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當堅守那原

其實離開土地,才知道土地待人最是真誠,世事繁華,更多的是誘惑,誘走了人,唬跑了心!


最近又讀了一遍白鹿原,并又推薦給兩個朋友,其中一個開玩笑說,白鹿原是一個恐怖小說,第一章就死了七個人。拋開生命情感不講,接茬娶了七個媳婦,除了家道殷實,有力承擔外,更應了農民的執拗,無論天災蟲咬,這茬莊家不收我便再種一茬。就像各家牲口棚里漚成糞土的嬰兒。無力面對疾病時,人類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應對法則。

讀了幾遍白鹿原,白嘉軒的形象仿佛一直是個腰板挺直不怒自威的族長,未曾年輕,未曾衰老,就像矗立在溝壑之上的原,千年不變。他堅守著“仁義莊”的名譽,堅守著鄉約上的規責,堅守著門樓上“耕讀傳家”的匾額,堅守著那個粗笨的傳家寶木匣子。

陳老描寫的是他兒時隱約的記憶和從年老鄉黨口中聽聞來的傳說。轉眼幾十載,廣袤的黃土高原上像星星散落的鄉村里是否還有如白嘉軒般堅守的族長?我想,應是消失了,滅絕了,但其某種特性也許會在不經意間從后輩的某件事情上有所提現,就像生物學上的返祖現象。

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記憶中的童年是苦的,父母年輕肯干卻依然家徒四壁,生活只能算是溫飽。

記憶中冬天常吃的一道菜除了我不愛吃的燉白菜外便是搗一頭蒜,倒上醬油醋,滴幾滴香油,沾饅頭吃,當然夏天要豐盛一些小蔥拌餅子,還有拍黃瓜,清爽解暑。

因為母親是個裁縫,所以我一直也沒穿過在集市上賣的那種時髦的“現成”的衣服。為此我一直耿耿于懷。父親年輕時騎著自行車串鄉修家電,當然那時所謂的家電也就是戲匣子和黑白電視機。

父親后來買了輛二手的三馬車串鄉換大米,之所以沒有選擇更便宜些的驢車,可能是因為父親壓根就不會伺候牲口,再就是這喝柴油的車可以跑的更遠更快些,車頭上還有燈。便能去一些沒太多人做買賣的東鄉。

因為路遠所以父親天不亮就出發,晚上天黑才能到家,每聽到噠噠噠的三馬車進院,我便跑出去爬上車斗,準能翻找到一兩塊點心,餅干,或者燒餅。一面吃一面想,父親去串鄉生活太好了,不用吃饅頭,可以買這些玩意兒當午飯,而且每次買的都多到他自己一頓吃不下。

我雖待人蠢笨卻被大家夸贊讀書聰明,我有一墻的獎狀(這樣是不是就不算家徒四壁了),還有打小就說好的大學要去上,誰又知道大學是什么呢?后來,父母用攢下的錢和借來的債翻蓋了破落的老屋,生活日見紅火,幾年后父親買來鮮艷的瓷磚裝修了一下一直裸露著紅磚的門樓。再后來,我真的上了所說的大學,并在千里之外娶妻成家。父親說,如果我在家娶妻的話,就好好過活,到時候把房前屋后的幾個院子都買下來,這一片原本就是咱祖上的院子,原來是闊氣的四合院如今卻擠成了三排房。我說,何必困在村里,正如何必堅持種那二畝地,我們都不在家,你和我媽辛苦春播秋收的倒不如買來便宜。

說到老宅,二爺講的故事更長些:太爺當時是有名的地主鄉紳,是我們村所在大鄉鄉長,他的連橋是另一個大鄉鄉長,二爺說小時候他和我爺去鄉政府找太爺,門口站崗的日本兵還常給他們糖吃。老太爺后來死了,解放后是太奶帶著三個兒子過活,因為孤兒寡母沒有勞動力,祖產也被沒收,所以生活很是艱難,還好因為家里殷實時對鄉鄰接濟幫扶,老太爺也死了,所以批斗時沒怎么受苦。但地主成分像顆釘子一樣把我們家釘在了恥辱柱上,到大爺他們這一代,念書不行,勞動不行,想去當兵更不行,幾個半大孩子天天被那個同姓貧農隊長呼來呵去。二奶咬著假牙說,那時我就咒他不得好死,你看,前年果然癆病死了,死時佝僂的像個蝦米,入殮時頭下腳下各墊上土坯這才算躺下。

這些年家鄉變化很快,村里的年輕人也開上小車住上樓房,個個紅光滿面。不知道村里有沒有人注意,到老叔家小弟去年考上大學,老校長(我爺爺)三個兒子家所有的四個孫子,兩個孫女都考上了大學。看來這一代中,再無耕者!

誰還在守望麥田,誰還在堅守著矗立千年的原,年輕人如白靈一般奔出土地的革命者,全為自己空畫的夢。

也許,當死時,身埋土中,才能感受到土地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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