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樸樹,是那個安安靜靜唱歌,抱著吉他唱歌的男孩。
聲音沙啞,總像是在講述什么故事,關于他自己,也關于我們。
他厭惡宣傳,堅守著自己對音樂的追求和底線,一直以來他追求的不過是內心真正的快樂罷了。
樸樹曾說:“我的生活需要一些世俗的煙火氣,我需要一些世俗的快樂。”
可是樸樹的快樂好像不在世俗,而在他的內心,像個純凈的孩子,他的每一首歌無不透露出樸樹的內心,窗明幾凈,歲月安然。
樸樹的歌,沒有華麗的高音,沒有曲折的轉音,沒有故作深沉的喉音。
整首歌就是那么簡單地流瀉出來,甚至一度連旋律都是被模糊的,揮灑的只是一種最單純的情緒。
他的歌不會像那些“神曲”一樣,帶著空虛的人們一起狂歡。
但是它能讓你開始記起,曾經讓我們那么快樂,而如今卻已經被現實塵封到記憶最深處的那種簡單。
不管世界如何喧囂,華語樂壇始終有一個位置,是屬于樸樹的
01
樸樹,原名濮樹。
1991年,高考前數月,濮樹和父親濮祖蔭說,不想考大學。
濮祖蔭是北大教授,可對兒子卻經常束手無策。
幾年前,濮樹偷賣了游戲機,用錢報了吉他班,組了支樂隊,每晚去北大草坪上彈琴,說“音樂比我生命還重要”。
濮祖蔭只能循循善誘,大學可以留長發,大學很自由,大學有許多漂亮姑娘。
只有留長發有吸引力。那時濮樹夢想很簡單,買件皮衣,留頭長發。
1993年他拼命考上首都師范大學英語系,回家后就把錄取通知書拿給父母看:“我這是為你們考的,學就不去上了!”
但在父母的軟磨硬泡之下,他總算去念了大學,但不喜歡的學校生活,讓他過得很擰巴,整天無精打采。
到了大二,樸樹直接退學了,父母卻抱著一線希望,求學校為他保留了一年學籍,期待今后仍有轉機。
輟學后,樸樹每天抱著吉他在自家附近的小河邊彈唱,從日出唱到日落。
只見夕陽西下,一個白衣少年,抱著一個木吉他,唱著一首首飄向遠方的音符。
在家閑置了兩年后,有一天母親對他說:“你是不是考慮去端盤子?”
樸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成年,是該出去賺錢了。
有人把他推薦給做音樂的高曉松,兩人第一次見面,高曉松就被他的才情震驚了。
他問樸樹:“你長得這么帥,歌寫得又好,為什么賣歌做幕后呢?”
沒想到樸樹一臉不屑地說:“我覺得你們這個行業的人都是傻帽,我不相信你們這些人,等我有錢自己做。”
要是換做一般人,高曉松早就一通臭罵,但他對樸樹反而更加欣賞,當然這里也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成分。
因為高曉松早年也從清華退學,與老狼等人組建“青銅器樂隊”,所以他能夠理解樸樹的想法。
如今,圓滑世故的人越來越多,純真熾烈的人卻越來越少。
為了簽下樸樹,高曉松拉來了剛從美國回來的宋柯,特意成立了麥田音樂。
簽約時,高曉松也沒問是哪個“PU”,寫成了樸樹,于是,26歲的他化名樸樹,出了一張專輯叫《我去2000》。
它裝著樸樹的自由在中國音樂史上留下了重重一筆。
02
1999年,長發的樸樹站在《綜藝大觀》舞臺右邊的角落,一動不動地唱完白樺林。
隨后,這首白樺林盤踞在音樂榜首一周又一周。
華語樂壇不景氣的時候,普通歌手的專輯賣出10萬張都要歡欣鼓舞,他最巔峰時專輯賣出了50萬張。
年少的他一夜成名,站在了歌壇的正中央,無數閃光燈和尖叫聲將他淹沒。
鋪天蓋地的宣傳、商演源源不斷的找上門,他們教樸樹如何編故事,如何在鏡頭前說著讓觀眾開心的話。
可是他討厭虛偽和敷衍,他只是喜歡寫歌和唱歌,經紀人告訴他下周六有媒體要采訪他,他說下周六我有病。
他沒有學會巧言令色,更不知何為逢場作戲。
2000年春晚劇組想找4個非主旋律歌手搞聯唱,找到麥田公司,點名要樸樹和《白樺林》。
公司費勁心思勸樸樹參加,樸樹勉強參加,可是直播前兩天,央視做節目,讓演員對鏡頭表演段才藝,把樸樹和幾個小品演員放在一堆。
樸樹揚長而去,“這春晚我肯定不上了”。
最后公司宣發只能道德脅迫:多少人為你這事付出,你不上,就把我們所有從業人員路堵死了。
樸樹哭了,第二天繼續參加彩排。
除夕夜那天,樸樹的母親坐在電視面前拼命找兒子的鏡頭,只見他站在一群靚裝華服的歌手中,表情淡淡,沒有笑容。
母親對他說:我聽了你的歌,你這兩年是不是不快樂?
樸樹一下子哭了,趕忙去洗臉,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開。
他熱愛身心自由的狀態,熱愛自己不被扭曲,不被世俗的名韁利鎖捆束與綁架的狀態。
但是當他越來越風光無限時,他卻忽然找不到自己了。
樸樹差不多已經糾結十幾年了。
從1999到2003,隨著《白樺林》、《那些花兒》、《生如夏花》相繼走紅,樸樹也跟著爆紅。
伴隨著成功而來的,是精神生活的失衡。抑郁、迷茫,失去方向。05、06年的時候,他玩得最狠,精神上也最空虛。
最難熬的時候,不止一次地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
杰克.倫敦說過;苦難可以讓一個人內心強大,而成功卻能夠毀滅一切。
這毀滅,源于對自我價值的懷疑。
當年在接受采訪時,主持人問樸樹:那時人們喜歡你的原因是什么?
他說:想不明白,覺得就是命。
信命的樸樹身上有個最大的毛病:凡事太舉輕若重。對,不是舉重若輕。
當他關注一件事的時候,他的神經不自覺就會緊張,這種“繃著”的狀態,對創作來說是很內耗的。
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當你足夠愛一件事,你就會知道,當你長久地專注于它,它便會無限放大,以至于你的聽覺視覺所有感官開始變形,失去判斷,最終陷入瘋狂。”
一直沒法松馳下來的結果便是:成名之后,他的創作在很長時間內陷入了停滯。
03
2014年,一首《平凡之路》刷爆全網,人們歡天喜地,出走的樸樹終于回來了。
2017年,樸樹的第三張專輯《獵戶星座》問世,沒曾想,四十歲的樸樹竟然比十年前更加像少年,音樂里滿是純凈、溫暖、陽光、自然、勇氣……
很多人問,那十年樸樹去哪了?面對鏡頭,樸樹明顯比十年前更緊張,但他還是一五一十地、耐心地講述了那“消失”的時間。
2006年,樸樹參加綜藝節目《名聲大震》,幾個月的連軸,讓他徹底“廢”了,唱著別人的歌,裝扮成“加勒比海盜”模樣,賺了點錢,但卻把悲傷全部召喚了出來。
自那以后,樸樹生病了,甚至有幾年,他一點也不碰音樂,他覺得老天爺收走了他的所有的才華和熱情,沒有前途,整天整天躲起來。
他和妻子賣掉了市區的房子,在北京的郊外租了一個房子,養了兩只狗,一只叫大海,一只叫小象。一日三餐簡單清淡,遛狗運動是日常。
他說這是一個不斷拋棄妄想的過程,而自己躲起來就像蛇在脫皮的時候,藏在一個連光線都沒有的地方。他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反思自己,始終不自信,甚至他發現連自己的狗大海都不夠自信。
時間總是彈指間的,他在博客里寫到,
“在這12年間,爸爸媽媽變得很老了,我和我身邊的一切都老了。
連我的狗也老了。它曾經那樣精力旺盛,充滿好奇地整天玩耍。
而現在,他開始越來越久地睡覺。
他的鼻子不再那么黑亮,濕潤。他臉上的毛開始發白。
他會時常把頭放在我的膝蓋上,長久地望著我,就象知道他不能永遠這樣陪伴我。
我的情況則是,不再熱衷于漂亮衣服,終日的party,賣弄炫耀。越來越沉默。
我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看起來越來越疲憊,頭發越來越白,越來越少。”
樸樹啊,好個白發迷途人,還是這般憂郁。可他依然會在憂郁中找希望,天真作少年。
上綜藝節目直言是因為“沒錢”,沒錢做專輯,沒錢養活樂隊;看到好吃的飯菜,歡天喜地的喊“耶”;
樂隊成員生病,就四處帶他求醫,花光所有積蓄;看到年輕的孩子唱自己的歌,眼里有淚,嘴角有笑;看到《大三兒》、《岡仁波齊》這樣的用心但票房極低的電影,還是會義無反顧幫它們做歌;唱最心愛的《送別》,也會泣不成聲…
04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在哪里呀
幸運的是我 曾陪她們開放
《那些花兒》
《那些花兒》這首歌,單曲循環過無數遍,每一次聽,總讓我想起舊時光。在略帶憂郁的嗓音中,他唱盡歲月,也唱盡過往。
有人說,樸樹像個孩子,不經世事,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
樸樹曾說:“我的生活需要一些世俗的煙火氣,我需要一些世俗的快樂。”
可是樸樹的快樂好像不在世俗,而在他的內心,像個純凈的孩子,他的每一首歌無不透露出樸樹的內心,窗明幾凈,歲月安然。
在風塵中遺忘的清白臉龐
此生多勉強
此身越重洋
輕描時光漫長低唱語焉不詳
數不清的流年
似是而非的臉
把你的故事對我講
就讓我笑出淚光
《清白之年》
一生太長了,一個人要經歷很多事情,內心最初的寧靜和美好,終會隨著自身的成長而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層曾盔甲和防備之心。
但是這些于樸樹而言,仿佛都不存在,他依舊輕聲訴說著從前的故事,記憶中還是清白臉龐,內心還是一個孩子,笑著笑著就閃出了淚光。
細數那些漫長的時光,樸樹讓自己成長為一個睿智的孩子,活在世俗里,內心卻在云端,飄然獨立。
我從遠方趕來
赴你一面之約
癡迷流連人間
我為她而狂野
我是這耀眼的瞬間
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
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
我將熄滅永不能再回來
《生夏如花》
泰戈爾說“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生命如此短暫,無論怎樣,去做讓自己快樂的事。
對于樸樹來說真正讓他快樂的事情就是歌唱。
他曾經說:“錢多少是夠呢?100萬和1000萬,能有多大區別,我就不明白。有的人有很多錢,但依然不快樂。”
人應該有清醒的價值觀,你得到什么才能最快樂,這比什么都重要。?
在很多人看來,樸樹是真正活在精神世界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不為名利,只為那些他覺得值的事情。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
也穿過人山人海
我曾經擁有著一切
轉眼都飄散如煙
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平凡之路》
十年前,他唱到生如夏花一樣絢爛。十年后,再次唱起時,他卻說平凡才是唯一答案。
十年時間,這個孩子好像看透了一些事情,這些年,他遭遇了一些質疑、一些不理解和不友好,大多數時間,他不去理會,自顧自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這些質疑過后,他好像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很多人會說:“樸樹活出了真正的自己。”
但是于他而言,這些夸贊如同當初的質疑那樣,沒能讓他改變任何東西,只是歲月的歷練,讓他悟出了平凡的可貴。
高曉松在書里寫道自己曾經和樸樹之間的一段故事,他們從天津演出回來的路上,突然看見夕陽很美。
樸樹說:“停車,你們把我放這,我要看夕陽。”他們說:“我們走了,你在高速路邊上怎么辦?”
他說:“那不管,以后再說,你先讓我看夕陽。”
他永遠像一個少年,遇見美麗的夕陽就會不顧一切的把它留在腦海里。
所以高曉松才說,他寫的詞里有詩性。
那段黑暗的時光他不愿意提起,其實歌里都唱出了他的經歷。
但是幸好,現在他說:
“不再以孤獨為美,不做冷漠的人。我發現我看到了我從未看到的世界,我成為了一個全新的人。”
未來或是過去,他依舊是那個如夏花般絢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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