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的申辯-讀書筆記

一、 申辯背景
莫勒圖斯、阿奴圖斯、盧孔,控告蘇格拉底:引入新神,傳播精靈之事;敗壞青年。
雅典人此前知道,蘇格拉底是一個好公民和勇敢的戰士。但在控告者中,阿奴圖斯為主謀,其名聲極好,許多雅典人不相信他會給蘇格拉底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于是蘇格拉底,應邀到法庭申辯。
一般的申辯,人們會用智者們教的辯論術,即引導陪審團們的意見,煽動他們的情緒,以說服人們相信為目的,而不管說的內容真假。
蘇:演講者的真正美德,在于說真話。
因此蘇格拉底并沒有把申辯當成嚴格的演說,而只是用習慣的方式,簡單隨意的交談。一如他曾經在大街小巷,抓著人就省察一樣。
蘇把對于自己的控告,歸結于人們長期以來的偏見,醞釀至今,最終由莫勒圖斯等來控告。要以短短申辯時間來改變人們長久以來的偏見,著實不易。

二、誣蔑由來
一切似乎緣起于一個神諭:蘇格拉底是所有人中最智慧的。
但蘇覺得,自己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啊,怎么就最智慧了呢?但神是不會說謊的。
一番糾結后,蘇冒著驗證出神諭出錯的風險,省察了一小撮人:政治家、詩人、匠人。幾乎涵蓋了雅典多數人。
蘇發現,他們都犯了強不知為知的錯誤,即自認為知道、有智慧,其實什么都不知道,或知之甚少。
其實這很容易理解,人類都有自我合理化的傾向。如,自己做的事情都有道理、都對;沒人會做自認為錯的事情;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為什么會有這種傾向呢?有兩種猜想:首先是為了要活下去。凡人終有一死,宇宙終歸熱寂。以此看來,我們所做的任何事,都毫無意義。倘若沒有這種自欺的過度樂觀,怕是活不下去;其次,自欺是為了更好的欺人,以此在合作中獲得較為有利的地位。
那些被蘇省察的人,就如同活在自己美夢中,強行被叫醒,睜眼看這并那么美好的世界和并不美好的自己,起床氣自然很大。開始誣蔑蘇格拉底、散布謠言,說他敗壞青年,把弱的說法變強等(如飛矢不動)。
有趣的是,誣蔑的這些,都是智者們的操作。智者們都是外邦來的,教授自然科學與詭辯術,并把那些原本跟著政治家學習的青年們,都搶走了。這讓雅典的人們很憤恨。但人人都送兒子去學,自己也不得不照做。
后來都有喜劇詩人,專門寫了戲劇來諷刺蘇格拉底,如坐在空氣中(自然科學),傳授青年們詭辯術。這些就導致了蘇格拉底的名聲不好。(不過蘇心很大,會去看那些戲劇,還會在結束的時候向觀眾們揮手致意,我就是那個蘇格拉底哦之類的)
莫勒圖斯的控告,是人們的久忿醞釀而成。畢竟蘇格拉底會四處找人辯論,抓住一個人們自以為知道的地方,不斷追問,人們自然說不出來,只好漲紅臉承認自己的無知。
人們會把自己的觀點看成自己的一部分,倘若自己的觀點受到了質疑,就仿如自己受到了攻擊,且動搖了自己內心覺得自己很厲害很強的幻想,即自我合理化會延伸到自己的觀點,認為自己的觀點也很棒。而蘇省察別人的過程,還往往有青年跟著蘇看熱鬧。可以想象,這種出洋相的經歷并不那么美好。
蘇格拉底也在不斷地自我省察與省察別人之后,逐漸領悟了神諭的真義:不斷用省察,提高雅典人們的德性。即,一個未經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人過的生活。其中包含主動和被動兩個方面,不主動省察、不被人省察,這樣的生活都不值得一過。
蘇:雅典城邦,如高頭大馬(雅典人認為馬很高貴),我就如牛虻,不斷驚醒它。在蘇看來,他就是神派遣到雅典城邦內,來當這個牛虻的。

三、蘇對于敗壞青年的申辯
莫勒圖斯的原意為,不敬神是主要,敗壞青年次之。而蘇格拉底的認為剛好相反,并以這個框架來質問莫勒圖斯,令其節節敗退,在陪審團眾人的叫嚷聲中才支支吾吾勉力作答。可見,蘇格拉底的辯論術并不差,只是蘇的目的不在于贏得判決,而是要說出真相。
敗壞青年的控訴,其沖突在于,莫勒圖斯代表的雅典民主派認為,人們不必通過專門的訓練來學習德性,跟著多數人走,自然會習得;
蘇:馬駒牛犢尚要專人訓練,何況青年。即要讓少數人去教育,懂得教育的人去教育。因此這也是大眾教育與專家教育的沖突。
為什么雅典的民主派,會產生大眾教育的思想呢?德性,是個體最高的做人境界,卻是城邦維護政治穩定的最低條件。因此在城邦中的每個人,都必須宣稱自己擁有德性,也因此每人都能教育青年。即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很有德性的迷夢。

蘇對于敗壞青年的反駁:有意害人,會遭到受害者的反擊與傷害。因此沒有人會有意去害人。因此,敗壞青年,要么無意敗壞,要么沒有敗壞,無論哪種情況,莫勒圖斯都在撒謊。無意中敗壞青年,警告教育,改正即可,不必訴諸法庭。
其實蘇對此的反駁,略帶詭辯色彩。倘若凡做壞事都屬無意,無意的壞事都不必帶上法庭,那么法律存在的意義何在?且壞人只需要教育就行了嗎?
無意害人,基于蘇對于人的基本假定: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為了追求好的目的,沒有人會主動追求不好的目的。
但追求好的目的,不一定能有好的結果。很可能只是自認為好的目的。或做事之后,自我合理化的好。這也在雅典法庭上很常見,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最后表明自己犯的錯,有段不為人知的深厚淵源,是不得已而為之。
哲學家,即那些不斷增進智慧的人。犯錯只需教育即可。換言之蘇可能認為,哲學家不需要法律。這也是政治與哲學一個的沖突。
也曾聽到過一種說法,死刑是對犯罪者的放棄,因為相信這人不會再變好了。
那么人是可以通過教育變好的嗎?可能需要這個人想要變好,或想要變得更智慧才行。倘若已經深刻地沉溺于自己的閉環,覺得自己的行為都有道理,怕是毫無辦法了。
那么,什么是好、什么是壞,由誰來定、怎么量刑呢?這里權力的空間很大,可能那個時代的人,認為的好,如奴隸制,是下一個時代人,認為的惡。
換言之,僅需隨大流就行了嗎?那么大流在哪?又是誰來定的呢?

蘇進一步指出,莫勒圖斯并不理解自己控告的內容,并不關心青年們的教育。
莫勒圖斯雖然支持民主派的教育觀,但并不理解為什么這么做,并不知道這一教育理論背后的理論基礎。
雅典人,即使愿意幫助青年人變得更好,但也并不知道該怎么做,也沒有做到。
如,父輩們會把自己的兒子送去智者那里,學習自然科學與詭辯術,并支付高額學費。但他們只知道送去,是為了兒子好,但怎樣才算是真正對兒子好,未必有曾認真想過。
智者們的教育,對于青年的德性毫無幫助。知識開發了民智,但擾亂了社會;專業開闊了視野,也培養了傲慢。甚至出現了兒子打父親屁股的現象。
蘇:人應該像人的樣子,教他如何做一個人,或做一個公民。培養他的德性。
因此,蘇首先就澄清:自己的知識和智者的不一樣。他不是一個無所不知的超級智者,而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愛知者。
蘇逢人就省察、辯論,并不是說他全知全能。蘇認為,真正的智慧,在于不斷駁斥偽知識,即無知之知。這樣才能讓雅典年輕人不斷接近真正的智慧,培養高尚的品德。
畢竟只有神才是擁有真正智慧的,蘇只不過把那些不是真理的剔除掉,來讓自己逼近真理。
蘇對教育和知識的理解,和智者們是一脈相承的。因此否定智者,并不能真正做得比智者更好。起碼智者們的智慧,并不虛假,也沒有犯強不知以為知的毛病。
智者的危害,來源于雅典人自身的生活境界。智者只不過推波助瀾。需要根本上找一條更有效的通往美好生活的道路。
蘇認為,只有接受了他對真理的看法,雅典人才能正確懂得什么是正義,才能管理好城邦。而這正需要指出雅典人固有觀念中的假,刺痛他們的良知,刺破他們的虛假。
如,在法庭上,蘇就在踐行自己的辯證法。
蘇把自己和智者區分開,無異于在告訴人們:你們僅僅把我當成舉止怪異的智者,是錯的,我來是為了否定你們的那種知識;你們把對于智者的厭惡發泄在我身上是錯的,我是在駁斥知識,而不是在教授知識。因此你們的知識都是偽知識。
蘇不僅沒有否定人們的厭惡,反而指出這種厭惡的實質,遠比大家以為的要嚴重得多。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敵意。

四、蘇對于不敬神的申辯
莫勒圖斯控告蘇格拉底引入新神,傳播精靈之事,不信神。
蘇:有精靈之事就是有精靈,精靈是神之子,有精靈就有神,換言之相信精靈之事就是相信神的存在。因此莫勒圖斯的控告自相矛盾,換言之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控告著什么。
其實蘇格拉底信神地非常虔誠:
首先認真對待神諭任務,不辭幸苦省察雅典人們,導致自己家事不顧,十分貧窮。
其次,神圣使命不會限于具體的宗教儀式,而是貫穿了他的一生,甚至在幻想死后生活的時候,也不忘去省察那些過世者。不過蘇也曾說,省察自己和別人,頗有一番樂趣。
蘇甚至對神意完全信賴,不相信自己會受到不義的傷害。堅信自己在為雅典城邦做好事,甚至值得在政府大廳里面用膳(這是最高規格的榮譽)。而那些控告他的人們,是在行不義,自然傷害不了他。
蘇:對人真正的傷害,在于對其靈魂的傷害,使他變成一個壞人。
如,最終蘇受判死刑,但蘇認為,他的德性并沒有受到傷害,因此沒有受到真正的傷害;而判他死刑的人,卻因此變得邪惡了起來,所以收到了真正的傷害。以蘇的口吻,似乎略帶賭氣,想用自己的死亡,來讓投他的人遭報應。

更進一步,蘇把“關心靈魂”,當成人的首要責任。名聲、榮譽、財富地位次之。金錢本無好壞,只因德性,令其變好。
蘇:嘗試勸說每個人,不要先關心“自己的”,而要先關心自己,讓自己盡可能變得最好和最智慧;不要關心城邦,而要關心城邦自身。
即,不要先關心金錢、家業、軍階,甚至身體,因為身體是附屬性的身外之物。而要先關心靈魂;城邦的財富和光榮都是外在的,只有正義才是真正的城邦自身。
不過蘇對于城邦的理解,僅止于希望提升城邦內每個人的德性,來讓城邦容易治理。這其實略顯天真。如春秋之前,人們打仗都按照禮儀打,比如都比誰踢正步踢得標準,而楚國上來就是輪刀砍。只要遵照禮儀不如無底線收益高,自然禮崩樂壞,導致春秋無義戰。
換言之,一個好的組織,應該讓每個人的自私自利,都能幫助組織進步。而不應該寄希望于依靠人們脆弱的自律或德性,來維持城邦的管理。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羅爾斯的《正義論》,也顯得不如諾齊克的《無政府、國家和烏托邦》現實。正義論的立論,基于人們是有正義感的,相信兩條正義原則。但人的行為,并不完全取決于自身,更多取決于當時的情景。根植于正義的制度,怕是難以達到效果。

五、判有罪后的申辯
蘇格拉底案,沒有固定處罰,法律要求法官從原告和被告提出的量刑中,選一個實施。通常被告提出的量刑小,就選擇了被告。
原告團:阿奴圖斯+莫勒圖斯+盧孔,提出了死刑。他們并不是希望處死蘇格拉底,而是希望蘇格拉底提出一個可以被法官們接受的刑罰,即流放。這樣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此時蘇格拉底可以選擇:監禁、流放、死刑、罰款。
蘇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而倘若按照品行判定,蘇應該在政府大廳用膳,因為省察人們,是為人們做好事、為人們造福。
不過蘇還是認真考量了他的選項:
監禁,要給每屆當權者當奴隸。
罰款,在付清之前收監,以蘇格拉底的貧窮,與監禁無異。
流放。在雅典,這個民主制,是最可能接受自由教育的地方,倘若都無法接納蘇格拉底,那么在其他城邦必然也不會。因此,流放后,蘇格拉底會在一個個城邦間流浪。
蘇格拉底去哪,青年們會聆聽,那樣他們的父輩會趕他走;若蘇趕走青年們,那么那些青年會說服自己的長輩,趕走蘇。
而要讓蘇格拉底沉默不語,茍全性命,是不可能的。
倘若要罰款,蘇最多也能付出一米納(很小的金額),于是提議這個罰款。(蘇全部財產為5米納)
換言之,蘇認為自己不能受到懲罰,因為自己做的是好事。監禁流放,都承受不起,倘若罰款數額不大(以蘇的貧窮,也是很小的數額)那么也不一定是壞事.
陪審團們,多數都被蘇要求在政府大廳用膳的說法激怒了,因此300:200,投死了蘇格拉底。

六、為哲學而死
許多人在判罪時候會哀悼、拉全家老小來痛哭,博得陪審團和法官的同情,做出不符合品行的事情。在蘇看來,這是非常丑陋的事情。一如同戰爭中,不會丟盔棄甲、搖尾乞憐,來逃脫死亡。
“仿佛不判他們死刑,他們就不會死了一樣。”
蘇格拉底,寧愿這樣申辯而死,也不愿意,說陪審團愿意聽的來討好他們。逃離死亡并不難,而逃離邪惡,則困難得多。
蘇:你們把我殺了,以為就能擺脫別人對你的省察,而恰恰相反,會有更多的人來省察你們。他們更嚴厲、更年輕,你們會更加惱怒。(蘇格拉底平日里阻止弟子省察別人,但蘇一死,弟子們就會出來省察)
靠殺人來擺脫別人的省察,不可能、念頭也不美;最容易的解脫,不是阻止別人,而是把自己培養成最好的人。

蘇:倘若我要做壞結果的事情,總有精靈在我耳邊低于,阻止我去做。但今天從出門起,精靈并未發生,可能死刑,并不是一件壞事。
雅典的全民民主,很容易讓人群的情緒,淹沒判決。批評雅典民主制時,總會帶上處死了蘇格拉底。某種意義上,可能確實不算壞。代議制政府,就能有效過濾到人民的情緒。此外,民主或參政,其實是需要學習的。
死亡,要么是人死如燈滅,沒有任何感覺。如長眠,不做夢。那么永恒好像也不比一夜更長。
要么是靈魂遷移到另一個地方。如果所有死人都在那里,那么可以遇到歷代法官、遇到詩人、遇到冤獄的古人。可以在那里省察和詢問他們。當然,那里的人,根本不會殺人。
不過,如果真有死后的冥界,我倒很愿意被蘇格拉底省察。只希望他不會被幾千年來的人潮要求省察,弄得疲憊不堪了把哈哈。說不定要建立一個大廈,來容納那么多得人流,說不定真的會在政府大廳里面用膳呢。
“不過,是該走得時候了,我去死,你們去生。我們所去做得哪個事更好,誰也不知道——除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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