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兒時冬夜,天剛擦黑兒,吃過晚飯,八仙桌上點著煤油燈,屋地上堆著一片咧著嘴兒或凍僵的棉花桃子,一家人坐在馬扎或木凳上,圍著剝棉花。我們一邊剝一邊聽娘講故事。娘沒有上過學,記性卻好。她講得有鼻子有眼,似是真事。她說,有戶人家家里死了人,請來風水先生看墳地。風水先生看過一遭,對事主家人說,下葬時如果湊齊四樣會吉利。事主家人問哪四樣?風水先生說:扁擔開花,紡花車子上樹……。事主家人納悶,扁擔怎么能開花,紡車怎么能上樹?到了出殯這一天,正趕上老城年集,鄉村土路上趕集回來的人流不斷。有個壯漢去集上買了根扁擔,又給女兒買了幾朵蠟紙紅花,別在扁擔上。看到有人家出殯,就上前看熱鬧。還有一個人從集上買了一架紡花車子,放到地上怕風刮倒壞了,就掛在樹枝上。
事主家管事的人一看,幾樣都湊齊了,說吉時已到,趕緊下葬。
事主這家吉利了,買扁擔和紡車人,就會不吉利。
聽著故事,身上不時地起雞皮疙瘩,就是去院里的茅房都不敢一個人去,總覺得黑影里有什么東西。
墻上掛著的有線廣播喇叭哧啦哧啦地響,好像是地線接觸不良,從缸里舀一碗水澆在插著鐵絲的地上,喇叭里開始播放出清晰的國際歌樂曲,然后是縣氣象站發布天氣預報,因為老是預報不準,大家猜想氣象站肯定掛著一根老咸菜,一看咸菜泛潮,就預報陰天有雨。大家都叫它咸蘿卜氣象站。播完天氣預報,播音員說:第三次播音到此結束。父母會說,天不早了,廣播完了,睡覺吧!時間是八點半,就覺得已經很晚了。
那個年代,沒有電視、收音機,人們生活簡單,打發時光的娛樂缺少,都覺得時間過的慢。
作家木心在一首詩里說得更好: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現在一切都變得快了。
看著看著電視或手機,幾個小時就過去了,卻沒記住都看了些啥。
打個電話,可語音可視頻,卻發現想聯系的人少了。
有了私家車交通便捷了,見面的機會卻沒有增加,甚至比過去還少。
最難堪的是拿著手機開著車,卻怎么也找不到要找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