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實習衛生員,還沒來得及好好學習幾天,就變成了醫生。為什么呢?我的師傅們都被下放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了。
在那些沒有師傅們訓斥的日子里,我和其他人,那些趾高氣揚的工農兵工作的風聲水起,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我們就是霸王。
平日里,他們和我,胡亂的開藥,胡亂的檢查,這樣的工作特別能滿足我的虛榮心,更引以為傲的是,我們還能隨便的在患者肚上開刀。說隨便,倒也不是很隨便,就是把一切用藥治不了的病人,扔到手術床上,在陽光充足的時光,給他在肚上開一刀,然后手伸進他的下水里隨意翻騰攪和。一旦找到闌尾,就把這個零件割掉。管它疼不疼,稀里糊涂給他縫上口子,推回病床就是了。遇到懂禮貌的病人,為了表示對他的回敬,我們就找闌尾找得快一點,讓他痛苦的時間短一點。但是遇到那種不懂得尊敬我們的病人,我們就故意派一個從沒做過手術的生手,哈哈,這個人就得在手術床上被折磨好幾個小時,有的甚至是兩天。那個過程,你們就自己腦補好了。
說實在的,我也覺得我們自己有時做事很荒唐,可是有什么辦法,誰讓我們有特權。“萬病皆可做闌尾”,那個過程是一般人不能體會到的歡樂和自由。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爆竹聲聲告訴我們年來了。
正月里的一天,我正捂著耳朵往家跑,隱隱約約 聽見前外有人在嘀嘀咕咕。天都快黑透了,誰還不回去包餃子啊,我一邊關門,一邊探著頭歪著耳朵,聽著兩個人的對話。
“那你就帶著你家大寶快去鎮上衛生室啊”
“肯定是吃壞了,先忍忍吧,鬧不好還要開腸破肚。”
“萬一他們衛生室就給開幾顆藥就能管用呢”
“哎呦,我可是真沒主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這家的兒子那心腸黑著呢。可憐這年月也沒個正經大夫。"
我越聽越來氣,怎么這么說我,讓你不去衛生室見我,這回我還非得讓你去衛生室。想到這里,我回頭拿起昨天爹拿回來的鞭炮,劃著火柴,點著了,對著兩個說話人的腦袋,扔了出去。
我那個得意啊,聽著墻外兩個人被從天而降的鞭炮炸的嗞哇亂叫,心情無比的美妙。我腳步也沒閑著,一溜煙跑回了衛生室,悠閑的坐等著傷病員來。
真是沒白等啊,大約半小時后,村里幾個男人抬著一個受傷較嚴重的大嬸沖進了衛生室的大門。"大夫,他被炮仗炸了腦袋,流血流的止不住啊。快救命啊”
我一看棉襖里裹著的人,正是隔壁的寡婦張大嬸,就是剛才大寶的娘,我暗自心想活該啊,嘴上卻說“您老這是怎么啦?”
“不知道啊,天上掉下來的炮就炸了我”
“哦,您老失血太多了,看,臉都白了,今天就回不去了,大過年的,你們幾位都回吧,觀察幾天,再回村里吧”
村民看著我,臉上漏出了疑問的表情:“他這是臉上的傷,不會取闌尾吧?”
“不會,不會,放心吧,補點血就行了。”
“回吧,回吧,這年月,好心人真多呀,好心人就回去過年吧啊。”
包扎完這寡婦的腦袋,我好心的把她安置到了一間安靜的病房,只有一張床。我一邊扶她上床,一邊問她,“您老今天還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吧,比如說肚子?”
“你這后生真聰明,我就是鬧肚子呢,不過現在好像不鬧了。”’
“哦”我意味深長的看了口氣,回頭對跟在身后值班的二狗說,“把這個病情記錄一下。”
二狗拿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在上面寫了寫。
安頓好這個寡婦后,我在值班室和二狗說“這個手術你來做。”
二狗一臉朦朧“她不就是頭破了么,怎么還要割闌尾?”
“你沒聽他說肚疼嗎?萬一以后再疼怎么辦?你快去吧”
“可是,我還不會開刀,也不知道哪個是闌尾。怎么縫合”
“沒關系,你今天拿他開刀,就當練習,以后就會了”
“不是啊,手術不是日頭大才做嗎?這晚上這么黑”
“你不能多點幾根蠟燭啊?”
二狗訕訕的走了。
我也回家吃我媽包的餃子去了,一路走,一路哼著歡快的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