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著黑灰色的文件包，一步一步走過沿街的昏黃燈光下，低著頭，邁著并不穩健的步子，已是深秋，洛城的風已帶著寒意一陣陣襲向路邊的高墻，空落落的樹枝在風中堅挺而立，但默不作聲。

再走幾步，再走幾步就到家了，但他的腳步愈發變小，變碎，慢慢成了挪的狀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樓梯口的感應燈仿佛被風影響，忽閃忽閃，黑暗與微光的呼應，略顯緊促。他拿出鑰匙，對準了鑰匙孔，抖了一抖，還是沒有插入，遲疑的瞬間有點害怕，屋里傳來一陣聲響，他悄悄地快步接著往樓梯上面爬。

六樓是樓頂，平時不怎么過來，現在站在上面吹冷風，是最適合不過的了。俯瞰縣城的夜景，只有幾家商鋪準備打烊的燈光，只有沿街昏暗若有若無的明亮，“撲棱”一聲，他的腳碰到了散落在地上積滿了塵灰的啤酒罐，半瓶啤酒撒了出來，浸潤了冷冰冰的地面。

自從上次爭吵，他工作生活都在學校已經一周了，這期間，回來過很多次，每次都是走到門口就轉身離開，不敢進去，也不知如何面對。有一陣風吹過來，他裹緊了衣服，閉上眼睛，仿佛做起了夢。

“除了工作，你還在乎什么？”她從不大喊大叫，但就這一句抱怨式的牢騷，引起了他強烈的不滿，轉身就離開，沒有解釋和回應，那是他離家那天的場景。今年是他第五年帶高三畢業班，也是他剛剛滿三十歲。想起來可憐，畢業之后就來到這個學校，從開始的不適應到后來的緊迫感，到如今的輕車熟路，似乎一切都比想象中順利，他不用管家里的大事小情，也不用擔心吃穿用住，只負責機械地下班再上班，吃飯然后睡覺，每一項生活必備都像極了應付公事。但是偏偏工作的事情他不，學生談話一個一個談，家長對接一個個聊，每次測試都從準備到總結，每個環節緊緊跟隨，步步指導；每次活動都親力親為，全身投入。說是忘我，不如說是死心眼。“呵”，連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你就準備這樣生活？他睜開眼睛，夜空很沉，很陰森，看不到一顆星星。

從23歲相識到25歲結婚，他們度過了兩年磨合期，就早早進入了婚姻。自己的性格很內向，她也足夠溫柔，從認識到現在從未見她崩潰哭鬧過，在一塊兒的時候也沒有因為房子車子而斤斤計較，可能就是愛了，就是嫁了。那會的自己也沒那么“敬業”，每天上班都是朝七晚八，雖然不輕松，但也不緊迫。兩個人逛逛超市、買買衣服的時間總還是有的。雖然現在回想起來，也不乏浪漫的情節。

現在，是怎么了呢？他突然想抽根煙，奈何卻不會。他往前走了幾步，沿著風的方向望去，前方不遠是片田地，這個小區是他們一起挑選的，背井離鄉的兩個人也在這有了落腳的棲息地。那片田地里貌似還冒出了新綠，是抽芽的麥子嗎，可能吧。朦朦朧朧，遠處仿佛起霧了，青煙纏繞般往縣城邊上蔓延來。

突然，他使勁攥了攥手里的文件包帶子，轉身往下走，工作很重要，可哪里能有家里的被窩暖呢，悄悄地開了門，換了鞋，打開客廳的燈，不經意，看到餐桌上還留著飯菜，用手試探，雖是深夜十一點半，卻還是熱的，大口大口吃起來，眼淚靜靜淌下來，落在鼻子兩側，這一晚，他在她身邊，睡得很熟很熟。

優雅，再見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