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南是被室友的鬧鈴吵醒的,醒來便木木地望著屋頂光禿禿的白墻,只是望著,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放空的大腦像一團軟軟的云,悠閑自在地飄著,舒服愜意。
這種發呆技能還要追溯到遙遠的初中時代,陳曉南經常見到室友小明同學(愛稱)一個人坐在床上背靠著墻,雙目迷離望著前方,如傲視獨立塵世的仙人一般,起初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沒曾想到,此情此景在陳曉南每次推門而入時都雷打不動地上演。終于有一次按耐不住好奇之心便脫口而出:你在干嘛呢?像個半仙一樣,打坐呢?
小明同學面帶微笑回答:我在發呆,很舒服。
陳曉南十分不解:真的?舒服?
“對啊,腦袋放空,像空白一樣,什么東西都沒有,特別放松,不信你試試。”小明同學不遺余力向陳曉南推薦她的發呆大法。
陳曉南半信半疑學著小明同學的樣子看著遠處,目空一切,來到空白的世界。
久而久之,這似乎變成一種習慣,像沾染鴉片一樣,未曾戒掉。
“陳曉南,你到底要不要去上課?”大學室友的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好沉重的現實呀,上課......
陳曉南幽幽吐出:“這要看緣分,緣分到了就去。”
“那你就在床上等你的緣分吧。”室友留下她的‘祝福’匆匆出門,不帶一點留戀。
室友都走完了,陳曉南覺得這樣一直躺著也沒什么意思,頂著一頭亂發下床,發現電腦亮著,仔細一看,迅雷列表的電影都下載完,心頭一喜,又轉頭看見窗外,驕陽當空,夏天的陽光可不是逗你玩,深思熟慮了三秒做出決定;緣分還沒到,就不去了。
陳曉南一邊跟自己做心理建設一邊坐在電腦面前心想:還有比看電影更重要的事嗎?自答曰;沒有。于是愉快地滑動鼠標,到底先看哪一個呢?不如就看《哪一天我們會飛》,看看小清新的青春片涼爽一下,也是近來口碑不錯的港片,兼具情懷與夢想,有著香港人淡淡的哀傷和懷舊。
看到年輕時的男主蘇博文,陳曉南有些吃驚,這個面容清秀,帶著書生氣性格內斂的男生,像極了記憶里的某個人,越往下看,越是熟悉的感覺,回憶翻江倒海,一浪一浪打在陳曉南的心上,當蘇博文抓住女主余鳳芝的手說:“鳳芝,同我飛。”所有的感情壁壘在這一刻坍塌了,模糊中電影的人物與記憶的人物重合,陳曉南有些慌張,她起身來回走動,借此平復內心的受到的沖擊。
你恍如隔世的記憶,定是你深藏于心的秘密。
不愿提及,卻忘不掉。
當你發覺之時,早已深深鐫刻在某角落,它就在身體里靜靜地待著,一經觸碰化身洪水猛獸要吞噬你,像大海吞噬鯊魚,像天空吞噬大地,一點一點蠶食你,血淋淋淹沒你的眼睛。
初遇
那也是悶熱的夏日,悶悶的天氣像是陳曉南沉悶的心情,她剛剛和父親吵了架,時隔多年早已忘記當初為什么爭吵,只記得兩人鬧得十分不愉快。可是那一天正好是去高中入學報到的第一天,一家人別別扭扭地前往高中,尤其陳曉南更是賭了一肚子氣,一點都沒有新生的興奮和喜悅,校園里人來人往對她來說只是電影中快進的剪影,似乎喪失了感受外界的能力,帶著面無表情的臉來到了咨詢處。
“這位同學,你被分到了十一班,你們班比較特殊,在教學樓的最頂層,其他班都在四樓....."女老師慢聲細語向陳曉南交代著各種情況,順手給了她一張分班條。
陳曉南愣愣地看著條子上寫著:陳曉南,高一 ?十一班 ?學生號1323456
“快點去吧,估計人都到齊了,一會兒你班主任就到班了。”女老師看見陳曉南在愣神便善意提醒她。
“好的,謝謝老師。”公式化地回答以后快步走向樓梯。
陳曉南有些喘氣地爬上頂樓,一看十一班就在樓梯口轉角,整理好心情踏進班門,果然人基本到齊,只有零星的空位散落著,她正在想要坐在哪里才合適,眼睛掃到靠窗的最后的最后一排有一個位子,而且旁邊是個女生。陳曉南走到那里客氣問道:這兒有人嗎?“沒有,你坐吧。”女生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回答道。
放下書包后,坐在位子上的陳曉南又回到了和父親爭吵的情緒里,低著頭扣著手,自顧自郁悶,也忘記了和周圍的同學交流攀談。不過,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打斷了,因為班主任來了,是一個高挑漂亮、短發干練的女老師,班主任淡淡說了一句:你們剛來,應該都不認識吧,前后桌打個招呼,了解一下,我去教務處把學籍整理好。說完便走了。
突然陳曉南覺得眼前的光線被擋住了,抬開眼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映入眼中是一張男生清秀的臉,在沖她笑,笑容干凈,眼神澄澈,正好陽光透過玻璃打在他臉上,有著橘黃色的光暈。陳曉南有一瞬間地晃神,覺得不自然就移開了目光。
“你們好呀,我叫郭風舉,我的初中是某某中學,你們呢?”他雖說有些羞澀還是熱情地展開了對話。
“我叫李瑤,初中是某某中學,離你們學校好像很遠。”陳曉南的同桌積極加入討論。
郭風舉的同桌也開始發聲:我叫馬旭,旭日東升的旭,我是從外地考過來的,我的學校估計你們沒聽說過。
“說唄說唄,給我們介紹一下。”郭風舉很八卦地要求他講,“對啊,對啊。”并且李瑤也隨聲附和著。
馬旭架不住他們的攻勢,乖乖地講自己學校好玩的事,大家不時發出笑聲,氣氛很是融洽。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郭風舉看著陳曉南有些客氣地試探,眼睛眨了一下,閃著友善的光芒。
這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陳曉南臉上,雖然陳曉南情緒低落但是礙于還是陌生人,擠出笑容說“陳曉南,很簡單的名字,我學校應該跟你們不是一個區吧。”
四個人開始熱火朝天地談天說地,從各自的母校聊到這個暑假因為沒有作業,大家去哪里玩了。
郭風舉興致勃勃地說暑假參加夏令營去上海看世博會了,"我最喜歡荷蘭館了,里面設計很特別,我以前都沒見過......”
陳曉南看著郭風舉一臉真摯在說,心里微微發笑覺得他很可愛,但不好意思表露出來。
又輪到陳曉南了,她慌忙搪塞一句;沒干什么,在家看電視呢。
“看什么電視。”同桌李瑤沒有放棄這個話題。
“嗯...柯南呀。"陳曉南補充到。
“呀,真的呀,我也喜歡看柯南。”郭風舉顯得有點激動。“我最喜歡怪盜基德了。”一臉迷弟的表情。
李瑤也表示從小看柯南長大,馬旭雖不怎么看也有些了解。
沒想到大家順著這個話題進行激烈的討論。
“你知道嗎?我朋友說柯南的結局是工藤新一和灰原哀在一起,我不信,我支持和小蘭在一起,他是新哀黨,我是新蘭黨。”郭風舉憤憤說道。
陳曉南一聽便急了,她也是新蘭黨的死忠粉,“怎么可能,你朋友胡說八道,不可能。”
但是李瑤和馬旭似乎更傾向于新哀黨,于是CP自動站位,對于新蘭黨的堅定一致讓他們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可是當時誰都沒有意識到。
縱有分歧,并不影響他們的內心的新奇和愉悅,這些仿佛喚起了童年的回憶,也是啊,一群剛剛升入高中的青澀少男少女,還未退去稚氣,一張張青春可人的臉龐,眉飛色舞,笑意張揚。
軍訓
他們的談話被班主任的再一次到來終止了。班主任仔細交代了軍訓的注意事項,讓他們回去好好準備。
第二天下午,一群迷彩小綠人浩浩蕩蕩地來到某著名軍校—他們的軍訓地。學生都在慌慌張張地整理內務,陳曉南簡單收拾一下便出去想找一清涼干凈的地方轉悠,她討厭夏天,覺得夏天都是洗不盡的黏膩,毒毒的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更討厭夏天的軍訓,討厭整齊劃一,讓她感受到思想被壓抑,不能放飛自我。
陳曉南在寢室樓下走動,太陽快落山了,遠處的天空像染上一層胭脂色,有一種醉人的美。她閉上眼睛迎著濕熱的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試圖減輕一路勞頓的疲憊。再次睜眼沒有目的掃視時,無意間看見郭風舉和馬旭提著袋子在走。這次,陳曉南可以仔細打量郭風舉了,他真的特別瘦高,走起路來很是輕盈,帶著淡淡的書卷氣,一路和馬旭有說有笑,清秀的五官顯得神采奕奕。
郭風舉和馬旭也看見陳曉南了,兩人朝她走來,郭風舉開口問:你要不要吃西瓜,我們都切好了。馬旭在旁邊打趣他:哎呦,你怎么不給我吃呀。“你不是也買了嗎。”郭風舉回擊到。陳曉南有些尷尬,禮貌地拒絕了,這時,同寢同學喊陳曉南回去檢查衛生,陳曉南趕緊說了一聲再見匆忙離開,她好像感覺到背后有目光在看她,卻并不在意。
無聊緊張又累人的軍訓如火如荼開始了,陳曉南總是想著辦法在偷懶,比如, 教官一轉身她就放松甚至有時直接蹲下來。有好幾次陳曉南偷懶看見郭風舉對她盈盈地笑,陳曉南噓了一下,讓他不要發出聲音,郭風舉十分配合她點了點頭,仍舊對她溫溫地笑。陳曉南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但也沒有多想,她滿腦子就是怎么熬過這討人嫌的軍訓。
軍訓唯一的慰藉就是吃飯,每天的飯點是陳曉南最開心的時候,從剛開始訓練她就開始想什么時候吃飯,今天飯堂會做什么菜,越想越餓,度秒如年。每次吃飯都要列隊進飯堂,教官一聲令下說:坐下,開始吃飯。陳曉南就如狼似虎猛吃,對,陳曉南喜歡吃,但是吃相不敢恭維,扒起飯來跟非洲難民似的。教官在旁邊巡視,突然說:我還沒有見過吃飯這么斯文的男生呢。附近的同學都抬起頭來尋找那個斯文的男生,陳曉南一看竟然是郭風舉,臉上還沒有褪去羞澀的笑容,一如初見他時的樣子。陳曉南留心觀察到他果然吃飯很斯文,不緊不慢也不發出聲音。陳曉南想起某人評價她:吃飯像土匪,走路像流氓,長得像二呆。頓時,心頭不悅,心想連個男生吃飯都比我斯文,又狠狠扒拉幾口飯,胳膊還不小心碰到鄰位的女生,慘遭白眼。
不知是出于嫉妒還是什么心理,陳曉南回去便很厚顏無恥跟別人講,教官說從來見過吃飯這么斯文的男生,你說一個男生為什么吃飯這么像女生.....沒想到得到的回應都是對郭風舉一致的贊揚,讓陳曉南一度心灰意冷,生無可戀。
終于,數日的軍訓的結束在陳曉南心心念念中到來,離開時空氣中彌漫著汗味的咸腥和依依不舍的芬芳。可是這就是生活,從認識到分別,從再認識到再分別,永無止境,不可抗拒。
軍訓的收官就是要求所有的學生要到學校操場進行匯報表演,老師和家長在看臺觀禮。年輕自信的新生迅速占領整個操場,操場頓時人聲鼎沸。教官吹著洪亮的哨子,同學們齊聲喊著“ 一二一 ,一二一.....”在那一刻陳曉南真切感受到什么是朝氣蓬勃,她是那么抗拒集體主義的人也在此時此刻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團結和榮譽感,那時,正青春,正飛揚。
陳曉南心情大好,不知是軍訓結束亦或是此時的氛圍讓她荷爾蒙分泌過多,陳曉南回頭望去,正好對上郭風舉的目光,這次,陳曉南首先展開笑顏,沖他淺淺地笑,郭風舉毫不吝嗇地回應了一個暖暖的微笑。兩人相距四五米,沒有言語,相視而笑。
高一
調整一兩天就要真正步入高中生活了,顯然大家還沒有從軍訓的興奮中抽身。馬旭隱晦又掩飾不住驕傲展示他得到的軍訓標兵榮譽稱號,大家心領神會向馬旭送上真心或假意的祝賀,假意那個一定來自陳曉南。李瑤好像在軍訓期間被同班一個男生告白了,那個男生總是有意無意在她們座位來回晃動,沒話找話。陳曉南也沒好意思向李瑤求證,心想那個男生一定是喜歡上李瑤甜甜的笑,李瑤笑起來就像水果味的糖,從嘴里甜到心里,陳曉南非常自覺地回避不做電燈泡,盡力給兩人創造機會。
開學一段時間,陳曉南還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那就是郭風舉的女生緣出奇的好。一下課,不少女生會圍著他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你這只筆在哪買的?”“你的字寫得很好看呀。”.....陳曉南起初覺得并不打擾自己的生活,聽聽他們聊天也挺好的。自從第一次月考,郭風舉考進班里前十,尤其是物理這一門嶄露頭角。而陳曉南文科稍強,名次雖不及郭風舉,但也說得過去。老師當眾表揚郭風舉的物理,有加上他性格溫和,很有耐心,在郭風舉的周圍不止是閑聊更有一批求知好學的同學。
陳曉南覺得下課的休息時間受到了侵犯,她本身性格就有些擰巴,而高中是她擰巴的巔峰,通常喜歡一個人沉溺在自己的空間里,是個空間感很強的人。可是,她是敢怒不敢言啊,只是在郭風舉每次扭頭跟她說話的時候,陳曉南會莫名的發脾氣,“你碰著我的書了。”“你有話快說,沒事扭回去....”不知道為什么郭風舉從不生氣, 包容著她的小性子。郭風舉的縱容讓陳曉南開始變本加厲,陳曉南更加喜怒無常對他,開心的時候,她和他談天說地,一起分享各自的喜怒哀樂,郭風舉會講男生寢室發生的搞笑趣事,會說家里養的狗被迫送人了,他很難過。陳曉南會告訴他今天又看了一部小說,男主女主發生了什么,然后在本子上出他們的名字。不開心時侯,陳曉南趴在桌子上,不理人,郭風舉就扭頭默默看她一會兒也不說話,然后再寫作業。
日子就這樣如水般緩緩流淌,他們四個一起去值日,打打鬧鬧;去學校里的超市買東西分著吃,一通亂搶;會一起講笑話,四個人笑做一團;會一起相互抄作業,被老師發現,因為錯的都一樣。陳曉南一直認為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一天中午。
星期一的中午因為要補星期天的作業,郭風舉和陳曉南吃過午飯都沒有回寢室,班里也有幾個人在學習或者聊天。陳曉南正在寫作業,郭風舉莫名旋轉九十度,拿著個筆記本在念,陳曉南也沒有管他,只是越聽越不對,這好像是情詩吧。隔著過道坐著的男同學曖昧地打量著他們倆,陳曉南意識到事件的嚴重性,她可不想被同學傳來傳去,邊小聲說你轉回去,邊用手推他。郭風舉像個孩子一樣撒嬌說:我不,我就要念。過道的男同學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陳曉南有點生氣,覺得他怎么能這樣呢,沒事大中午念什么情詩呀,這樣影響多不好呀。陳曉南是一個自私又不勇敢的人,她不想自己受到一點傷害,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郭風舉念了一會兒見陳曉南埋頭寫作業,不搭理他,他突然離陳曉南的臉很近,發脾氣似得哼了一聲扭回去學習了。陳曉南表面鎮定,內心起伏不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發什么神經呀。
陳曉南最擅長就是偽裝,對于她不能處理的事就假裝從來沒有發生過,那天中午的插曲迅速被掩蓋在繁忙的高中生活里,兩人心照不宣再也沒有觸碰那件事。一切好像如常,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樣,也許是郭風舉眼神中的熾熱灼傷了陳曉南,也許是郭風舉的笑容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讓陳曉南無從應對。近來大火日劇‘逃避可恥,但是有用。’非常適用于陳曉南當時的心境,她決定回避,對,回避她不想接收的所有訊息,然后偏執地守在自己的一隅之地,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些什么,只是單純地認為這樣最保險最安全。說到底,當時的陳曉南還是個連和自己都無法好好相處的孩子,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一份來自超出她預料的感情。
候鳥飛走,樹葉飄落,又到了雪花漫天飛舞的季節,課間十分鐘教室里依舊熱氣騰騰,大家肆意追趕打鬧,聊天調笑;課代表站在講臺上大聲要求快點交作業,下面一片怨聲載道。陳曉南站在窗戶面前,呆看著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好有意境,不禁想起以前看的小說,隨手在充滿哈氣的玻璃上寫下小說的主人公。“你不是說過他是你最喜歡的男主嗎?”郭風舉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陳曉南轉身看他,他好像剛從廁所回來。陳曉南心里泛出絲絲的甜意,他竟然記得。陳曉南看了他幾秒,覺得不太合適便轉換話題說:老師要收作業,你寫完了嗎.....郭風舉想了一下“還有一道題吧,沒算出答案。” “寫完讓我看看,對一對答案。” “你是抄一抄答案吧。”郭風舉狡黠地說。毫不例外得到了陳曉南無情的白眼,之后兩人回到位置開始奮筆疾書趕起了作業。
上晚自習之前,陳曉南他們四人正在小聲議論老師的八卦,“我聽說咱們班主任準備結婚呢。”馬旭剛剛從辦公室回來帶來新鮮出爐的八卦,“你們不知道,辦公室的老師說的,快了快了,好像下個月.....”“那是不是該沒有作業了,結婚心情好....”“好想看看她老公長什么樣...."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愈演愈烈。連語文老師到班都沒有注意到,“同學們,今天晚上把周邦彥的《蘇幕遮》背一背,明天語文課提問。”語文老師圍著班里轉了幾圈,同學們一個個都打開語文書翻到這首詞,“水面清圓 ?一一風荷舉”李瑤大聲念了出來,“郭風舉,你的名字。”陳曉南也有些意外,三個人不約而同看著郭風舉,他還是有些害羞回答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爸媽起的吧。”馬旭在一旁取笑他:可不是,不是爸媽起的,難道是你自己起的。”他們的聊天引起了老師的注意:自習課不要說話,自己看自己的。四個人快速歸位,陳曉南看著課本,心里默念道:水面清圓 ?一一風荷舉。
分班
升入高二之前就要進行正式的文理分科了,郭風舉毫無疑問選擇了理科,李瑤和馬旭也開開心心地選擇文科,只有,也只有陳曉南不情不愿選了理科。“哎,你也選理,說不定會分到一個班呀。”郭風舉帶著驚訝又有點雀躍。可是,陳曉南并不想說話, 因為她根本不喜歡理科,迫于無奈的選擇。老天并不隨人愿,郭風舉在一班,而陳曉南在三班。他們會在路上遇到,郭風舉會熱情向她打招呼,有時閑聊幾句,說一說新班級的情況。
少了文科束縛的郭風舉,在理科班更加突出了,期中考試的成績很好地說明了這一切,他總分年級第八,物理單科第一,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反觀陳曉南,她無法適應理科的思維,在知識的大門外痛苦地徘徊著,她可算明白了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捆綁在一起是多么令人發指的刑法。陳曉南擰巴的性格在理科班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壓得她不能呼吸,她變得越發沉悶,越發自卑,只能孤獨低著頭在演草紙上宣泄著無處訴說的苦悶。
秋季運動會就要到,體育委員挨個問要不要參加,陳曉南極少參與集體活動,更沒有參加過運動會,然而她想做出改變,與其說是突破自己,不如說想借此發泄內心的積壓的煩惱。于是痛快地在報名表4×100的后面簽上了名字。
運動會前,體育委員召集全班在操場彩排,“吃完中午飯,咱班去在操場集合,不準遲到,不準不來。”中午人很少,偌大的操場格外空蕩,同學松散的列隊等待著體委的安排,陳曉南看見郭風舉和一個男生站在看臺上,整個看臺只有他們兩個,陳曉南犯嘀咕:吃完飯不回去,在這里做什么?彩排在同學們的抱怨中很快結束了,陳曉南卻望著郭風舉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她走來,一晃神他就到了她身邊,“陳曉南”郭風舉帶著拘謹的笑開了口。還未回應就聽到同班同學疑惑道:“這不是一班的郭風舉嗎。” “是啊,就是他。”陳曉南看著郭風舉期待的眼神又想這么多人,心里不免慌張,對郭風舉丟下一句,寢室有事,我先走了。倉皇而逃。過后別人問她,郭風舉找你干什么,陳曉南打哈哈:我們高一同班,認識。
在同學們加油助威下,陳曉南開始接力賽,她一扭頭就看到清瘦的郭風舉站在離她跑道的看臺,接力棒很快到她手里,在短短的一百米中,她好像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給她加油。順利跑完后陳曉南就直接找到郭風舉,很高興地和他聊天,看著黃昏,她好久沒有這么開心過,沒有學習的壓力,沒有自我的壓抑。那天的黃昏真的好美。
高二下學期郭風舉的名字更為頻繁出現在老師同學的口中,因為他已經蟬聯了好幾次年級第一,老師會拿他作典型,同學們會討論了這次他又考了多少分。每逢此時,陳曉南只會默默不說話,靜靜地聽著,然后把頭埋得更低。她依舊平凡,和可惡的數理化做著你死我活的斗爭,性子一點一點變得孤僻古怪,不愛與人交流,還好陳曉南有一個很要好的女生朋友,兩人一起吃飯,一起聊聊生活。日子就像這樣僵持在那里既不前進,也不后退。
可能唯一的波動就是陳曉南不太愿意再見到郭風舉了,不知道再次見面要說些什么,她的生活離郭風舉越來越遠。現實的窘迫讓陳曉南畫地為牢,固步自封,她不愿被人看到背后的傷,只希望在角落里安靜地舔舐自己的傷口。有好幾次,郭風舉都想與她說些什么,但是,陳曉南的客氣的疏離和拒人于千里的冷漠讓郭風舉有些詫異,后來郭風舉看她的眼神從困惑變成無奈,眼睛里好像有一只受傷的小鹿。
終于爆發了一次,兩人在走廊不期而遇,陳曉南像往日一樣逃開,郭風舉很生氣,真的很生氣叫陳曉南的名字,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那一刻,一陣恐懼向陳曉南襲來,她從未見過郭風舉這么大聲,這么生氣,路過的同學也好奇地看著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陳曉南的表現讓所有人都失望了,她只是深深凝望了郭風舉一眼,然后轉身不再回頭,雖然看不到但她仍生生地感受到郭風舉的失落和灰敗,陳曉南心想:他應該很討厭她吧。
煉獄般的高三,做不完的試卷,耳邊總是聽到老師怒其不爭地抱怨道:都到這個時候了,這種題還能錯,真是服了你們....陳曉南托著頭小聲接話:為什么不能錯?這世界又不是什么都要對。她和郭風舉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即使遇到了,郭風舉的距離感也讓陳曉南一次次握緊衣角,假裝毫無波瀾地走過,事情恢復到她想要的樣子,她卻不知所措。
這一次我要認真地輸。
第二次模擬考試過后,陳曉南和好友吃過晚飯一起去操場放松,兩人各懷心事,好友為了模考成績心不在焉,陳曉南想解開心結便一股腦兒把她和郭風舉的事說過好友聽,陳曉南堅定中帶著試探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把郭風舉叫出來聊一聊嗎?好友并不看她只聽柔柔的答道:你想多了吧,可能不是這個意思吧。“是嗎,我覺得....”陳曉南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便被好友打斷了“就算他高一喜歡你,那現在也過去了,我前幾天看見他和他們班的女生一起吃飯呢....."好友的話如同一盆又一盆冷水澆在陳曉南心上的火苗,她仿佛聽到什么東西在熄滅。她格外平靜對好友說: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高考過后,陳曉南和郭風舉連一句再見都沒說就再也沒見過了。
他們之間像一場長長的拉鋸戰,郭風舉和陳曉南相隔一百步,郭風舉向陳曉南走了九十九步,他希望陳曉南能夠向他走完那一步,陳曉南曾猶豫邁開腿想往前跨,可是,又轉身向后跑了九十九步,讓一切回到原點。
高一到高三,她似乎耗盡了他所有耐心。
進入大學,陳曉南變了很多,由內而外,她開始話很多,像是把高中積壓的話補償性的說完,整個人開朗起來,甚至沒臉沒皮,交到了很多有意思的朋友,她發現原來生活可以換一個角度來看,不禁癡笑自己當初的狹隘,日子雖有磕磕絆絆,但也不失美好。
只是郭風舉這三個字化成了淡淡的印記在腦海,在心上。她有時發呆會回憶當初的時光,沒想過,時隔多年,竟歷歷在目。會想起郭風舉對她溫溫地笑,會想起郭風舉在中午給她念詩,后來,她見過那么多人對她笑,卻再也沒看到像他一樣干凈的眼眸,她看過那么多情詩,卻再也沒有慌張的心動。
一經回憶,過往不在意的細節傾注而下,陳曉南無比確信他是喜歡自己的,她并不埋怨好友,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勇敢,不夠自信,怨不得別人。
電影也在不知不覺中到了尾聲,陳曉南心已經完全不在上面,她拿起手機想起兩個星期前李瑤問她要不要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當時,陳曉南斬釘截鐵回復有事,不去。但現在她突然想問一問郭風舉會來嗎?一會兒,手機響起顯示:我經過多方打聽,郭風舉來,那你到底來不來?笑臉。
陳曉南走到窗戶前,抬頭望去,初次見他也是這樣的夏日,心里默念道:水面清圓 ?一一風荷舉。
謹以此文,獻給那些出現在我們生命里,溫暖過并不美好的我們,時光荏苒,你亦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