的路口。一個少年，一個孤獨的影子，其實那兒看不到影子，沒有光亮。聽得到的除了各種鳥兒的叫聲，還有自己的腳步聲和大口的喘息聲。
距離村子里路口還有一段距離，有時會遇到一束光，雖然不太亮，但是一直有。走到跟前才發現，是母親拿著手電筒站在村口等我。那一刻真的想哭，但不知怎么再也哭不出來，油然而生的是一種幸福和感動。
一年以后我又參加考試，那年的分數很高，整個縣城的學校可以隨便挑。我回學校，校長站在辦公室門口朝我微笑，那一刻我才發現，不遠處的旗桿上，紅旗飄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