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特殊的日子。

我以為，特地不去提起您，今天就過去了。

可是，給奶奶打了一通電話，我終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奶奶也是。

奶奶說，你走了三年，卻從沒在夢里找過她，她說你狠心，只記得自己在那邊過好日子，卻忘了她，忘了她一個人在地里干活，一個人守著一棟房子，一個人吃著熱了又熱的飯菜。

是的，如今我在外面忙，能想起你的時間不再多，可能是習慣了，習慣了沒你的日子，習慣了之前許久才有的那一個電話。

突然覺得，年齡越來越大，記憶卻越來越少。我曾努力去想，但是，我想不起來太多。能記得的，就只有讓我永遠愧疚的幾件事。

您說我小時候家里窮，那時候買不起紅薯苗，一到紅薯收獲的時候，就只能看著別人吃，幸運的話，有幾個較好的親戚會送點過來嘗嘗鮮。

可我貪吃，總是去偷別人家地里的紅薯。有次，被人發現了，紅薯的主人跑到家里來，找您告狀，說我偷了挺多的紅薯，說一定要好好教訓我，要您親自打我給他看，他才肯放過我。您說，沒辦法，您選擇打我，拿著鞭子狠狠的抽我，奶奶勸您，哭著叫您停手，您都沒有收手，等紅薯的主人走了，您才停下來。

您說，您那時候很不是滋味，自己也偷偷抹了眼淚。也就是從那天起，別人家種什么您也種什么，您說，絕不會讓我再去偷別人家的東西，也絕不讓我被打。

還有一次，記得是夏天，天氣很炎熱，您那幾天不舒服，但是家里做菜的油沒了，因為我在家里是最大的，懂得買東西。您就和我說，讓我去幾公里外的油作坊買油回來，可我當時卻只知道玩，還頂撞您說，為什么叫我去，我才不去呢，然后就跑出去玩了。

中午回來，卻發現你躺在床上，打著吊針，表情十分難受。這時，奶奶進來，拿著一根油條說，快吃吧，熱的，說是您冒著高溫去買油了，順便捎回來的。

我已不記得油條有沒有吃，只感覺當時眼前一片模糊，兩股熱流就從眼睛里快速地流了出來。

稍大些，爸媽從外地打工回來，去鎮上開了家小店，我就離開了您和奶奶，跟著爸媽生活。從那以后，我回家的次數就少了。

每次回家，您都和我說，好久沒回來了，又長高了，怎么會這么高，家里人從來沒有這么高的，眼里滿是驚訝與喜悅，然后，您就問我，想吃點什么，是吃魚？還是雞爪？我說，隨便，您就說，又是隨便，我怎么買？我怕您一直問，就說，就魚吧，可是等您買菜回來，發現不僅有魚、還有雞爪、有豬肉。

每每想起來，都感覺發生在昨天，所以當奶奶說您走了三年，我一直無法相信。

最后一次見您，還是在那個房間里，還是那張床上，只不過沒有吊瓶，只不過您的表情，是我見過最揪心的。

我無法相信，您就這樣在那里呻吟著、掙扎著，無法睜開自己的眼睛，其實我大概猜到了這樣的畫面，在電話里，爸媽說您沒事，在家里調養幾天就好了，可他們卻忘了，我也給奶奶通過電話，老人家學不會騙人，從奶奶的嘆息聲中，我知道您病的不輕。

可是，不是親眼看見，我真的無法相信，您竟然要離開了。您可能永遠不知道，我最后來到您的身邊，我握著您的手，放聲大哭，您也永遠不知道，奶奶邊哭，邊拉著我說，別哭了，說您眼睛雖然睜不開，但是能聽到我們的哭聲，那樣您會放心不下的。

奶奶還說，您一直舍不得走，是為了看我們每個人，我們知道，您舍不得，您舍不得您的子孫；舍不得奶奶今后一個人孤苦伶仃，這是您很早前就不停說的，可我當初還罵您說，胡扯些什么，不要亂講；我們還知道，您最舍不得的是姑姑，因為姑姑已經瘋了許多年，飽受折磨。

估計是真的回光返照吧，姑姑那天來了，還算正常，給您喂了點水，便又瘋瘋癲癲地回去了。

姑姑走了，接著您就走了，帶著痛苦、帶著不舍，一個人離開了。

不知為何，我到現在還是不愿相信，您走了，只覺得您是出外做客了，過幾天就會回來的，只不過，過了三年，您還沒回來。

不想說再見，可是又能怎樣呢，您真的走了。還好，我還是在夢中見過您幾回，我知道，您是怕奶奶更傷心，才不與她相見的吧。

爺爺，只愿您在那邊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