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H安利了兩個劇,《長相思》《濾鏡》。
我的業余時間追劇不多,不過被人強烈安利的,就會忍不住想看。
記得很久之前被人安利過的《香蜜沉沉》《瑯琊榜》《知否》等熱播劇,確實值得一看。
聽聞《長相思》是燃情天后桐華之作,上古時代的愛情神話,長相思,長相思,思而不得最相思。
哈哈,恰逢周末,準備好紙巾,赴一場盛大的情感之約。
女主是我喜歡的楊紫,也是長相思中的小夭。
首先出現是男主葉十七,那個被小夭拯救,便想要給小夭一世守護和溫暖的翩翩貴公子,溫潤美少年。而小夭,也期待一個人,滿心滿眼都是她,永不相棄。葉十七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和小夭是最正的緣。彼此激發對方的美好。且彼此之間只有美好。但是相遇初始的能量基調,就注定了他只能是小夭的臣服者,小夭對他的感覺,更像對自己長大成人的兒子,憐惜他,愛護他,對他有期待。而他也投桃報李,給予其細水長流的溫暖相伴。
男主相柳的出場能量基調,就注定了他和小夭才是糾纏最深的那個。但是客觀條件,家族立場,出身背景,讓他們無法抗拒致命吸引力的同時又只能隱忍著表達情感。小夭感受到又愛又怕又期待又失望,又想放手又忘不掉,糾纏不清。清醒如相柳,一開始就沒有給自己和小夭預留不切實際的機會,沒有開始就不用承受湮滅,看似無情卻有情。默默關注,成全,不求回報。
喜歡是放肆,而愛是克制。相柳自知和小夭身處不同的世界,縱使短暫的相遇,他也不能給她長久的陪伴。也心知肚明小夭對涂山璟情根深種,他更愿意成全她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處可去。
相柳的愛更像是邪魅異性的外在包裹著父愛的深沉和偉大。只為成就而存在。
男主滄泫就是哥哥。哥哥對妹妹的愛始于兩小無猜,更多的是親情。
好吧,我承認,一個沒控制真的是用了好多紙巾,被女兒頻頻提醒,嗨嗨,注意文明觀影。
《濾鏡》也是桐華的作品,題材新穎獨特,仿佛是為了中和前劇的眼淚,觀影過程爆笑不斷。
原來不管你幻化成什么樣子,我都注定喜歡你。
初遇
小夭第一次見到相柳,是在神農深山里,距她在河邊救下葉十七,已經過去兩年多。彼時她化身玟小六,在清水鎮回春堂做個小醫師,平淡的日子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一日,為了給麻子娶媳婦,小六帶葉十七進山采藥。小六想抓朏朏,于是在水邊設了個陷阱,一邊梳頭,一遍輕聲唱著情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一人一雕在暗處悄悄觀察著小六的一舉一動,白雕關注的是朏朏,而相柳看的卻是小六。“我這坐騎吃的毒蛇沒有幾十萬條,也有十幾萬條,連軒轅宮廷醫師做的藥都奈何不了它,真是沒想到清水鎮的小醫師都這么厲害了。”這么厲害的醫師,自然是不能輕易放走的。
相柳讓部下把小六綁回營地問話,部下呈上的玉簡,和小六的自述相差無幾。而相柳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盯著她,手指輕扣榻沿,那種野獸的直覺,是踩著無數尸體和人頭磨練而成。殺氣撲來的剎那,小六冷汗直下,眼中水汽氤氳,“也許我的確不僅僅是玟小六,但我從沒對共工將軍和義軍懷有惡意。我不屬于軒轅,不屬于高辛,也不屬于神農,我只是個被遺棄的人。無力自保、無人相依、無處可去,所以我選擇了在清水鎮做玟小六。如果大人允許,我希望自己一輩子都能是玟小六”。相柳漠然的看著她,半晌才淡淡的說,“想活,就為我所用。”這半晌的時光里,相柳想了什么不得而知。也許小六的那句“無力自保、無人相依、無處可去” 讓他想到了曾經的自己,而默默地對面前的瘦削少女有了些微的憐惜。
挨了四十鞭子,小六在討價還價后,終于和相柳達成了第一次交易。相柳答應放了她,但她要給他配置藥物。小六應承下來,準備和葉十七一道回去。看相柳盯著葉十七打量,小六一著急,孩子氣得用手捂住了葉十七的臉,“你別打他的鬼主意,他是我的”。相柳愣了愣,唇角上翹,又立即緊抿住了,微微咳嗽一聲,裝模作樣下了遣散令。相柳轉瞬間的情不自禁,有沒有讓他再次回想起前日在溪水旁凝望著的少女,她曬著太陽梳著頭,輕輕哼著憂傷的情歌。他從沒有過那樣的年少時光,哪個少年不善鐘情,哪個少女不善懷春,即便是大荒聞名的魔頭,最一開始的時候,也只是個普通的少年。再冰冷堅硬的心里,也有柔軟和溫柔的角落。被小六輕輕地撞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覺,既陌生又新奇。
動情
之后三年里,小六和相柳又見了八次。麻子和串子成婚,相柳來送過賀禮。他會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帶她去葫蘆湖游水,去看海上明月生,還會在受傷的時候躲到她的屋子里療傷。小六按照相柳的吩咐,定期給他配制毒藥。還在相柳遭到軒的兩次伏擊后,不忍他孤身涉嫌,而獻計逼軒歸還義軍急需的藥物。第九次相見,兩人的關系漸漸變得微妙起來。
小六因為誘拐阿念,被軒上了尸蛆噬骨的酷刑。被救回來后,相柳安排她在山崖木屋里養傷。起初小六還納悶,相柳最近怎么那么閑,日日來看她。后來才意識到,他只是想利用她做誘餌伏擊軒。小六并不在意,甚至愿意用體內的蠱助他一臂之力。如果不是發現軒的真實身份,小六大概會好人做到底,從頭幫到尾。臨陣倒戈并非是沒有膽色,只因為那是她失散多年,日日思念的哥哥。電光火石間,她就輕巧轉身,從相柳的身邊悄悄站到了他的對面。事情發生的那么自然,從她初識相柳時,就知道終有這樣的一天,她不是他的敵人,卻也做不成他的朋友。相柳不惜重傷也要擊殺軒,大好機會斷送在眼前,他的暴怒不難理解,只是不知道這其中有幾分是因為小六最后一刻的背叛。
血脈立場
小夭和相柳第十三次相見,是她找回真容后,兩人第一次見面。相柳是神農義軍的重要首領,以他的身份,實在不適合出現在高辛,更不必說五神山。然而他兩次萬里迢迢涉險而來,第一次是為了救她,第二次是想問個明白。
相柳早就知道玟小六只是一具假身體,他更想知道的是,當她找回身份、做回自己的時候,她作為玟小六和他說話的話、經歷的事,許下的諾,應該怎么算。
人難免有時會說言不由衷的話,身體卻往往誠實得很。相柳拽著她潛入深海,無非是想看她會不會吻他。兩人去高辛種蠱回來的路上,曾在海底結伴雙游十個時辰。相柳牽著她,給她渡了無數口氣,這樣的親密接觸,是他和小六的?還是他和小夭的?小夭給他的答案倔強而無情,那是他和小六的事,和她無關。相柳唇邊的笑意消失,抱著小夭越潛越快。面對生與死的逼問,小夭的回答依然堅定,她寧可就這么死了。
然而相柳萬里而來,只想要個答案,沒想要她的命。兩人浮上水面,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一言不發。既然她要割舍作為玟小六的過去,相柳難免會疑心:他和她的相遇,究竟是一場設計,還是一段不期而遇的意外?他的手好似無意地搭在她肩上,手指輕掃著她的脖頸,循循善誘道,“你說過的話里,還有哪些是假的?不如今日一次坦白了,我不會殺你的。”彼時,小夭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玟小六,那些作為小六而說的話、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心里,落子不悔,真心不假。
而現在,恢復了小夭身份的她,說小夭會說的話,做小夭會做的事,但她不后悔自己曾是玟小六。相柳聽懂了,原本已經變得有點鋒利的指甲,無聲無息地恢復了原樣。萬里而來,雖然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足夠他饒了她。
小夭恢復了高辛王姬的身份,兩人隔著國恨家仇,幾乎看不到什么未來。
她那一番話,無疑是把沒法靠近的兩個人,推得更遠了。相柳默默地凝視著漆黑的虛空,整個人如一把脫鞘的寶劍,鋒利孤絕得世間沒有一個人可以接近。一席話說完,小夭只覺得胸口憋悶得很,壓抑得喘不上氣。可她在五神山朝暉殿無聊時,給他煉制的毒藥卻做不得假。她的寶貝狌狌鏡也還記錄著,她化身玟小六住在清水鎮時,和相柳相交的兩段往事。
俊帝曾問她,“這位不算朋友的朋友,值得你永遠記憶嗎?”小夭嘴上雖然逞強,“記著玩而已,說不定明天就抹去了。”心里卻刻意回避思考這個問題。阿珩和小夭都有一顆天生不羈愛自由的心,她們更適合鳥入山林、魚游大海的隨遇而安,卻偏偏錯生帝王家。
在錯誤的時間地點,遇到傾心相待的人,注定是一場悲劇。小夭狌狌鏡里的兩段往事,是她最想留住的記憶。擺脫王姬的身份,和如意情郎結伴雙游,他在笑,她在鬧,是最向往的生活。
小夭把她新制的毒藥拿給相柳看,看著他像吃糖豆一樣,慢慢放進嘴里,才耍寶一樣地顯擺藥材有多稀罕,煉法有多獨特。想到她畢竟心里還有惦記他,相柳身上的冷驟然淡了,一句淡淡的“湊合”,心里已經有了思量。他不能像涂山璟一樣,承諾十五年之后放下一切,和她遠走高飛。卻仍想在有今朝、沒明天的日子里,和她互相虧欠,藕斷絲連。兩人約定,相柳不再去逗阿念,小夭繼續幫他做毒藥。
至于小夭為什么寧死都不肯親他一下,相柳執著地想要個答案。小夭思索了一會兒,才慢慢說,她怕他會走進她的夢里,那只怕比死還可怕。相柳輕聲笑起來,漸漸地,越笑越大聲。起初是笑她的小女兒心事,后來則是笑自己,被命運嘲弄,卻后知后覺。
和她在清水鎮相處的點滴好像就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那么遙遠。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本我
小夭不討厭相柳,沒有他的日子里,她有時也會惦記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人道九命相柳冷酷嗜血、殺人如麻,她倒覺得他對她不一樣。數百年來,他在軒轅通緝榜上位列第一,無數人想方設法收集他的資料。可是他們知道的他,遠遠不如她多。相柳刻意隱瞞世人的事,在她面前卻坦率得像個孩子。想到這一層,小夭心里是不是也有小小的得意,縱使他時常對她冷言冷語、譏嘲相向,她在他心里,終究不一般。
兩人保持著這種非敵非友的關系,一晃已經八個年頭。初相識時,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相柳將軍,她是擅闖禁地的草民小六。義軍營地她挨了他四十鞭子,已經為相柳和小夭預留了SM相處基調的伏線。他主宰,她崇拜,沒有更好的辦法。然而當相柳發覺自己喜歡上小夭的時候,她說讓相柳走進夢里比死更可怕的時候,防風邶出現了。
在認識小夭之前,他用防風邶的名義行走中原已經幾百年。小夭和顓頊從五神山前往軒轅山,他以防風邶的身份接近她、傳授箭術。小夭直覺防風邶就是相柳,她求證了很多次。每次他都反問,她心里希望他是誰?他想讓她知道,無論相柳還是防風邶,他就只是他。
做為義軍將領,他要顧及共工恩情和神農袍澤。脫下戎裝的他,只是個隨意隨性、揮灑自如的浪蕩子,愿意陪著心愛的女人享受紅塵中點滴而瑣碎的快樂。相柳不適合走進小夭的夢,防風邶倒是很適合。如果他能任性的做自己,她希望他是誰,他想聽她親口說。
小夭不抗拒防風邶的接近,是因為他給她的感覺像相柳。她希望他只是防風邶,能陪她共騎走天涯,天長地久地玩下去。然而摯愛的親人都能在大義面前丟下她,她不知道還能相信誰。她無力承受更多的希望失望,所以她不敢想,更不敢說。心里最深的渴望,只能以玩笑的方式云淡風輕得說出來。
不是不愛,不是不想,她只是更害怕失去。與其守著思念熬過漫長的生命,她寧愿一開始就不要擁有。
防風邶去蒼林和禹陽的府邸盜竊地圖,為躲避追兵,深夜潛入她的閨房療傷。小夭確認防風邶就是相柳時,她心里的某個角落如釋重負。他心里果然是有她的,他也可以溫柔地和她說話,在爭吵的時候讓著她,在她耍性子的時候耐心哄她。她后知后覺的發現,軒轅城里溫柔多情的防風邶,和高辛種蠱回來帶她在海底遨游的相柳,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啊。可是這樣的日子,能有多少呢,這種對未來無法把握的不安,讓小夭心里的另一個角落又悄悄懸了起來。
授之以漁
數年傳藝,相柳帶著小夭玩遍了軒轅城、軹邑和澤州的大街小巷。兩人笑過、鬧過,也氣過。他帶她去離戎族開的賭場,無意的一個賭約,卻悄悄改變了妖奴左耳的一生。他在小祝融府的園林迷宮,給她講他如何成了防風邶。玩曲水流觴的游戲,他把白色的玉簪花瓣撒在她身上,施小法術讓她梔黃的衣衫化作一襲白裙。學箭四年,她箭術小成,他帶她去選購新弓,卻因為付錢的事鬧了別扭。她用毒藥做了錦鯉戲蓮圖給他賠罪,期期艾艾盼著他從清水鎮回來,繼續教她學箭。人還沒盼來,她就出事了。
她在梅花谷重傷將死,他花了三十七年時間,才將她從死神手里搶了回來。她醒來那天,張口呼叫的第一個名字就是他,他卻避而不見,只讓坐騎白雕送她去見奄奄一息的涂山璟。她箭術大成,他找金天氏給她打造弓箭,耗時數載設計圖紙和收集原料,卻小心翼翼地瞞著她。相柳最后一次陪小夭練箭,是她給他展示星沉打造的兵器,他用三成靈力化葉為鳥,驗收她的修習成果。小夭靈力低微,他能教她的,她都已經掌握。聽說自己箭術大成,日后無需再和相柳學箭,小夭不見歡欣,卻怔怔不語,心上悵然:過去的一幕幕還歷歷在目,兩人因為學箭而建立起來的親密關系,無聲無息走到了盡頭。下次再見,不知又是何時何地了。
情近愛怯
沒有了學箭這一層關系,相柳和小夭相見的頻率曲線遞減。顓頊迎娶曋氏嫡女,兩人在婚禮上邂逅,已是一年半以后,小夭和相柳聊起蠱蟲讓兩人心意相通的事。到目前為止,相柳四次驅策蠱蟲,讓小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第一次是在五神山的龍骨監牢外,顓頊受俊帝之托,去清水鎮請小六去五神山。小六在涂山璟的幫助下逃跑未遂,被顓頊敲斷了腿。相柳感受到小六有難,不遠萬里涉險而來,用體內的蠱蟲引她去海邊。第二次是小夭在梅花谷遇襲重傷,他用蠱蟲勉力維持她的心跳,直到救援趕到,用靈力維系住一線生機。第三次是涂山璟和意映的婚禮,小夭雖然沒在場,卻忍不住算計著時辰暗自神傷,相柳用蠱蟲干擾,把她從悲傷的思緒中拉回現實。第四次是顓頊和曋氏嫡女的婚禮,小夭時隔一年再見涂山璟仍免不了心酸難過,相柳故技重施,分散她的注意力。
小夭初見防風邶時,也曾多次試圖驅蠱感受相柳,蠱蟲卻沒有任何反應。相柳能用蠱蟲控制她,她卻沒法控制相柳,想來不是蠱蟲欺軟怕硬,而是相柳早就在心里承認了對小夭的感情,而小夭卻一直掩耳盜鈴、強行壓制她對相柳的感情。巫王說過,情人蠱的蠱蟲就像相戀的戀人,脾氣多變,難以駕馭,想要種蠱成功,必須要一對男女彼此有情,而且心甘情愿。小夭自己都不肯承認對相柳的感情,蠱蟲怎么可能會聽她的。
兩人從宴席上偷偷跑出去,乘白雕去海上。小夭和相柳在清水鎮的時候,曾多次乘白雕外出。他帶她夜游葫蘆胡,帶她去賞海上明月,帶她去山外竹林,帶她去義軍營地。小夭印象里,上一次和他乘白雕在天際翱翔,還是他們去高辛種蠱的時候。轉眼間已是四十六年,恍如隔世。相柳說第一次冒充防風邶怕出錯,沒敢用靈力幻化,特意用藥草染了頭發。她只見他平日里揮灑自如,不知他也有過緊張笨拙的第一次,不禁笑了出來。可又想到,那個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如果是自己該多好。她多想和他一起成長,見證彼此的喜悅和狼狽,失意和蛻變。可惜她終究出現得太晚,她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他的過去她沒能參與,他的未來她也無力改變。
半夜里兩人到了海上,相柳抓住小夭,突然從高空躍下了雕背。小夭對相柳是又愛又怕,不敢忤逆他說的話,卻也不想離開他。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有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她可以在他面前呼呼大睡,也可以和他一起上天入海,即使身后有追兵也可以優哉游哉地在海底遨游。因為她知道,無論何時何地,相柳都會護她周全,這世上能欺負她的人,只有他。他帶她從高空縱躍而下,她雖然驚了一下,卻心里并不怕。小夭忽而想,如果就這么掉下去,摔死了,其實也沒什么。只要有他在身邊,縱使地獄也似天堂。
兩人在海底待了一夜一日,吃完最后的晚餐,相柳張羅著要回去。小夭沒有動,只留戀地望著大海。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么浪跡一生。相聚太短暫,而分離又太漫長。黃帝和小夭在軒轅山上聊天,曾問起她想要個什么樣的男人。小夭說,她少時就開始扮男人,別人少女懷春時,她只想努力活下去。一個人的日子長了,一直很想找個伴,一起生活,分享苦樂。防風邶瀟灑不羈,風趣幽默,小夭和他在一起,才知道什么叫吃喝玩樂。兩人志趣相近又情投意合,他是她最想共度一生的如意情郎。但相柳則不一樣,他是像黃帝、俊帝和顓頊那樣的男人。她害怕他們,因為在他們心中,女人永遠不是最重要的選擇。她被防風邶深深吸引,卻對相柳又愛又怕。小夭沒辦法停止擔憂,和防風邶在一起的快樂日子,就像偷來的一樣,總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選擇
小夭答應了赤水豐隆的求婚,她再見相柳時,已是兩年后。小夭獨自跑去離戎族開的賭場找防風邶,說要和他商量兩件事,制毒和解蠱。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點,是因為小夭覺得她和相柳雖然立場不同,卻因著這兩件事有著藕斷絲連的曖昧聯系。她不知道相柳對她有幾份情誼,也不敢深究自己對相柳的感情,只能孤注一擲地提出,她要嫁人了,和他繼續這么曖昧下去,實在不合適。她有千萬個理由和他斷絕關系,可她只想要相柳給她一個留下的理由。
聰明如相柳,怎么可能不明白。小夭說制毒一事,他尚能面帶微笑聽下去,聽到她要解蠱,相柳的微笑漸漸冷厲起來:她連最后一絲牽連,都想斬斷!小夭轉身欲走,相柳抓住她的手臂。小夭沒有回頭,卻也沒有掙脫他的手。她身體繃緊,靜靜地等著他出言挽留,她不確定自己想聽他說什么,也不確定自己敢不敢放下一切隨他去。但這個時候,她想聽他親口說,小夭,不要嫁。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陪他一塊兒吃晚飯。小夭的身體垮了下去,她愿意陪他一生一世,卻沒心情享受最后的晚餐。她的心思,他不是不懂,他是裝作不懂。
彼時相柳教小夭箭術,帶著她在軹邑和澤州城,去過很多飯館和賣小玩藝的鋪子,卻是頭一次帶她來獨臂老伯的驢肉館。可以大膽推測,相柳選擇這個時機,可能是意在提點。幾百年前,蚩尤在中原大興改革,得罪了不少中原氏族。被他滅族的四族遺孤曾合力虐殺小夭,相柳花了三十七年,才把她救活。以相柳的心機,不可能不留意當年那起事件背后的主謀和緣由。
獨臂老翁是蚩尤的舊部,曾親歷慘烈無比的冀州之戰。關于蚩尤和阿珩的事,他大概是幸存不多的目擊者。小夭傷愈返回中原,相柳沒有立即帶她來這里,許是想讓她多過幾天逍遙的日子。得知她和赤水豐隆訂婚,小夭提出婚后不再為他制毒,也要解除兩人之間的情人蠱。相柳自知日后相見的機會越來越少,讓她了解自己的身世和中原氏族的瓜葛,就變得迫切起來,即便小夭不存害人之心,防人之心卻不能沒有,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然而小夭并沒理解相柳的苦心,往后八年她有多次機會,可以前來向老伯問詢,她卻坐失良機。彼時小夭的注意力,全在離戎昶對涂山璟近似無賴的推銷和對相柳的一再踩踏。連小夭都聽不過去,相柳卻啜著酒,淡淡道,“他說的是實話。我本來,就不是適合女人跟的男人,你不是也知道嗎?” 小夭看著他,說不出話來。親人朋友都以為在相柳和涂山璟之間,她選了涂山璟。只有小夭心里明白,相柳從來都沒給她選擇的機會。
小夭問起獨臂老伯的身份,相柳說他曾是蚩尤舊部,冀州決戰的幸存者。“背負著所有袍澤的死亡繼續活著,還不如死了。其實,對一個將軍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戰場上。”看似點評老伯,實是陳述自己的選擇。只不過,選擇和理由,他分了兩次才告訴她。明明是溫暖的夏夜,可小夭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明明覺得只要他不和顓頊刀劍相向,他就不是她的敵人,兩人見面的機會還很多。眼下的情形,她為了聯姻已和豐隆訂親,能見相柳的機會,怕是見一次少一次了。在漆黑的海底,他曾無數次用自己的本命精血為她驅逐死亡的冰冷,她身上流著他的血,這血卻不能再溫暖她。
克制
六年后,小夭婚期將近,她托赤水獻從極北之地取回埋藏了四年的冰晶球。花了五倍的價錢,快遞到清水鎮,然后回到五神山待嫁。冰晶球和玉簡內留言的寓意,相柳不是不明白,可是他不能回應。小夭要出嫁的消息,即使在清水鎮都被傳得沸沸揚揚,無論他走到哪里,都沒法回避。相柳站在河邊,眺望著水天一色,可有回想到從前。
遙記那年春日,她在神農深山的溪水旁,一邊梳頭一邊唱著情歌。歌聲悅耳,憂傷縈繞,不僅吸引了朏朏,也讓他忘了時間。他帶她夜游葫蘆胡,共賞海上明月,她給他煉制毒藥,讓他吸血療傷,如果不是知道了軒的真實身份,她甚至差點幫相柳殺了他。在確定自己的心意后,他陪她去高辛種蠱,回程路上她好夢正酣,他的歡欣滿足還在心頭。清水鎮那五年,他只見了她十一次。不知道相柳心里可曾嘆氣,自己為什么沒有珍惜小六就在身邊的日子。
后來她找回真容,搖身一變成了高辛大王姬。祭祀大典那日,他串通阿念,把小夭引到海邊,她的倔強和狡黠仍歷歷在目,她甚至不知道,那一次他是真的對她動了殺心。再后來,小夭隨顓頊去了軒轅。她說相柳不適合出現在女孩子的夢里,于是他化身防風邶接近她。他教她箭術,她陪他玩樂,兩人結伴走過軒轅城、軹邑和澤州的大街小巷。那些生機勃勃、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日子仿佛還是昨日,可是昨日逝去不可追。
被蚩尤滅族的遺孤曾聯合起來置她于死地,那一次,他差點就失去她了。三十七年海底療傷,一萬三千五百個日子里,他以為那些給過她的擁抱和陪伴,是他心底永遠的秘密。他不知道,那秘密不是他的,是他和她共有的。小夭耗費無數心血,為相柳做了一顆獨一無二的冰晶球,她不知道相柳也為她耗費數載,量身定制了防身的弓箭。小夭箭術大成那日,他看著她胳膊上的月牙形弓印,微笑不語。彼時小夭怔怔不語,面色悵然,她的不舍,就是他最好的謝師禮。
小夭和相柳有蠱相連,她的喜悅和痛苦,他都感同身受。每個如水的夜晚,她為涂山璟黯然情傷,夜不能寐的時候,相柳是不是也望著同一輪明月,在心里微微嘆息。喜歡是放肆,而愛是克制。相柳自知和小夭身處不同的世界,縱使短暫的相遇,他也不能給她長久的陪伴。正因為心知肚明小夭對涂山璟的情根深種,所以他才不想讓她知道他的克制和深沉,他愿意成全她的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處可去。徐志摩的「偶然」,仿佛就是寫給他倆的。
“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 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 你我相遇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 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記,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無聲告白
小夭再見相柳,是她和豐隆成親當日。他逼著小夭在婚禮現場,兌現當年高辛種蠱許給他的誓言。小夭雖然跟著相柳走了,人卻像個木偶一樣,不言不動。相柳安頓他們在清水鎮的民居住下,小夭才開口說了大半日來的第一句話,“你什么時候知道我要成婚?” 她問這話的時候,心里可曾有期待: 冰晶球雖然早就寄出了,萬一相柳有事不在,遲遲沒有收到呢?萬一相柳是收到冰晶球的第一時間,就去找她呢?然而相柳完全不給她任何期待,他寧可現在狠狠地傷她的心,也不要她日后痛苦一世。她現在的心痛,他都可以陪她一起承受,有朝一日他不在了,他不愿留她獨自傷情。
小夭和相柳在清水鎮回春堂隔壁的小院里,從仲秋住到冬季,可以說是兩人單次相處的最長時間,然而過程卻稱不上愉快。相柳用藥物窺視小夭內心,問了她四個問題。第一題,“你愿意嫁給豐隆嗎?”,相柳知道她不愿意,才肯接受涂山璟的交易去阻婚。他把小夭安頓在民居,第一時間問的也是這一題。做了驚天動地的事,他不問得失不管結局,只想確定小夭不會恨他。第二題,“你愿意嫁給璟嗎?” 涂山璟十年前就娶了防風意映,那個說要陪她一生的人已經做了別人的爹,小夭和他已經沒有可能,她愿不愿意又有什么意義。相柳于是問了第三題,“你愿意嫁給葉十七嗎?”涂山璟雖然傷了她的心,但葉十七留給她的,仍舊是春風暖暖,溫柔相依,小夭喃喃說愿意。
一個問題就在嘴邊,可相柳猶豫不決了。他想問,“你愿意嫁給防風邶嗎?”,可是他劫親的第二日,就曾親口對她說,防風邶已死。他想問,“你愿意嫁給相柳嗎?”可是他不能拋棄共工和神農袍澤和她遠走高飛。他從來都沒給小夭機會,把他當成一個可選項,此時問她愿不愿意,又有什么意義。他不愿聽她說不愿意,更不敢聽她說愿意。一瞬后,他問了最后一題,“你最想和誰相伴一生?”即使不能堂堂正正地娶她,能在她身邊那也算永遠。
小夭張口,像是要回答,那個名字就在嘴邊,可她卻沒法說出口。心里的渴望有多深,理智的枷鎖就有多沉重,幾次掙扎后,她越來越痛苦。能讓小夭這么痛苦的,不是涂山璟,也不是葉十七,只有可能是相柳。他是扎在她心頭的刺,拔不掉碰不得。她愿意嫁給葉十七,是因為他長情的陪伴,給了她最妥帖的安全感。那種感覺就像回家,就像在娘親身旁,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心情愉悅而放松。可是她最想相伴一生的人,卻是相柳。多少次,看著他冷峻的眉眼如春水般化開,她都希望能留住那一刻。多少次,看著他一步步從紅塵凡世里走到她面前,她都希望那煙火氣息可以留住他。明知沒有希望,明知不該去想、不能去想,她卻沒法控制自己的心,一顆真心只為他燃燒,激蕩心扉的喜悅也只有他能給。
兩人分別前夕,相柳告訴小夭,他阻婚是為了離間顓頊和四世家,也為了涂山璟允諾的三十七年糧草錢。他沒告訴小夭的是,阻婚的方式千千萬,他卻選了最極端的一個,離間計和義軍糧草,于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小夭許過他一個承諾,他可以有一次機會,讓她做任何事。如果相柳悄無聲息地去找小夭,讓她退婚,他這次或許可以阻止她嫁給豐隆,卻沒辦法阻止她日后被人利用,再陷政治聯姻的泥淖。他只有把悔婚一事鬧大鬧絕,才能成全她的一生幸福。
小夭以為相柳想毀了她、讓天下人唾棄她,她以為他是要羞辱豐隆和赤水氏。她不知道,相柳羞辱的是天下所有想借她的身份,在仕途登高望遠的人。他用最慘烈的現實敲打著他們,如果不是為了真愛,如果沒有放棄全世界的勇氣和決心,他們都不配走到她面前。縱使是面對四世家之首的赤水族,小夭都可以當眾悔婚,這天下可還有誰,敢為了名利娶她?相柳一向以心思詭譎,能謀人所不能聞名于大荒。他把手頭有限的牌,打成了一記絕響,為小夭日后的嫁娶,畫下了一道非誠勿擾的紅線。
小夭不恨相柳阻婚,卻也沒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小夭臨走前,相柳擔心她的口不擇言會辜負自己的苦心安排,特意囑咐她,”提醒你一聲,蠱仍在。你若敢泄漏防風邶就是我,休怪我讓你心痛而死。”他小試牛刀,小夭只覺得心口好似被利劍穿透,痛得四肢痙攣,軟倒在地。相柳和小夭有蠱相連,她身上九分痛,到他身上只剩下一分,可她的心有多痛,他的心就有多痛。反過來說,兩人有蠱相連,相柳的心有多痛,小夭的心也會有多痛。相柳出言威脅她,一旦多嘴,會讓她心痛而死。他象征性祭出的心痛,恐怕只是他折斷翅膀送給她飛翔,目送她離去時的真實感受。她不懂他的用情至深,也沒想到心頭那撕心裂肺的痛感,是他的一場無聲告白。
理由
小夭和相柳時隔一年再相見,是在獨臂老伯驢肉館里的不期而遇。他來祭奠故友,她想聽人說說蚩尤的好。看到老伯的靈位,小夭哭得肝腸寸斷,她有機會接近真相,卻因為懦弱而選擇逃避,終于有勇氣面對流言蜚語時,已悔之晚矣。顓頊遷都到軹邑,防風邶已死,相柳的身份實在不適合出現在軒轅國都。他一襲黑衣,趁著夜色而來,不忍心看小夭獨自痛苦掙扎,才現身安慰。
相柳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給小夭講起自己無父無母的悲慘過往。連禁忌的九頭話題,都被他拿來開心逗樂,只為博小夭一笑。他沒見過蚩尤,沒法替老伯給她講蚩尤不為人知的好,卻告訴她說,既然阿珩選擇了蚩尤,她就該相信阿珩的眼光。相柳還鼓勵她,實在不行,就揚帆出海,天高海闊,何處不能容身。小夭覺得今夜的相柳不太像相柳,他說話的口吻和語調,分明是曾教她箭術,陪她玩樂的浪蕩子。學箭數載,小夭箭術大成,又有良弓加持,已經有力自保。三十七年的海底療傷,她身上流著他的血,相柳給了她一副海妖的身體,可以縱橫四海。無論何時何地,她都至少有處可去。
小夭盡管傷心難過,還是不忘找機會,問了她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相柳,你為什么選擇共工,只因為他是你的義父嗎?” 桐華為什么沒讓相柳和小夭有情人終成眷屬,這里已經借相柳之口,說得非常清楚了。“不僅僅是為了義父,還有并肩打仗、同生共死的袍澤。我們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一起收殮戰友的尸骨……”幾百年來,他已經不記得,究竟親手焚化過多少袍澤的尸體,但他們都在他心里。他背負所有戰友的死,孤獨前行。他和她之間,不僅隔著國恨家仇,還有無數條鮮活的生命。
蚩尤和阿珩愛得癡纏,可他背后是神農,她背后是軒轅。蚩尤無法背棄義父炎帝和出生入死的部下,阿珩也無法斬斷血脈的羈絆,拋棄家國和百姓。昌意和菖蒲愛得專注深沉,可是當昌意覺察到自己一腳踩進祝融和夷彭設下的圈套時,他也不能拋下部下,獨自逃生。阿珩趕來相救的時候,祝融已經引爆地火。面對火山連發,大勢難違,阿珩的坐騎瑯鳥只能容她再帶一人逃生,昌意毫不猶疑地敲昏菖蒲,讓阿珩帶她走,自己則選擇了和袍澤一起赴死。這世間,有些情義,縱然舍棄生命,也不能放棄。
八年前帶小夭來驢肉館,相柳曾和她說,“對一個將軍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戰場上。” 道理小夭都懂,她能理解相柳的選擇。但感情上卻很難接受,只能低頭默默不語。天地之大,然而能遇到志趣相投、互相愛慕、而又傾心相待的有情郎,也得要千載難逢的機緣巧合。命中注定的緣分,卻因為天意難違,只能擦肩而過。不能大膽去愛,也不能放手釋懷,小夭只覺得心里堵得慌,為相柳,也為自己。千言萬語哽咽在喉,然而愛你在心口難開,百轉千回的心思和欲語還休的不舍,都在眼里凝成了哀傷。小夭惦記相柳的安危,輕輕摸了一下他的白發,說此處不宜久留,催他祭奠完舊友就盡快離開。相柳伸手遮住小夭的眼睛,在她額頭輕輕一吻,轉身離去。
坦誠
相柳上一次見小夭,是她從九黎回神農的船上。兩人短暫的相會,望著海上明月,共聽一曲鮫人歌唱。冰晶球之后,小夭不再給相柳做毒藥。小夭箭術大成,防風邶已死,相柳也不能借著傳授箭術再來找她。九年后相柳首度現身,是涂山璟約他談生意,相柳幻化形體前來。軹邑街頭擦肩而過,相柳化身成一個陌生的錦衣男子,目不斜視,徑直從她身邊走過。一如六十三年前在軒轅城,他首次化身防風邶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彼時顓頊第一次約金萱議事,小夭陪著去歌舞坊。她站在走道里憑欄眺望,看到一個眼熟的男子笑摟著舞伎往樓上走。男子的面容和相柳一模一樣,可他錦衣玉冠,一頭烏發漆黑如墨,眼角眉梢盡是懶洋洋的笑意,整個人和冰冷的相柳截然不同。小夭一直盯著他看,男子卻只是淡掃了她一眼,目光絲毫沒有停駐。
相柳對小夭來說,實在太特別,她能在茫茫人海中認出他,本就靠得不是面容。他對她的吸引,更像是生物本能的渴望和呼喚。當他不在時,她可以用理智強行壓制自己的情感;當他出現時,她只想留在他身旁,不假思索,不由自主。相柳被她纏住不能脫身,只能嘆一口氣,摘下面具,徐徐回身。漫天星光下,他的面容漸漸變換,露出真容。小夭笑了起來,眼中盡是得意。然而相柳問她想干什么,小夭卻張口結舌說不出來。一會兒后,才急中生智,說要相柳幫她解蠱。眼下的情形,情人蠱是小夭和相柳唯一的牽系,她心里并不真的想斬斷。軹邑街頭的驚鴻一瞥,小夭就像著了魔一樣,向著他的身影急急追去,心里想著的,也并不是解蠱。
九年前兩人月下談心,小夭問相柳想不想解蠱,他笑瞇瞇地說不想。相柳第一次帶小夭去獨臂老伯的驢肉館,回來路上,她曾說搞不懂相柳心里在想什么。相柳回答說,“你我都是紅塵過客,相遇時彼此做個伴,尋歡作樂而已!你何必管我心里想什么。” 他很少在她面前袒露心跡,直言不想解蠱,是為數不多的一次。世人都說相柳心思詭譎,精于算計,和人來往一筆一筆都是交易。可是面對涂山璟開出的誘人條件,相柳還是婉拒了。這世間,有些人、有些情,不能用利益來衡量和交換。縱使他百煉成鋼,殺人如麻,也有人讓他剪不清、理還亂。
放手
小夭和相柳第三次在葫蘆湖相見,是她最后一次見他。兩人緣起緣滅,可以說都是在葫蘆湖。在這里,相柳第一次帶小夭,乘白羽金冠雕在高空翱翔。小夭第一次拿相柳的九頭妖身份開玩笑,相柳恐怕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放肆卻不帶惡意的調侃自己。在這里,相柳第一次咬住小夭的脖子吸血,從而發現她身體的秘密。相柳第一次吻了小夭,用冰冷的唇,在水下給她渡了口氣。相柳也是第一次向小夭表白心跡,愿意讓她引蠱上身。小夭也第一次發現,相柳竟然可以和她月下談心,和睦相處,于是她抓緊時機,問了那個決定兩人關系的關鍵問題:顓頊和相柳沒有私人恩怨,顓頊沒屠殺過神農士兵,殺了他也不能匡扶神農,為什么相柳一定要殺他。
彼時相柳的回答,是他唯一一次向小夭傾訴內心的矛盾。他和顓頊立場不同,既然知道顓頊在眼皮底下,不去殺他,好像良心會不安。相柳自己也承認,自己對神農的良心,多少有點可笑可悲。共工是他義父,相柳敬重他,追隨他,卻并不認可他做的每一件事。在率領神農義軍拒降這件事上,相柳的評價是:共工是個傻子,領著一群傻子,在做可悲的事。只可惜,共工和眾將士是心甘情愿,并不覺得自己傻,只覺得自己所做,上可告祖宗,下可對子孫。即使赴死,也是慷慨壯烈。相柳卻不一樣,他明知是螳臂當車,卻沒法眼睜睜地看著義父和兄弟往火坑里挑。他無力改變,能做的只是陪他們一起赴死。
這和蚩尤不能拋下義父炎帝和神農國,阿珩沒法不顧黃帝和軒轅百姓,做的是一樣的事。小夭不一定贊同顓頊做的每一件事,卻永不會背棄他;相柳對共工,也是一樣。曾許諾,長相思和無數古往今來的愛情悲劇都在講同一件事: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然而無論何人、何時、何地、面對血脈和立場,都無從選擇,也無力掙脫。與其說,相柳死于他對共工的忠孝和對義軍的袍澤之情,不如說是共工的執念害死了相柳。
然而相柳和小夭的愛情悲劇,卻怨不得別人,要怪也只能怪兩人都太精明、太理智。一眼望到頭的境遇,最好不過是像蚩尤和阿珩一樣的結局,他們索性連嘗試和抗爭都省了。小夭以為相柳無所畏懼、無欲無求,然而他的無欲則剛,是理智驅使,不是感性使然。縱觀相柳這一生,少時在死斗場為奴,逃跑之后在極北之地躲了幾百年,再后來假扮防風邶成了個無權無勢的庶子,以及認共工為義父留在義軍中做軍師。無論哪種身份,相柳從沒享受過滔天的權勢和無盡的財富。為了在夾縫中求生存,他不得不善用手頭有限的資源,謀求最大的利益,必要的時候,他會不帶感情的舍棄自己。世人只知道九命相柳心思詭譎,行事狠辣,冷酷無情。小夭知道,相柳不是天生如此,他是被環境和時光,一筆一筆雕刻成了現在的模樣。他沒有資本揮霍,更不會賠上一切,豪賭一個渺茫的未來。
正因為不相信他和小夭會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就不會為了那一日而添磚加瓦的付出。春天不去辛勤地播種,秋天也不能指望收獲沉甸甸的果實。性格決定命運,說得不過如此。正因為小夭知道,相柳遇到共工的時候,就早已預留了命運的伏線,她沒機會參與他的成長和蛻變,也無力改變他的未來,才想把這遺憾補償在左耳身上。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幫助他、教導他,她和相柳沒得到的,她至少希望左耳能得到。梁靜茹的「可惜不是你」,算是這段感情最貼切的注腳了吧。
“ 這一刻突然覺得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 // 我這句語氣原來好像你,不就是我們愛過的證據 // 差一點騙了自己騙了你,愛與被愛不一定成正比 // 我知道被疼是一種運氣,但我無法完全交出自己。努力為你改變,卻改不了預留的伏線,以為在你身邊那也算永遠 // 仿佛還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但閉上雙眼我還看得見 // 那一刻我們曾心帖著心,我想我更有權利關心你 // 可能你已走進別人的風景,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 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受那溫柔 // 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溫暖我胸口 ”
相柳和小夭相交百年,他譏諷嘲笑她的次數不勝枚舉。相柳說他完全不介意,自己離去后小夭會不會想念他。相柳在小夭面前,一直表現出一副無欲無求的隨意模樣。拼命掩飾還是忍不住四次相問,小夭恨不恨他。
小夭約他在清水鎮外的山林里相見,相柳擁住她吸血,喃喃問,“你難道不想殺了我嗎?我只知道你應該恨我。” 小夭被中原遺孤重傷,在海底沉睡了三十七年,相柳每個月圓日給她輸血療傷,他撫著她的臉頰說,“小夭,希望你醒后,不會恨我。” 三十七年間,涂山璟也在小祝融府昏迷不醒,僅靠靈藥續命,再堅持不住之際,相柳決定喚醒小夭,放她去涂山璟身邊。相柳久久凝視著沉睡中的小夭,輕輕道,“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會很傷心,恨我入骨?”小夭和赤水豐隆成親當日,相柳現身搶婚,當著滿堂賓客的面帶走小夭。回到清水鎮,相柳問小夭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阻止你嫁給赤水族長,你恨我嗎?”
縱使相柳不愿讓小夭恨自己,他更不想讓她死。相柳陪著神農義軍抗爭了幾百年,終于等到最后的解脫。然而情人蠱不獨生,空中鶼鶼不獨飛,水中鴛鴦會雙死,他在斬斷和小夭的命脈相連之前,不能安心地從容赴死。
他知道小夭沒法承受顓頊謀害涂山璟的真相,所以隱忍六年閉口不提。他知道小夭縱使知道真相,也沒法下手取顓頊性命,倒是十有八九會放棄自己。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柳不惜鋌而走險,寧可讓她恨他,也想在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給她最后的守護。如果能讓小夭平安渡過此劫、又能救活涂山璟讓她解開心結,還能趁機斬斷情人蠱放手讓她走,而代價只是小夭恨他。面對死局,這是相柳所能給小夭,最好的安排了。
第三次在葫蘆湖相見,相柳表現得機關算盡、冷酷無情。小夭傷心欲絕,撂下狠話和他恩斷義絕,此生此世不想再見。目送左耳帶她離去,鮫人帶走救治涂山璟的靈藥,相柳泄下硬撐著的一口氣,直挺挺地躺倒在水面上。仰望著天空,笑容慢慢淡去。黑云遮蔽住了圓月,相柳的雙眸映出的是,沒有一顆星辰的蒼穹,無邊的黑暗,無邊的寂寥。
相柳早就抱著必死之心,等待這場解脫。臨行前,他要見小夭最后一面。用最惡毒的話和最慘烈的現實,讓她斬斷和自己的情緣。長痛不如短痛,而她的心有多痛,他的心也有多痛。給不了她現世安穩的幸福,能給她最后的疼愛,就是讓她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處可去,然后慢慢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