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劇不終

楔子

每年的這個時候，位于挪威海和北大西洋之間，人口不足5萬人的法羅群島，都會成為全球新聞的焦點。

在法羅人可追溯自16世紀的傳統(tǒng)捕鯨活動中，每年，都會有數(shù)百只領航鯨被當眾圍剿殺戮。

剛剛過去的這一周，北大西洋藍綠色的海水再次被鮮血染成觸目驚心的鮮紅色。838只領航鯨的背鰭，被深深的一刀割斷了主動脈，掙扎聲、悲鳴聲響徹海灣，再逐漸低回，直至消失。

這種長肢領航鯨，又稱卡德龍海豚。

在諸多鯨魚的種類里，海豚帶給人的印象是可愛又聰明，它那上翹的嘴唇給人以永遠在微笑的錯覺，所以人們稱它們是「海洋里永遠在微笑的小型智慧生物」。

而領航鯨之所以冠稱此名，是因為它們生性友善，允許人類船只靠近，并樂于接受船上漁民游客的投喂；又因為相較于一般魚類，它們體型龐大，跟隨它們行船，可以避開淺灘暗礁，更加安全。

數(shù)百萬年以來，鯨魚，包括虎鯨在內，對人類的傷害幾近為零；而人類對它們的殺戮和圈養(yǎng)，卻從來也不曾停歇過。越來越多的人們希望與這些大型哺乳動物友好相處，并因此而對年復一年的殺戮更加憤怒。

理智的科學工作者勸慰人們在憤怒之余認清如下事實：

1.領航鯨并非瀕危物種。

2.每年不到千頭的獵殺數(shù)量，并不構成對這一物種的實際威脅。

3.捕鯨是法羅人的傳統(tǒng)文化習俗，并無商業(yè)化之虞。

4.除去聲討與咒罵之外，世界并未向法羅人提供第二種能夠同時保全道德和生存利益的解決之道。

但，殘酷和血腥是令人無法不為之動容的事實。

而在全程殺戮中，鯨魚們所展現(xiàn)的超越人性的忠貞、無畏，更加令人扼腕。

注：為避免引發(fā)視覺不適，僅放置一張遠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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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同在

很多鯨類一生與族群相伴，有時是純粹的同類族群，有時是由多種鯨類組成的混合族群。

一朝是家人同伴，一生便互幫互助、不離不棄。

族群里，當個體遭遇困境，發(fā)出求救信號時，其它族人會全力以赴施以援手。

當同伴受傷時，它們會在四周圍成一個圓圈，把受傷的同伴牢牢地護在中央。

在鯊魚等天敵來襲之際，它們會拼盡全力御敵，保護幼小、病弱、受傷的同伴。

對異族同胞，它們也同樣宅心仁厚。

2008年，一對小抹香鯨母子迷失方向在沙灘擱淺，一只名叫莫可（Moko）的海豚趕來，引領著它們穿過一條曲曲折折的狹窄通道，把它們送回遼闊的海洋懷抱。

2014年，新西蘭的海洋學家發(fā)現(xiàn)，一只雌性寬吻海豚收養(yǎng)了一只被遺棄的真海豚幼崽，并且擔當起母親的重任，給小東西喂奶。

在法羅群島的殺戮發(fā)生之時，在同伴的鮮血已將海水染紅之際，一只只還未受傷的領航鯨雖然驚慌失措，但絕不四散逃去，反而循著同伴的悲鳴聲而去，企圖幫助那些正在死去和已經死去的族人，直至自己也走向生命的終結。

至今仍然成謎的，還有屢屢發(fā)生的被稱為「集體自殺行為」的鯨魚們的集體擱淺。在眾多的猜測里，人們更傾向于相信，也許先是某只鯨魚，由于方位感官失靈等原因游向淺灘，身陷絕境，在它向族群發(fā)出求救信號后，同伴們前赴后繼地趕來救援，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死亡是冰冷的，但無論生死，總有同伴家人在一起。

所以，鯨魚的一生，大抵溫暖總是多過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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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厚，一生

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一只名叫羅盤·杰克（Pelorus Jack）的海豚，在一條因湍流、淺灘、暗礁和危巖密布而令人生畏的險惡通道上，忠于職守地擔任了24年的領航員。

24年，幾乎是這種海豚壽命的全部。

據(jù)稱，羅盤·杰克領航的船只，從來沒有一艘遇難。

僅有一個遺憾的例外，一艘三桅船“企鵝號”在1909年沉入海峽，造成72人遇難，是新西蘭航海史上的最大災難之一。而這艘船，是羅盤·杰克唯一拒絕領航的船只。

原因是在此之前，有位乘客從企鵝號上向羅盤·杰克瞄準射擊。后來，度過危險活下來的羅盤·杰克繼續(xù)盡職盡責地引領過往船只避開危險，唯獨遠離企鵝號。

聰明如它，忠厚如它，對人類世界的善意始終如故。

對于背后施以暗箭之人的報復，不過就是沉默、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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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綠洲

當一只鯨魚在浩瀚的藍色海洋中死去，它的身體會告別藍色綢緞般光亮璀璨的海面，徐徐沉入數(shù)千米之下、陽光亦深不可及的海底世界。這個緩慢而又憂傷的過程被科學家們賦予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鯨落（Whale Fall）。

鯨魚用它龐大的身軀，在暗無天日的深海里，撐起了一片生命的綠洲。科學家們研究發(fā)現(xiàn)，鯨落至少供養(yǎng)了深海43個種類的12490個生物體。只有體重在30噸以上級別的大型鯨魚，才堪當此深海補給站的重任，驅動整套龐大的生命系統(tǒng)運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這是鯨魚對大海的最后饋贈和眷戀，那是它從生到死永遠的家園。

一只鯨魚的死亡，是萬千個深海里的生物體新生的開始。有人說，「鯨落」是世界上最華麗的沉降。還有人憂心忡忡，如果「鯨落」?jié)u漸消亡，海洋生態(tài)也許將遭受滅頂之災。

世界上最古老的鯨類——灰鯨，已在地球上存續(xù)了數(shù)百萬年之久。它們每年都會在白令海和墨西哥海岸之間遷徙，往返近2萬公里。據(jù)說，在灰鯨的遷徙路線上，每年，方圓每8000平方公里，都將有至少一只老弱病殘的灰鯨死去，孤獨地沉入黑暗的深海世界。而兩個鯨落之間，也就是兩塊生命綠洲之間的距離，隔了約10公里。

一只巨大的座頭鯨快樂地躍出水面，在高空中身姿矯健地旋轉180度再落下，濺起巨浪般的白色水花。那一刻的力與美，讓人與自然，海洋與天空皆為之沉醉。

一只只白鯨在碧海藍天之間，唱響音域寬廣的曼妙歌聲，那聲音，不知是不是在隔著風浪呼喊另一個同類的名字。

生時溫暖，死亦溫柔。

這只鯨魚不太冷。

Endless

鯨魚上了岸

海水在嘆息

文 | 劇不終

圖 | 據(jù)CC0協(xié)議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