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去拔牙的路

在我兒時,從家里去往鎮上的趕集路并不是現在這一條。那條路好像更繞一些,但不陡峭。雖然山路仍然彎彎曲曲,塵土飛揚,但是一路上還算平緩。

我早已不記得走那一條路需要花上多少時間。總之你從家里出發,一直走,走到雙腿無力,膝蓋發抖,也就走到了鎮上。現代工業的汽車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普及,若是需要運些貨物,只得架起馬車,一路顛簸過去。

坐馬車的體驗并不算好。雖然沒有坐在密閉的狹窄車廂里,但是路上石頭太多,顛簸得人五臟六腑的酸水都往嘴里冒,一到鎮上就稀里嘩啦吐了。

更倒霉的時候,坐在馬車上,顛一下,褲子就磨一下。磨到鎮上,褲襠就裂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鎮上只賣劣質童裝,褲襠磨到裂開的只有七八歲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坐姿過于奇怪,我坐車總能把褲子磨破。

我換牙期過得不是很順利。不知道什么緣故,舊牙還沒有脫落,新牙就擠在旁邊的牙齦上,悄悄地冒出來。偶爾吃個東西,覺得牙齒有點痛,伸手一摸卻摸到了一顆細細的小顆粒。照鏡子時眼睛是看不到的。

聽大人們說,新牙和舊牙長在一起,長大后就會有一口難看的齙牙。一張嘴牙先出來,黃黃的牙齒沖擊著別人的視線,那會是一副很尷尬的畫面。我想那時我應該為此做了許多噩夢,夢到我變成一個怪物。

為了不長一口難看的齙牙,我受了不少不必要的苦。新牙剛剛長出來的時候,我就用手開始摳另一顆長得嚴嚴實實絲毫沒有想要離開跡象的舊牙。除了睡覺的時間,我醒來時都在摳牙。常常摳的滿嘴都是血,驚悚又可憐。

運氣好的時候,我能輕松地換掉那顆被淘汰的舊牙。運氣不好的時候,我只能央求父母帶我去醫院拔牙。

童年的回憶中,關于鎮上趕集的記憶,我現在也只記得兩次拔牙的經歷。

第一次,大約是我十一二歲,我還記得是星期三,還沒有放假的時候,那一天也許是我小學第一次請假,也許也是我唯一一次請假。

早上起得很早,同路上的伯娘問我為什么沒有上學也要到鎮上去。我不好意思開口,畢竟說是為了拔牙這種事,還是覺得比較難為情。不過媽媽還是替我做了回答。這個伯娘對我們的行為感到不解。畢竟長齙牙這樣的事情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我當時對于她的看法很生氣。畢竟齙牙長不到她嘴里,花的又不是她的錢。

一個人長得丑是不可改變的,但是明知一件事情的發展會使人變得更丑卻不及時阻止,這是多么沒有自知之明。眼睛能看得見,還是需要花點精力去維持外貌的體面比較好罷。

我們到醫院的時候,人還是比較少的。由于牙長得很隱蔽,雖然能看得見,醫生還是給我照了片子。花費了20塊大洋。

20塊,在當時大約能買兩斤豬肉和四包食鹽吧?也許是這筆錢實在是超出了預算,我記得我媽一直說個不停。

我媽認為照片子實在是被坑的花了冤枉錢,因此我第二次拔牙的時候,沒有選擇去醫院。而是去了一個路邊攤。

一個簡陋的路邊攤,連頭頂上都沒有遮蓋,棚子都沒有搭起來。旁邊放了個桌子,放著各種假牙,藥水。

我坐在椅子上,醫生打開醫療箱,吸了一針麻藥,打到我的牙齦上。然后往我的嘴里伸進一把冰冷的鉗子,不到兩秒鐘,牙齒就被擰出來了。我現在也不確定路邊攤的醫療條件怎么樣,也忘了回去的時候有沒有出什么副作用。

很多過去的選擇,在當時做出選擇的時候,對于未來可能導致的壞的結果,在當時是不知覺的。比如我在一個路邊攤拔了牙,我并不確定我會否傳染上什么可怕的病毒;比如我高中時文理分班,我并不知道我選了理科導致而后的人生都在矯正這個錯誤的決定;比如說我大學整天渾渾噩噩不思進取,我沒想到今后的自己竟然萌生了想要在寫作這一領域精進并想以此為生的想法。

隨著閱歷增長,人的看法也改變了許多。我開始也慢慢了解了自己當初每做一個決定的原因。現在,很多人都在說的“眼界”。歸根結底,每一個錯誤的決定,都是原生的“眼界”的催化下生長在幼稚的思想里的結果。

記得在六年級的課堂上,新來的年輕的老師會問學生,“你們的夢想是什么?”我記得許多人都做了回答。往后余生中,似乎只有我還在悄悄地努力想要實現夢想。

更早些的時候,教一年級的二年級的老師在干什么呢?他們大部分人都是中專生,連拼音都不教。除了語文和數學,每次一上其他課,就拿著凳子坐在教室門口,自顧自地看書。好幾年里,學生們只上三門課,語文,數學和體育。其他的還湊了什么勞動課,生拼硬湊地學了幾年。農村學生最不缺的就是勞動了,上課有勞動課,放學還要回家勞動……

家長們已經禁錮在他們的命運里,一生只能做些體力勞動維持著生活。他們當中有些人,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希望他們在學校學有所成,改變命運。可是在接受教育最重要的階段,教師的水平僅此而已。

我就在這樣瞎晃蕩的開端里,開始了此后瞻前顧后畏首畏尾的生活。現在依舊看不到什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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