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曾說:他一直以為活不過25歲,因為從20歲開始,他患上一種罕見的病。
這種病就是讓人日漸消瘦,然后慢慢死去。當時醫生斷言,就是華陀在世,都救不了了。
那時父親高小畢業,很落寞。想起自己怎么會那么倒霉,父母枉自養大自己,還讀那么多的書,有愧于父母。
也就不再醫治。因為那時爺爺已去,家境已衰敗,只夠糊口一大家子人,哪有多余的錢給父親治病。父親也無怨言。
有一天,父親去離家不遠的小河邊散步,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要不久于人世,心下很悲傷,就沿著河邊慢慢向前走。
走著走著就走進一片灌木林,一種奇香襲來,他倦怠的身子突然來了精神。他立即抓起那地上的草,一根一根的聞氣味,很快地就找到那種
散發香味的草。他就扯了一大把,拿回家,煎好,喝下,很奇怪地,第二天,他竟感到好了很多。從此,父親每天去挖一背,飲了半年多,身體竟奇跡般恢復。
那一刻,父親雙手抱拳,感謝老天的憐憫,從此父親性情大變,對誰都很仁慈。也許是父親的仁慈,迎來他一生中最燦爛的春天。
31歲那年,遇上18歲的母親。父親從此有了一個家。
母親遇上父親,只是因為去算了一命。算命地說:母親必須找大他13歲的男人,否則婚姻會很曲折。這樣在眾多相親者中,最大年齡的父親成為她拋繡球的首選。
在父親和母親共同生活的30多年中,證明母親沒有選錯。
從大姐出世到我們爭相而來,父親付出的艱辛比母親多很多。
父親的排位老五。頭上還有四個哥哥,一個姐,一個妹。
那時一大家子沒有分家。一日三餐每家婦女輪流做。
輪到母親做飯,父親總是起床幫母親燒火。
父親炒得一手好菜,這一套手藝言傳身教地教給了母親。
尤其是粉條,是我們小時候最愛吃的。每到下年,都要準備很大一缸紅薯粉,在父親有空時,父親就讓母親燒一大鍋開水,開始做粉條。
這時大家都圍著灶堂,眼睛跟著父親的一舉一動變化。
父親用一個大盆,放上干粉,加入適量的水,翻來覆去地把粉揉好,大概要花半小時。
然后,用漏瓢裝三分之一,用力敲打,那粉就成條狀滑進鍋里,大約幾分鐘后,再用漏瓢舀起,放進事先準備的冷水缸里。接著又做下一鍋。
做好后,放在冷水缸里,每天換水,要吃就抓起來放鍋里煮開,再放些小蔥,鹽。一人一碗,端上桌,那香味勝過那時吃過的任何一種佳肴。
父親做事很有悟性。
我有一個堂哥。是個很自私的人。他的父母都死了,一個人過日子。
那時我們太小,一次見到他鍋里有早上吃剩的餅,便偷著吃了。
堂哥就來警告我們,說是放了老鼠藥。我們以為要死了,哭起來,正好父親收工回來。質問堂哥:
”是不是真的放了藥“?
堂哥被父親的威嚴嚇到了,連忙否認。從此堂哥再也不敢威脅我們,但我們也不再要任何人的東西。
父親對堂哥也是滿懷仁慈。
堂哥自父母死后,就染上賭博。父親為了拉回他的心,四處托人作伐,可堂哥不知怎么的,姑娘就看不上他。于是堂哥自暴自棄。
父親看在眼里,很揪心。每天夜里,把堂哥叫到飯桌上,苦口婆心地勸說,各種成才的故事講給他聽,終于把堂哥從懸涯邊拉回來。
每次母親埋怨父親多管閑事,父親說:看在死去的哥嫂份上,看能不能討個老婆,立一房人。這樣,母親也不好說啥了。
父親頭上還有一個哥,沒有結親,一直跟我們居住。父親很尊重伯父。從沒看到他們吵過嘴,紅過臉。他們這樣的兄弟情義在我們村找不出第二家。
當我們都長大,父親卻老了,每天坐在靠椅上,和周圍的鄰居聊天,喝茶。那兩年是他最安閑的時候。
65歲那年,父親患癌去世。我感到沒有父親的日子變得冷清落寞。
那一年,我25歲,還在閨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