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從《紅樓夢》中學作文

說來慚愧,因為年少時甚惡深閨大院、男女情愛的淫靡和無病呻吟,所以至今才細致地讀《紅樓夢》。一讀才知往日的膚淺,后悔沒早些拜讀。書寫得如何好,自有紅學大師來說,輪不到膚淺的人評價。不過,讀書時的一些感悟是可以記下的,以便后來的人指摘嘲笑。

其一,作文要有不平心。對世間事的不平,對人生路的不平,對價值觀的不平,或是出于惻隱,或是出于義憤,或是出于絕望。總之,作文是在訴說本心,有了不平心,文章才能有魂靈。曹雪芹著書的本意可能也是要記錄對無常世事的看法,否則小說里的起起落落也不會那么明顯又無奈。

其二,作文務必要寫實。寫實不是實話實話或者客觀闡述,作文要出自生活,并包裹藝術的外衣,讓人有認同感和代入感。空中樓閣是不行的,完全客觀的陳述也是不可能的。盡管《紅樓夢》代之以石頭的記錄和空空道人的口來敘述故事,但故事應該還是作者本人的。所以,時隔三百年,故事中的道理仍能被人接受,情節仍能叫人不忍卒讀。

其三,作文要有執念。從功利的角度來看,曹雪芹是不應該有寫紅樓夢的動機的。一方面,政治環境不允許。文中開篇,石頭就說明了這個故事沒有朝代記錄,也就是說后面故事的朝代都是編的,可以在任何一個朝代,甚至作者本人都只能寫他是分章節整理的人。其實我們誰都明白,清代皇權缺乏文化自信,所以他們要搞文字獄。作者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寫前朝的事可是要蹲大牢的。另一方面,經濟條件不允許。小學生都知道曹雪芹舉家食粥當成《石頭記》,雖然不知道是否有夸張,但起碼在一段時間里,作者過的很苦,苦到餓肚子。作為一個文人,學蘭陵笑笑生寫些小本本不比寫冗長的家族興衰要來錢容易?所以,我只能認為作者和司馬遷一樣,有著執念,可寫通俗小說和寫史書不同,這可能注定是場沒有功與名的不歸路。可以說,曹雪芹灌注在書里的執念要超出大多數的文人。

試想,沒飯吃的曹雪芹終其一生,冒著蹲大牢的危險,義無反顧地寫一部可能出不了頭、賺不了錢甚至會被朝廷毀去的小說,其背后有著多么強大的執拗和追求?而我們幻想著一文出世驚四方,洛陽紙貴摟錢忙,是否淺薄了些,天真了些?人無論做什么,路上均是孤獨的,只看誰能堅持到最后。或許到了最后才發現,自個兒不是妙手偶得文章的幸運兒,也可以暢快地選擇另一條路而不必再有念想了。

其四,作文不可忽視寫作技巧。若要文章有人看,留下懸念是最好的辦法。要想留下懸念,要么一路挖坑,要么提前挖好了坑,最終大揭秘。《盜墓筆記》就是一路挖坑還瞎幾把填的代表,提前挖坑常見于推理小說等。大多推理小說通常也就50萬字上下,但紅樓夢可有近百萬字,那里面的坑都是提前規劃好的,一環套一環,最終形成了龐大的人物關系網,叫紅學家們樂此不疲。可以說,《紅樓夢》從構思起就已經是在巔峰了,事后改動一定是有的,但牽一發而動全身,改動也只能是微調,不然費紙。不說去學名著的構思或腹稿,寫作必然要遵守最基本的技巧,寫大綱、打腹稿就是其中之一。《盜墓筆記》雖然很成功,我們也必須佩服三叔過人的想象力和表達能力,但最后收尾真的是穿鑿附會,讓人牙根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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