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本職工作就是一名ICU的醫生,她應該是對于生生死死最為看淡的人之一,但或許她從來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如此無力的人。
面對自己突如其來爆發的病癥,面對自己每日相處的同事,面對自己至親的家人,她第一次感到了無力與絕望,她甚至希望丈夫能夠離開自己。
原本懷著喜悅和激動之情,即將成為母親的她,卻險些命喪自己每日工作的醫院,這的確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疾病暴發的當日,她也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為只是胎兒的問題,然而,更為嚴重的腫瘤問題卻始終隱藏在眾醫生的視線中,他們為她做了檢查,卻依舊沒有查到真正的病灶所在。
或許此刻,她的痛苦開始于失去孩子,而真正的痛苦卻還沒有降臨。她的病癥的復雜程度,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也包括她自己。
昔日的同僚,變成了今日為自己制定治療方案的主宰者,昔日是怎樣對待其他病人的,今日就如何對待她。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情形,但就是這種局面,讓作者根本無法接受。
每一種癥狀帶給她的感覺都是那樣的清晰,她盡可能地向醫生們描述著自己的情況,可是這一切在他們看來,都只是出自病人之口的描述,而他們自有他們的判別和決斷,仿佛一切都不需要她操心。
如果作者是其他職業的人,或許她仍然會選擇相信并依賴這些白大褂,可是在幾天之前,她自己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這種情況使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她心中的焦急著實讓人也不禁跟著急躁起來。
他們明明聽到了她的敘述和傾訴,卻仍然按照刻板的流程進行治療,也導致了她的病情進一步惡化,險些未能走下手術臺。
但很多事情并非作者一人之力可以改變,作為醫生時,她沒有這個能力,變成了一個病重的患者,對自己就更是無能為力了,這個時候她仿佛變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獵物,毫無反抗之力。
不得不承認,醫院對于病人的治療的確需要一定程度的標準化流程,但畢竟每一個病人都是特殊的個體,理應得到不同的照看與對待,但是醫療資源的狀況又決定了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這種矛盾,的確很難調和,也是一條艱難的路。
而值得慶幸的是,作者還是在這一場博弈與抗爭中取得了勝利,這的確是來之不易的結果。
但病情穩定住僅僅是慢慢恢復之路的第一步,因為真正的康復過程甚至比治療過程更加痛苦,她不僅僅要承受身體上的折磨,比如無法自如行動如前,肢體的極度不協調等等,還要承受心理上的磨礪與考驗。
作者無疑是幸運的,有一個愛她至深的丈夫,即便她認為自己已經無法再回到從前,丈夫卻仍舊對她建議自己離開的話一笑置之。但是在康復的過程中,來自周圍其他親朋好友的問候與關心,卻似乎有更多讓她發愁的地方。
從前那個做事果斷,行事利落的醫生,竟然變成了時刻被死亡的恐懼所籠罩著的重病號,每一個前來探望的人都會友善地獻上問候,這是人之常情,但殊不知,正是這樣的人之常情,一次一次地撕開作者本已愈合的心靈上的傷口。
每一個人都會在不經意間說起那個孩子,提起那些不堪的、可怕的場景,作者根本無力去反抗,她做不到讓大家都不來詢問,畢竟在大家眼中,問候是能給人帶來溫暖的,但實際卻并非如此。
一場重病,讓作者幾次徘徊在死亡的邊緣,甚至深刻而清晰地體驗了在彌留之際的感受,那是一種可怕的真實感。
但是這一番可怕的經歷也深刻地改變了她,改變了她在工作中的思考方式,對待病人的理念和方式,她在很努力地盡可能為每一個病人設身處地著想。這在以前是幾乎沒有出現過的情形。
程序化、冰冷的溝通幾乎占據了從前工作的全部,但生病之后的她才發現,這真是一種大錯特錯。他們這些白大褂身處其中,卻渾然不知。
醫治病人,不僅僅需要治愈其身體上的病痛,如果能夠讓其在被治療的過程中感受到一絲絲溫暖,這本身就是一種成功。
很多時候,溫暖病人也是在溫暖醫生自己,而治愈病人或許就是治愈醫生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