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日清風來
方靈珊當然不是有什么想不開的想去跳河,而是實在氣不過,不想跟那個程胖子走一條路。運河邊這條小路也是通往公司所在的大廈,只不過是要繞到大廈的背面,從公司的后門進去,而且還要穿過整個樓層去前門打卡。這個該死的程胖子,故意想讓自己遲到——當然,她剛開始未必沒有讓對方遲到的念頭。
為了盡量不遲到,方靈珊只好加快腳步,準備到了公司再跟那個家伙算賬。剛想到這里,后邊響起腳步聲。她本以為是程諾又不依不饒的追到這里,然后就想到那個家伙騎著單車,哪里會有腳步聲。不過她還是下意識的扭過頭看了一眼,原來是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沒有理她,蹦蹦跳跳的從她身邊跑過。方靈珊也絲毫不在意,跟在后面繼續向公司所在的大廈走去,瞟了一眼小姑娘手里的東西心里嘀咕著:黑色的棒棒糖是什么口味的,藍莓嗎?
“得勝”的程諾心情很好,悠然地騎著單車繼續前進。其實他倒不是故意跟一個女生作對,事實上剛好相反,是方靈珊跟他作對——程諾進暖陽科技這個公司半年左右的時候,他所在的部門要招聘翻譯,于是方靈珊小姑娘來了。只不過從第一天看到他開始,便冷言冷語,雖然不至于惡語相向,但每一句話都是公事公辦的感覺。
剛開始程諾還以為她是因為不適應新環境才會這樣,之后就發覺不對了——試用期沒過,她就和二當家、高姐姐這兩個部門里最資深的員工形同閨蜜了;如果說只是這樣還可以理解為這姑娘有“攀附”的小心機,可是不久后新來的另一個翻譯付麗也被她推心置腹地作為好友;程諾本以為她是跟雄性動物絕緣,然后就看到她和男同事交流起來絲毫沒有生澀感的時候……
于是,本來還打算緩和關系的程諾決定不再“熱臉貼冷屁股”了。但兩個人在同一個公司,又在同一個部門,而程諾這個“萬金油”又有很多工作和方靈珊有交集,也就避免不了一些交流討論甚至爭執,于是兩個人終于在一次純屬意外的爭吵中“結仇”。
他雖然從來都不打算做謙謙君子,但是奉行“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的做事準則,而且他骨子里就是那種“不慣丫毛病”的華都爺們兒,于是兩人處處作對,到現在已經持續了七個多月。好在他倆雖然吵來吵去卻沒有耽誤工作,不然早就至少有一個卷鋪蓋走人了。
程諾優哉游哉的騎著單車,有點奇怪為什么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來了,程諾停下車,不緊不慢的打開車筐里的挎包掏出手機,剛要接電話,但是就一下子呆住了——他剛才就顧著跟那個小女人斗氣,完全忘了什么五分鐘和十分鐘的事情,怪不得路上行人這么少,難道是快要遲到了?
“不會是已經遲到了吧?就算遲到了二當家也不至于剛這么幾分鐘就打電話召喚我吧?不對,她不可能這么早……”程諾嘴里嘀咕著,眼睛盯著手機上的時間看了一眼,心里稍安,還有三分鐘才到九點。不過時間還是不容耽誤,他也沒仔細看來電顯示,連忙接起電話。
“你好,哪位?”
“先生需要發票嗎?”
“……”程諾的嘴角抖了抖,“我需要你大爺!”本來心情很好的他就這樣被賣發票的一個電話激怒了,抑制住摔掉自己手機的心情,趕緊抓起挎包準備把手機塞進去,沒想到他的倒霉事還沒完。
“滴!滴!”身邊一個面包車飄過,險些蹭到他。
程諾一個閃身躲開面包車,手中的挎包差點甩出去。
“呼——”又一陣風吹過,好在這次沒有被紙糊一臉,但是被沙土糊一臉。
“噗!噗!”氣急敗壞的程諾吐著牙磣的口水,“你大爺的,我今天要是遲到了跟你們沒完!”嘴里這樣叫嚷著,也不知道那個“你們”指的是誰。
程諾手忙腳亂地把手機塞進挎包,拉上拉鏈往車筐里一扔就趕緊跨上單車躥了出去。他一邊騎車一邊在心里痛哭流涕——我這是招誰惹誰了,不就是跟一個小女人斗嘴嘛,至于這么懲罰我?而且她也沒吃虧啊,再說她是美女不假,美女有特權也不假,那也不至于讓自己倒霉到這種程度才能贖罪吧!
程諾認真地想了想,自從戴上那個黑曜石手串之后,就沒有這么倒霉過了吧?關鍵是之前的十幾年也沒這么倒霉過啊!
最終程諾還是遲到了兩分鐘,不過除了心情不好以外,對程諾也沒有太多影響。程諾所在的暖陽科技公司在考勤方面很不人性化——沒有全勤獎,漏打卡算曠工半天。還有一個奇葩的規定就是:遲到了就無償加班,而且是以半小時為單位。也就是說,不論你遲到1分鐘還是29分鐘,都要加班到六點半,遲到31分鐘就要加班到七點。好在平時并沒有什么強制加班,而且除遲到以外的加班可以調休,鑒于此公司員工倒是沒有太大的怨氣,只是自己盡量避免各種遲到了。
程諾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不停地喘息著,他剛剛是從樓梯跑上來的——都這時候了還等電梯上二樓純屬作。不過這一通跑對他的體重來說還是有點吃不消,坐在那里幾乎沒了力氣。
和他背靠背工位的高婕扭過頭來調侃著說:“喲,阿諾怎么遲到啦?這可少見吶!堂堂T800還能累的滿頭大汗,你這飛跑過來的嗎?”
“我的高姐姐你可饒了我吧,你叫我小諾都行可別叫我阿諾,我是要那位施瓦辛格還能累的跟三孫子似的?我騎小黃車過來的,不過路上跟艾芙三聊了幾句,爬樓上來的,累死我了……”程諾像往常一樣貧了句嘴,一口氣說完之后又喘起來。
高婕笑道:“還聊了幾句,你倆又是吵了一路吧?”
旁邊的付麗扭頭說道:“哎對了,珊珊應該也遲到了,現在還沒來!”
“小諾,你倆沒一塊來嗎?”高婕問道。
“你瞧我倆像那種能一起進公司的嗎?而且你覺得我和她之間誰的小暴脾氣能撐一路?她從運河邊走的,估計等一兩分鐘就從后門過來了。”
“那么漂亮的姑娘你就忍心欺負,活該你單身一輩子!”付麗調笑道。她倒是夠謙虛,單從長相上來說,她比方靈珊更漂亮一些,更別提她近一米七的身高。而且會打扮,一身OL裝穿起來,年齡比方靈珊小了幾個月的她,倒是看起來成熟動人一些。
“反正我沒打算追她,更不可能跟她過一輩子,欺負就欺負了唄!”程諾毫不在意地說道。“再說我跟她還指不定誰欺負誰呢,付麗你晚來幾天不知道,高姐姐還不知道嗎?你問問,從一開始就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哪兒惹過她啊!”
高姐姐習慣性的捋了一下劉海說道:“說起來也是奇怪,程諾你倆以前是不是見過啊?”
“怎么可能?我是華都的,她是河北的。我沒去過河北,她剛畢業來華都上班——哪兒見去?”程諾動了動身子,一副與葛優神似的姿勢靠在椅背上,頭朝著公司門口閉著眼說。
付麗接道:“河北沒去過,河南呢?”
“沒——我是個宅到死的民間段子藝術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實話我就沒出過華都,我知道你是河南的,可是我之前也真的沒見過你。”
“我說你能不能少貧幾句!”付麗白了他一眼嗔道,這一動作可謂是顧盼生輝,只可惜閉眼凝神的程諾錯過了眼福。見旁邊的高婕也是好奇的望著她,只好解釋著說:“上次和珊珊聊天,她說祖籍不是河北,小時候住在別的省。”
“哪里?”
“不知道,她沒說。我就覺得她聽我說家鄉話一點不吃力,應該也是河南的。”
“姑娘你可拉倒吧,聽幾天小岳岳的相聲誰都會說‘打死你個龜孫兒’!”程諾終于睜開了眼睛,模仿著那位相聲演員的經典臺詞,那副興奮勁兒仿佛馬上就要唱出《五環之歌》了。
“停停停停停,別說了”,高婕見狀趕緊打住了他倆的話,對付麗說:“一說德云社他又該沒完沒了了,干活干活!”付麗聞言也同感地點點頭,扭回身將注意力轉回到電腦。
“二當家啊,你看她們剛才還聊得歡呢,看你一來就裝成一副很忙的樣子,這可得管管吶!”憑著“華都攤”的有利視角,他一眼就看到了同樣遲到的部門經理劉紅。
“別扯淡,我就看你閑著呢!”劉紅毫不在意地頂了他一句。從程諾的試用期還沒結束的時候,兩人就開始斗嘴。跟他和方靈珊之間不同,他和劉紅純粹是開玩笑式的斗嘴,看他二人吵吵鬧鬧的倒也是沒紅過臉,旁人自然也樂得看戲。
只不過劉紅實在不是程諾這個自稱“民間段子藝術家”的家伙對手,偶爾還要拉高婕和付麗一起對付他——也曾經試圖拉著方靈珊一起,結果是造成了兩人徹底“結仇”。不過當劉紅滿懷歉意的分別找兩人道歉的時候,這倆人的回答倒是出奇的一致——沒今天這事兒我跟她(他)關系能好到哪兒去?
“好人難做喲——”程諾陰陽怪氣的喊冤。
“你個第一部的T800不算好人,趕緊干活。”
程諾的“T800”這個外號,最早出自劉紅之口——那次是因為公司的女主播請程諾幫忙裝軟件時,嗲嗲的叫了他一聲“阿諾”,等他回來后三個女生就一起不懷好意的對著他學了一聲。程諾沒好氣的說:“阿諾,我還施瓦辛格呢!”劉紅也不知道怎么反應那么快,接了一句:“就沖你這張貧嘴,你也是被砸爛的T800!”——這恐怕是她跟程諾的“對戰”中最值得紀念的一次勝利吧。
“二當家您吩咐,在下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寫個線上活動的文案,資料發到你微信了。”
“我說二當家,我當初應聘的是美工,你讓我做視頻后期、做軟件測試也就算了,讓我寫文案也太說不過去了吧!”雖然嘴上這么說,確是坐直了身子拿起剛剛丟在旁邊的挎包準備掏手機。
“誰讓你會的多呢?”高婕適時地插了一句話。
“好吧好吧,誰讓咱們部門就我一個爺們兒呢,我受點累就……”程諾邊說邊拉開挎包的拉鏈,說到一半卻僵在了那里。
劉紅此時已經坐在高婕的旁邊自己的工位上,并沒有看到他僵直的身體,邊開電腦邊說:“你放心,我們一直把你當姐們兒。”
程諾少見的沒有回敬她幾句,盯著拉開拉鏈的挎包像是看到了什么嚇人的場景,猛地又拉上拉鏈,嘴里嘀咕著“一定是打開方式不對,一定是打開方式不對……”,然后再次拉開、拉上、拉開、拉上、拉開……突然“啊!”的一聲驚叫,抓起挎包跑向衛生間。
今天這陣風,太特么邪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