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的盒子
現在是下午五點三十五分,明希市第一小學放學時間。六年級學生杜宇嵐被李老師叫到了辦公室。
“啪”的一聲,班主任李老師猛地把一張幾乎被紅叉叉覆蓋滿了的數學試卷用力地拍在了厚實的辦公桌上,立即拍出了“世界抖三抖”的氣勢,著實把站在一旁的杜宇嵐狠狠地嚇了一跳。
沒錯,杜宇嵐便是這張試卷的主人。
杜宇嵐的目光偷偷地越過李老師的肩頭瞥了一眼自己那傷痕累累的試卷以及那慘不忍睹的分數,頓時意識到自己接下來可能是兇多吉少了。
“杜宇嵐啊杜宇嵐,告訴我,你為什么會考得46分這么好的成績?是你臨場發揮失常還是你腦袋智商就這樣?你腦袋是進水泥還是進水銀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個不忍直視的成績,全班同學都要均出幾十分給你我們才不會掉到學校的末尾……”李老師帶著度數不淺的眼鏡痛心疾首地呵斥著面前這位不成器的學生,可是這位三科問題生顯然對李老師的話充耳不聞,竟不以為然地望向了別處。
李老師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他仍是這樣。被杜宇嵐氣得頭上冒煙的李老師把聲音提高到了原來的5倍:“你給我認真聽著,你這點成績連七中(明希市最差的中學)都考不上!馬上就要小考了,你還真的以為憑你那個科學家老爸考得上德高中學(明希市最好的中學)嗎?!我告訴你……”
又來了。杜宇嵐朝著窗外的四季桂翻了個白眼。每次關于成績的說教都要扯上老爸,您與我爸有仇嗎?杜宇嵐在心里想的當然不敢說出口,不然的話李老師會更加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一怒之下一定會讓他寫一千字的檢討,本來作業就多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沙子,再加上這個檢討,那今天晚上他還不得變成累死的冤魂!?
如你所見,杜宇嵐的確是一個問題生。因為這次期中考試他三個主科全都不及格,已被各科老師列為“重點看護對象”,每天少不了要去幾次各模各樣的辦公室“喝下午茶”,接受各種各樣的說教,然后把一大堆的作業拿回家做。他把“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句教育了學生千年的俗語成功地完全顛覆,據說杜宇嵐的筆已經爛了好幾支,換了好多次筆芯,可他的成績仍然沒有一點提高的跡象。由于去的次數日益增多,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每天不去辦公室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盡管每次去辦公室,無論多大聲的說教,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好了,現在也已經六點鐘了,希望你能把我的話牢記于心,把心用在學習上。你可以……”“走了”還沒說出口,杜宇嵐早就已經拿著他的數學試卷逃之夭夭了,由于每天都要接受這樣的問題教育,杜宇嵐已成功熟悉地掌握了各個老師說教的“作息時間”。李老師哭笑不得地看著門口外飛揚起的塵土,只覺得自己真的是給這個問題兒給氣死了。
一小即使是在放學后也仍然是熱鬧非凡。玉蘭花濃郁的幽香布滿了整個操場,令在操場上活動的少男少女顯得更加的青春。男孩們在操場上進行著激烈的籃球比賽,努力揮灑著的汗水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屬于男孩子們熱血好動的氣息頓時彌漫開來;女孩子們則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少女恬靜文雅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暗自贊嘆,緊身的校服勾勒出處于青春期的少女那曼妙的身姿,身上散發著的淡淡的甜味讓人忍不住微微陶醉。
唉,終于結束了。杜宇嵐邊在操場上走著邊伸了個懶腰,金色的陽光灑在他修長的身段上,顯得無限美好。他看也沒看手上的試卷就把它折成一疊一疊的方塊放在了口袋里。杜宇嵐看了看在旁邊打籃球打得好不熱鬧的男生們,嘴角微微得意地上揚,做了一個起跑姿勢,突然朝著那些男生沖了過去,出其不意地搶下了一個正在奔跑運球中的男孩的籃球,向著另外一邊的籃筐來了個非常標準的三步上籃,球應聲落入籃筐,然后彈在了水泥地上。那些男孩們看到這一幕都愣住了。
“你干嘛呀,杜宇嵐,是不是覺得你長得高就可以隨便插進別人的比賽?”一個有著紅色雞冠頭的高個子男孩不滿地大聲說道。他叫林風,是這所學校的籃球隊隊長,這場籃球比賽就是他請求老師發起的。
“抱歉,看你們這個隊的比分那么懸殊,就于心不忍,幫你們一下嘍!不然的話,你們說不定會被這家伙虐得有多慘。”感受到旁人生氣的眼光,杜宇嵐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還一邊用左手指著被他搶走球的男生說。
在操場上有不少的男生的臉開始變紅了。被搶了籃球的那個男孩有著一頭飄逸的黑發,亮如星辰的黑眸里盡是溫和之色,劍鋒一般的眉宇間充滿了男孩該有的英氣,挺拔的鼻梁非常俊秀,總體來看是一個很帥氣的男孩。他顯得一點也不惱,反而微笑著走向杜宇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對大家說:“好了,即使杜宇嵐不幫,時間也到了,比賽也已經結束了,勝負已分,我們該走了。”
男生們雖然各個都發出了意猶未盡的噓聲,但對這個男孩的話一點也沒有表示不順從,紛紛散場去做其他的事了。杜宇嵐裝作非常生氣地捶了那個男孩一拳,質問道:“嘿,葉明輝,你干嘛要那么掃我的興,我本來還想痛痛快快地跟他們干上一場,以宣泄今天滅絕師太在我身上撒的氣!”
那個男孩給了杜宇嵐一個大大的白眼,說:“誰不知道你,打起籃球來沒完沒了,天黑了還舍不得回去。生活如此不規律是會得腎結石的!”說完,就走向操場的另一頭拿書包喝水去了。他是這個學校的大隊委隊長——葉明輝,是個希望小學眾人皆知的大名人,不僅成績好,體育好,而且長得也很英俊,學校里的女同學們都喜歡在地底下議論著他。
杜宇嵐跟在他身后,一臉賤笑,裝作非常可惜地吧唧著嘴,對葉明輝說:“管得那么多......可惜你不是女的,不然長大以后一定是個賢妻良母!”
葉明輝回頭冷冷地瞪了杜宇嵐一眼,嘴里吐了幾句冷冰冰的話:“限你三分鐘內,回教室拿書包,不然晚上給我寫五篇不同類型的作文。”
杜宇嵐打了個寒戰。不過他怕的是后面的那句話,他可不想這么麻煩地浪費掉看《名偵探柯南》的時間,葉明輝作為每次成績都占年級第一的尖子生,自然成為了像杜宇嵐這樣的問題生的輔導員,他有義務督促和布置作業給杜宇嵐,不完成可是要告到校長那去的,就算杜宇嵐再放蕩不羈,也不會惹上人稱“笑面虎”的校長大人。杜宇嵐趕緊朝著北教學樓跑去。
葉明輝喝了一口水,望著杜宇嵐已快速遠去的身影,滿意地笑了一下。
杜宇嵐家在明希市一條名叫梧桐街的小巷上,離處于繁華地帶的一小并不遠,走個十分鐘就到了。他家是一棟小別墅,擁有一個小院子,院子的面積不大,只在草坪上種了一棵兩人合抱粗的玉蘭花樹和枝干上的一個簡易的蕩秋千,這玉蘭花樹即使是在不開花的日子里,也散發著淡然的清香,所以杜宇嵐經常乘著樹蔭坐在秋千上聞著香味看書,或者睡覺,靠在樹干上讓杜宇嵐很有安全感,而且還能經常夢見因心臟病死去的媽媽。杜宇嵐的爸爸杜威云是個研究生物學的科學家,在生物學界里小有名氣,他經常因為繁忙的工作而去外地出差,很少回家,有的時候甚至出現一年只回兩次的現象,因此,杜宇嵐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不過只限于葉明輝還沒來他們家的時候。
葉明輝與杜宇嵐的認識是在六年前的一個暴風雨的夜晚——
當時年僅六歲的杜宇嵐剛剛從離家不遠處的一個便利店出來,天空中烏云滾滾,很快便下起了滂沱大雨,杜宇嵐不得不冒著雨快速地跑回家。
大顆大顆冰冷的雨點無情地打在杜宇嵐嬌嫩的肌膚上,刺骨的寒冷不禁讓杜宇嵐打了幾個噴嚏,于是他加快了跑步的步伐盡量縮短著自己與家的距離。就在這時,由于沒有仔細看清腳下的杜宇嵐被一個擋在路中央的不明物體摔了一跤。等他爬起來定睛一看的時候,他發現,絆倒他的不明物體竟然是個昏迷不醒的男孩!
那個男孩看起來年紀跟他差不多,但身上穿的衣服就像是從垃圾場里隨便撿起的一塊灰黑的破布,散發著血腥的惡臭,身上原本白暫的皮膚就像好多年沒洗過澡一樣被厚厚的污垢覆蓋著,又臟又黑,還遍布著大大小小、如魚鱗般的傷口,在雨水重重的沖刷下,許多傷口的結痂又重新剝落下來,留出了通紅的鮮血和惡心的血膿,在水泥地上留下了許多絲線般的血繩。
不知道為什么,杜宇嵐盯著這個如同叫花子般的男孩,心里竟產生了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感,完全忘了雨水打在身上的如同冰一樣的刺痛,這種感覺溫暖又心痛,愉悅又沉重,仿佛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線已悄悄地把自己與這個男孩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這種失散多年又相逢的喜悅情感讓單純年幼的杜宇嵐想也不想就直接把那個渾身是傷的男孩背起來,顫抖著支撐起自己弱小的身軀,完全不顧那個男孩是否把自己的衣服弄上了血跡,盡量地大步朝家里跑去。
杜宇嵐叫來隔壁的銀婆來幫忙擦洗這個男孩,還為他上藥。當時由于男孩皮外傷發炎,又淋了不少雨,發起了高燒,銀婆和杜宇嵐只得送他去醫院。
杜宇嵐記得,當時自己和銀婆在醫院里為一個不認識的人忙來忙去,又是辦理住院手續又是幫他喂食米粥,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可笑。不過,杜宇嵐從來沒有為這件事情后悔過,他覺得,值。
當葉明輝在醫院的大白床上醒來的時候,已是十天以后。他只記得,自己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杜宇嵐那雙又大又明亮的藍眼睛。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一中國人,卻長著跟外國一樣的藍眼睛。不過,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杜宇嵐的這雙眼睛,比外國的那些不帶有感情色彩的藍眼更加純凈,更加深邃,就像塔斯曼海那般平靜,那般干凈無瑕,底子里還透著股孩童該有的天真無邪的味道。總之,這是他迄今為止見到過的最美的一個眼睛。
杜宇嵐見男孩醒了,十分高興。但男孩看起來似乎很害怕的樣子,身體躲在被子里發抖著。年幼的杜宇嵐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不過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于是便笑瞇瞇地趴在病床的護欄上,對男孩安慰道:“沒關系,我們不是壞人的,不會傷害你啦!”
男孩望著杜宇嵐那笑得像彎月一樣水汪汪的眼鏡,感覺有一股暖暖的泉水在心間上流過,心里的恐懼在不知不覺間消散了許多。他抬起頭來,回給了杜宇嵐一個淺淺的微笑,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銀婆在病床的另一邊替男孩削著梨子,看到男孩醒了,用她那滿是皺紋的、干巴巴的手將削完的梨子遞了過去,慈祥地笑著說:“醒了?吃個梨子吧!”看著這個模樣清秀的男孩微微顫抖著用綁滿繃帶的手接過蘋果,可愛的大眼睛里除了驚喜之外還帶著些恐慌,仿佛一個受到了驚嚇的小鹿,惹人憐愛。母愛一下子充盈了心間的銀婆不禁伸出手,摸了摸男孩漆黑如墨的頭發,心疼地問:“你是哪家的孩子啊?家里出了什么事?為什么會遭到這等凄慘的鞭打?”
男孩聽到了銀婆的問題,之前痛苦的經歷涌上了心頭,使他低著頭看著他手中瑩白的雪梨,沉默了一會兒,然后仿佛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對杜宇嵐和銀婆講述起了他這些天悲慘的遭遇。
這個男孩的名字叫做葉明輝,曾經是一個很有錢的少爺,他的爸爸媽媽經營著一家公司,日子過得無憂無慮。然而,事故就發生在上個星期。葉明輝的爸爸因挪用公款被逮捕入獄,媽媽則承受不起高額的借款而跳樓自殺,葉家集團的產業被敗得一塌糊涂。由于爸爸媽媽都是孤兒,沒人看管的葉明輝被追債的人抓去,每天打得他皮開肉綻,不給飯吃。有一次,葉明輝抓住看守的人睡覺的機會,從下水道溜了出去。在街上流浪了幾天之后餓得實在不行就昏倒在地,之后就遇見了杜宇嵐。
杜宇嵐看著面前這個被繃帶綁得類似于木乃伊的男孩,強烈的同情心和憤慨讓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他在葉明輝面前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大聲地對葉明輝說:“呀啊啊啊啊!這些人太可惡了!我們要報警把這些壞蛋都抓起來!”
“杜宇嵐,安靜,這里是醫院,不可大聲喧嘩。”銀婆一邊嚴厲地制止住因生氣而滿臉通紅的杜宇嵐,一邊溫柔地對葉明輝說,“孩子,那你還記得那些打你的人的模樣嗎?”
葉明輝歪著稚嫩的小臉蛋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最后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這樣啊……你這孩子也實在可憐,要不,以后你就在杜宇嵐家住下吧?我打電話聯系一下杜宇嵐他爸,跟他通融一下,杜宇嵐總是一個人,你也可以與他做個伴。好嗎?”銀婆慈愛地對葉明輝說。她很喜歡這個孩子,不舍得拋下。
葉明輝看著滿臉關切的銀婆和在一旁高興得手舞足蹈的杜宇嵐,鼻子酸酸的,從眼睛里流出來的卻是感激的熱淚。他含淚笑著點了點頭。
真好。有家的感覺真好……
杜宇嵐的爸爸杜威云是個超級的爛好人,只要軟磨硬泡就能得到他的同意,更不用說經過了做過語文老師的銀婆的驚天地泣鬼神的演講,終于在一陣抽泣中同意了葉明輝的居住問題,不僅給他辦戶口,擔任他的監護人,還給他在網上買了好多漂亮的衣服和精美的禮物,以至于使杜宇嵐陷入了“我是不是你親生”的不爽之中。對葉明輝的喜愛之情讓銀婆經常給他來家里做客、吃飯,而杜宇嵐只是順便帶上的,還總把葉明輝與杜宇嵐做比較,說葉明輝吃飯怎樣優雅怎樣細嚼慢咽,而杜宇嵐吃飯怎樣粗魯怎樣狼吞虎咽,但臉皮厚的杜宇嵐并沒有因為這樣的事情而不高興,仍然照樣把飯桌弄得全是湯湯水水。
“哎呦喂呀!撐死我了!銀婆的手藝真是沒得說的!”杜宇嵐一頭跌在自家柔軟的沙發,一臉幸福地對剛關上門走進客廳的葉明輝說。
葉明輝一頭黑線望著沙發上撐得一死豬樣的杜宇嵐,說:“好啦!該去洗澡了!”
“吃飽飯還不讓人休息一下……”杜宇嵐小聲地咕噥著。
“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先洗。”葉明輝邊說邊走上樓梯,他上樓梯的時候完全沒有響聲。杜宇嵐見葉明輝走了,在茶幾上隨手抽起一本漫畫,躺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說實在的,自從葉明輝來到杜宇嵐家后,杜宇嵐一些不好的衛生習慣被有潔癖的葉明輝一點一點地磨掉了,比如襪子隨處扔啊、吃飯前不洗手啊、書亂成一堆不整理啊等等很多很多,不聽葉明輝的話會被他的“唐僧念經”給折磨到死——
“你怎么能躺著看書?躺著看書對眼睛沒有一點好處,時間長了的話它會造成你的眼睛近視,近視了就要戴眼鏡,近視后戴眼鏡多不方便啊,鏡片弄臟了你就會看不清,還要花許多時間來清理……”因此,葉明輝的嘮叨比唐三藏的《緊箍咒兒》還要有用,經常煩得杜宇嵐生不如死,于是只好依他。不過,葉明輝不在的時候,杜宇嵐偶爾還是會“放松”一下自己,比如此刻。
正當杜宇嵐剛翻開幾頁的時候,葉明輝忽遠忽近的聲音就從樓上飄來:“不能躺著看書……”驚得杜宇嵐立即直起身子,在心里暗暗吐槽道:暈,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被葉明輝像攆著狗一樣去洗澡之后,杜宇嵐就鉆進被窩里了。他的房間里的物品非常之多,幾乎沒有了立足之地。因為他的興趣是研究魔術,地上、桌子上和床上全都擺滿了魔術用的小道具,比如綁有許多絲線的小紙扇、能讓水變成果汁的小包白粉末之類的,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來的、古古怪怪的道具,基本上填滿了整個三十平方米的房間。葉明輝曾經很想把這些通通都塞進垃圾桶里,但在杜宇嵐堅持下,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杜宇嵐的書桌上雖然沒有多少空間,但在書桌的右上角卻放有一張用鏡框裝起來的照片,照片上是小時候的杜宇嵐與媽媽的合影。照片的旁邊架著一支非常美麗的藍水晶笛,與杜宇嵐的那雙清澈的藍眼睛非常匹配。那支水晶笛是杜宇嵐的媽媽許云笛留下的,是杜宇嵐一直以來非常小心地、仔細愛護的寶貝,他絕不允許任何灰塵沾染上去,那樣他會覺得這會玷污了媽媽對音樂的神圣感,于是每天晚上都要用手帕擦拭過一遍,讓它閃爍著水晶該有的、明亮的光澤。
沒過多久,他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在夢里,他又夢到了媽媽,溫柔的微笑讓他的心里很舒服,小時候的他又撒嬌似的撲到媽媽的懷里,玉蘭花味的體香讓他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又熟悉又美好。夢境中,他與媽媽一起做檸檬派,一起聽優美的古典音樂,一起在玉蘭花樹底下玩耍,一起在夜空下看星星,可現在……杜宇嵐的心猛然一痛,就像被一把鋒利的匕首刺進去了一樣,疼得讓人呼吸驟然停止,疼得似乎無法再表露喜怒哀樂,夢境外的他,眼睛里已然流出了兩條晶瑩的淚痕。
突然,有一股優雅的琴聲在杜宇嵐的耳畔響了起來,那琴聲忽遠忽近,仿佛是從遠處般轉來,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神秘感。這首曲子杜宇嵐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媽媽最喜歡的鋼琴曲——《Kiss the
rain》,媽媽曾經對他說過,這首曲子恬靜得就如同在夜里悄悄綻放的睡蓮,美麗的寧靜,是這首曲子的作者YIRUMA所領悟的真諦,它也變成了杜宇嵐家的門鈴聲。
等等,門鈴聲?!
杜宇嵐一下子睜開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后豎起耳朵細聽起來。的確,在悄無聲息的夜晚里,有一股悠揚的琴聲飄蕩在客廳里,杜宇嵐認得這是自家的門鈴。確認自己的耳朵沒有出幻覺后,他趕緊下床,借著銀白色的月光找到拖鞋,打開房門向客廳走去,在離開房間之前還不忘向床頭的鬧鐘瞟一眼:都準備凌晨十二點了,誰會在這個時候來他家呢?思來想去,杜宇嵐的心里蹦出了一個讓他不禁心跳加快的想法,會不會是……
葉明輝也被這陣莫名其妙的門鈴聲給吵醒了,隨后也跟著杜宇嵐來到了客廳。他們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眼里都是充滿了疑惑,但腳步仍是不猶豫地站到了門前。奇怪的是,他們兩個剛剛來到門前,門鈴就戛然而止了,好像是察覺到他們的到來而故意停止的,這使杜宇嵐心里的疑問更加濃烈,心里的好奇與期盼也變得像火焰一樣越燒越旺,會是……爸爸嗎?
愈演愈烈的好奇心驅使著杜宇嵐伸手去扭開門把手,離把手還有幾厘米遠的時候卻被葉明輝阻止了,他用左手握住杜宇嵐的手,輕聲對杜宇嵐說:“我來。”然后就去伸右手扭開把手。
杜宇嵐感到很奇怪,難道葉明輝覺得這樣會有危險嗎?不過他并沒有固執下去,他也想知道門外站的是誰啊!爸爸每次出差回來,很多時候都是在半夜出現的,如果是爸爸的話,那他一定會在見面的時候猛地給爸爸一拳,然后緊緊地抱出他,再然后……杜宇嵐的心里冒出了許多接下來可能要做的事情,表情也隨著心里漸漸升起的激動而變得亢奮起來。
只聽見“咔噠”一聲,門應聲打開一條縫,葉明輝小心翼翼地朝外看去,杜宇嵐則踮起腳尖越過葉明輝的腦袋看著外面。外面仍是綁著秋千的玉蘭花樹和草坪,只不過黑夜給他們籠罩上了一層烏紗,繁星點點的夜空充滿了夢幻的味道,這一切都顯得很平靜。但唯一不符合杜宇嵐想象的是,門前的臺階上竟是空無一人!
沒有人?
性急的杜宇嵐不管葉明輝是否同意,急哄哄地一下就把門完全打開,寒冷的夜風一下子大量地涌進屋子,使他們不禁打了一個哆嗦。杜宇嵐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門外竟然沒有人!?這怎么可能呢?他急忙沖出門外,光著腳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用力地踩來踩去,卻絲毫感覺不到冰冷帶給他的刺痛。杜宇嵐繞著房子跑了一圈,每跑一步,他都希望會有一張熟悉而又溫和的面孔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然后微笑著給他一個久違而又溫暖的擁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都已經跑到門前了。杜宇嵐仍然沒有找到一個人影。
“爸爸!”
他不甘心地朝織滿星辰的夜空大喊一聲。
然而,回應他的只是一陣風吹過玉蘭花樹葉而發出的“沙沙”聲。杜宇嵐跑得很厲害,氣喘吁吁地靠在房子的外壁上,失望的疼痛像病毒一般瞬間在心里彌漫開來,讓他感覺到心里堵滿了永遠數不清的委屈與悲哀。原來,不是爸爸啊……
杜宇嵐傷心地垂下眼瞼,用他那凍得通紅發亮的雙腳走到門前,在葉明輝面前停下腳步,低著頭沉默不語。葉明輝看著自己的兄弟這個樣子,心疼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用安慰的語氣輕聲說道:“你別難過了,說不定伯父什么時候就回來了,不一定是現在啊!”
杜宇嵐仍是站在門前不說話,但隱約可以看見,他的眼角有些發紅了。葉明輝見他這個樣子,心里既擔心又著急,擔心的是這次杜叔叔確實出差得太久了,都七個月了,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么久沒有回家的情況,再這樣下去,杜宇嵐真的可能會崩潰的;著急的是現在的杜宇嵐滿臉疲倦,而且今晚的溫度下降得很厲害,雙手雙腳都變得紅彤彤的,身體還止不住地顫抖著,眼看著就要撐不住昏倒在地了,卻還不知死活地在這跑來跑去,真的是……唉!葉明輝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樣的杜宇嵐了,此刻的他只能走到杜宇嵐的身邊,用手摟住杜宇嵐的肩膀,希望能用身體的熱度來遞給他些溫暖。
杜宇嵐感受到了葉明輝對他熱切的關心,不禁心頭一熱,虛弱地轉過頭來對葉明輝感激地笑了一下,這時,他才發現,門前的臺階上出現了一個不屬于臺階該有的東西——一個戒指盒大小般的綠檀木盒子。
此時,明希市幾乎所有的燈光都已熄滅,整個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月光宛如銀塵般鋪滿了這座安詳的城市,它仿佛一個沉睡去的嬰兒,沒有了喧嘩,沒有了吵鬧,只留下美好的鼻息。可處在梧桐街小巷上的杜宇嵐家,此刻已從漆黑脫變成了光明。
杜宇嵐已把客廳的燈給打開了,金色的光線與外邊的烏黑顯得格格不入,從高處觀看著這座城市,你會覺得它是一片被墨浸染的大海,而杜宇嵐家則是在這片黑海中唯一閃爍著微光的浮游植物,特別醒目。杜宇嵐與葉明輝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放在茶幾上的綠檀木盒子。
這種奇特的盒子杜宇嵐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它有著橄欖葉般條紋清晰的紋路,散發著樹木特有的天然的清香,一聞,立即使人感到神清氣爽之振奮。打開這個盒子,里面躺著一個形狀似圓又不成圓的白琥珀。這個白琥珀大約只有杜宇嵐一個拇指那么小,而且晶瑩剔透得幾乎到了透明的地步,眼神不好的人一定會以為這是一顆凝固住的小水滴。這琥珀上還雕刻有一條龍的浮雕,那條龍爪子、鱗片和龍須以及身上其他部位都跟杜宇嵐看過的歷史插圖一模一樣,明顯雕刻的人非常認真,把這件藝術品刻得栩栩如生、非常逼真。
“你說,為什么會有人把這樣的東西放在我們家門口呢?”杜宇嵐已然忘了之前的不快,強烈的好奇感使他一點也感覺不到之前奔跑所給他帶來的疲倦,睜著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滿是新奇地對葉明輝問道。
葉明輝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對杜宇嵐搖了搖頭。現在的他已經困得要死,要用這樣的大腦想問題是不會給出答案來的,但他還是跟著杜宇嵐在客廳里瞎折騰。
“這樣哦……”杜宇嵐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不過過了幾秒他就果斷放棄了,連葉明輝這樣精明的人都想不出來,他一個差生又能怎么樣?“算了,不想了,明天再說吧,都這么晚了,該睡了。”然后從沙發上站起,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葉明輝感激地看了杜宇嵐離去的身影,然后看了一眼放在紅木桌子上的白琥珀,細心地把琥珀重新放回到綠檀木盒子里,之后關了客廳的燈,隨之也去睡覺了。
誰都沒有注意到,黑暗中的綠檀木盒子,陡然散發著螢火般微弱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