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薩先生和面條小姐

披薩先生和面條小姐

生命中總有一段莫名其妙的時光,那個曾經身邊最親近的人忽然在我們眼中變得面目可憎,就像蝸牛丟掉了它背負的殼,犀牛一口吞下了為他吃蚊蟲的小鳥,海葵蟄傷了為她清理身體的小丑魚。言語就是長槍短炮,眼神就是洲際導彈,你我來回轟炸,遍體鱗傷,等到全世界被炸成一片廢墟,我們終于握手言和,或是就此轉身離去。

披薩先生和面條小姐都是我的朋友。

從法國留學回來的披薩先生愛吃意式披薩,他覺得薄薄的酥脆的底才是披薩真正的味道,為此他自己學會了做披薩的手藝,還在大學城的旁邊開了一家小小的餐吧,每天限量供應自己親手制作的意式披薩。

面條小姐容顏秀麗,身材高挑,在銀行的柜臺工作。受到她那做廚師的父親影響,面條小姐不愛西餐,就好一口炸醬面。肉丁要大,黃瓜要脆,醬味要濃。平時斯斯文文的姑娘遇見炸醬面立刻換了副面孔,一人能吃三份,看的閨蜜瞠目結舌。

披薩先生和面條小姐相愛,也不過是一餐飯的功夫。

那天社群里的一大幫人在必勝客聚餐,雖然互相之間并不是很熟悉,大家依舊能夠談笑風生大快朵頤。披薩先生頗為瞧不起美式披薩厚厚的餅底,隨便吃點了薯條,喝了杯凍檸茶就不再動口了。面條小姐一邊聽我們聊天,一邊憂郁地用叉子攪拌著面前的意大利肉醬面,心里想著要是能在上面澆上炸醬該多好?

于是兩個同樣不專注吃東西又不在聊天的人注意到了對方。披薩先生像欣賞藝術品一樣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格外的可愛迷人;面條小姐時不時喝一口奶茶,偷偷瞧一眼他,滿桌人里面就他還比較順眼。

第二天披薩先生約面條小姐一起看了場電影,晚上吃了頓粵菜,然后他們就在一起了。

當面條小姐一臉羞澀挽著披薩先生的手出現在我們面前,幾個暗戀面條小姐的男人捶胸頓足痛心疾首,那些對披薩先生有好感的女生低著頭默默玩起手機。披薩先生面上滿是關不住的春色,看得我們這群單身漢心里癢癢的。

我把一份厚厚的美式披薩放到披薩先生面前:“如果你愛她,就把這份披薩吃了。”

單身漢們紛紛起哄:“不吃光你就是不愛她,趕緊吃了,吃了!”

披薩先生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他轉過頭,面條小姐滿臉愛意地看著他。

那天晚上,從來不吃厚底美式披薩的披薩先生吃光了一整張八寸的披薩。事后他對我說,自己就像一個恪守清規戒律幾十年的老僧,突然被人逼著吃下了一大塊肥肉。

我對他說,阿彌陀佛么么噠,披薩穿腸過,美女心中留。

我后來因為工作去外地待了一年半,等到我回來,披薩先生和面條小姐已經經歷了戀愛,分手,和好,同居,再次分手這些流程。兩人已經不住在一起,互相之間也很少有聯系。我一回到這座城市,披薩先生就立刻喊我去酒吧坐坐,一邊把滿腹苦水往外倒,一邊把酒水往肚里灌。

“我tm容易么我。”留學海龜罵起臟話來一點不比咱含糊,披薩先生臉上盡是疲憊和無奈:“開始的時候兩個人相處的還挺合適,后來住在一起問題就來了。你也知道,她特別愛吃炸醬面,尤其是晚飯沒炸醬面就吃不下去,真是受不了。”

“那你陪她吃咯。”我盯著對面女生的大長腿說。

“我可吃不下去那玩意,最受不了的就是去她家,她那個老爸一定會給我做炸醬面吃。我就不明白那黑乎乎咸不拉嘰的面條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就是剩了大半碗沒吃么,她就回家跟我吵架,你說這日子怎么過?”

“哎,不就是一碗炸醬面嘛。”我說。

面條小姐和我見面不多,偶爾只是微信上會閑聊。一次面條小姐主動找我聊天,問到他和她的事,她回復我兩個字:“呵呵。”

“咋了?”我強忍住被呵呵的不爽,裝作若無其事的問。

“你說男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他為什么就天天喜歡做那個跟餅干一樣的披薩給我吃?為什么他就喜歡吃這玩意兒?炸醬面不好吃嗎?我帶他見我爸媽,我爸專門為他做的炸醬面,為什么他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是不是嫌棄我們家不好?你說他是不是不愛我了?呵呵你們男人啊沒有一個好東西,他當初就對我不是真心的是不是?哎你告訴我啊是不是?@¥#%@¥#.....”

我:“......哎,不就是一個披薩嘛......”

我思考了許久,給面條小姐發了條微信:“也許你們只是還沒學會怎樣去愛一個人。”

我也給披薩先生打了個電話:“抱著你的披薩過日子去吧,別忘了掏個洞。”

那天晚上披薩先生坐在陽臺上沉思良久,煙頭像彈殼般地落了滿地。

面條小姐整夜沒睡,淚流滿面。

第二天,披薩先生做了一個大大的披薩。他用剛做好的手搟面揉在一起,像方便面餅那樣雜亂的疊在一起,疊成一個薄薄的披薩餅底。烤成金黃色后,他澆上了自己剛剛學會,親手制作的炸醬。然后披薩先生帶著這樣一份炸醬面披薩去了面條小姐的家里。

披薩先生對面條小姐說,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吃披薩和炸醬面了。

面條小姐看著披薩先生捧著的炸醬面披薩,看著看著就哭了,她說,你怎么做了個這么丑的東西?

生命中總有一段莫名其妙的時光,那個曾經身邊最親近的人忽然在我們眼中變得面目可憎,就像蝸牛丟掉了它背負的殼,犀牛一口吞下了為他吃掉蚊蟲的小鳥,海葵突然蟄傷了為她清理身體的小丑魚。

言語就是長槍短炮,眼神就是洲際導彈,你我來回轟炸,等到全世界被炸成一片廢墟,我們終于握手言和,或是就此轉身離去,留下一片荒無人煙。

如果我們遍體鱗傷的握手言和,請舔舐著互相的傷口,等到傷口結痂,長出新肉,我們再一起走下去。

如果我們都轉身離開,請回頭再看一眼,也許荒涼漆黑的土地上,會有一顆嫩綠的新芽破土而出。也許我們還能夠坐在一起,為它澆水施肥,直到它長出枝葉,開花結果。

如果我們相愛,那就再給愛情一點時間,好不好?

后來披薩先生和面條小姐結婚了,一年后有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兒子。

兒子抓周那天,披薩先生和面條小姐擺了幾十種不同的食物,兒子抓到哪個,兒子的小名就叫什么。在那些食物里,有他最愛的意式披薩,也有她最愛的炸醬面。

那天作為好友的我也在場,我順手拿了個榴蓮放了進去。

現在他們兒子的小名叫榴蓮。

現在他們都把我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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