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100個陌生人吃飯」第六期

文：閆曉雨

01?

有天晚上睡覺之前，我收到一個姐姐的微信。

是個難過的表情。??

她和初戀相愛十年，因為種種原因最后沒能在一起。

分開的第一年。

兩個人各自相親，很快，姐姐就和一個看起來很“合適”的男生結婚了。

結婚那天，大家都說她們天作之合。

連她自己都相信了。

婚后的生活過得平淡而幸福，時而曬曬老公的轉賬記錄，時而po兩人外出約會的浪漫晚餐，男生是個看起來不善言辭的程序員，但待以真誠，存款歸女生管，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女生說了算。

雖然不懂得制造什么大驚喜，但凡節日都還是準備得妥帖。

兩家老人的關系也很好。

因為都生活在一個城市，不存在什么過年去你家還是我家的狗血問題，三線小鎮，生活無憂，手頭富裕，基本上就是歲月靜好的典型模板。

所有人都認為她早就從上段感情中走出來了。

這是她們結婚的第三年。

誰知道這天晚上她情緒崩潰，在微信上問我，方便不方便接電話。我說好。她打過來。一陣沉默過后，是山崩地裂的哭聲。

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問她現在在哪里。

她說，今天突然走在路上撞到了初戀，剛開始還沒事，照常逛街，后來就覺得眼前的衣服啊化妝品啊都變得天旋地轉，沒法兒再走道了。想哭。但這么大人了，地方又小，害怕遇到熟人——想了半天最好的辦法是去酒店開個房自己待會兒。

但正規酒店都要身份證，她出門沒帶，就跑去一個小旅館。

買了一打啤酒。

打開之后，想起來喝酒會有揮散不去的酒味兒。

一個人傻傻坐了整個下午。傍晚。老公給她打電話。她沒有接。

繼續坐，直到現在。

已經夜里十點多了，她翻遍通訊錄，想找個可以說說話的人。然后打給了我。

不是尋求安慰，就是找個出口。

她說她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以為有朝一日碰到初戀可以坦然相對，以為自己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張床上睡了1000多個日夜，內心壞掉的洞，早已被新生活填滿。

但直到今天，看到那個人，之前所有的美好與纏綿悉數席卷而來。

“那一刻，我突然就確認了，我這輩子沒辦法再愛另外一個人了。”

“哪怕他是我的丈夫。”

“我的心早在相親之前，初戀以后，就死掉了。”

那天晚上我聽這個姐姐說了很多話。

最后，她決定回家，第二天早上發的朋友圈是：「早上醒來，你與陽光都在，真好」。配圖是老公給她做的愛心早餐。

02?

我認識的另外一個男生。

長得干干凈凈，就是走在大街上女生都會偷偷瞄幾眼的那種。

個子很高。

穿衣服品味很好。

和誰說話都一副溫柔有禮的樣子，我們是在朋友的飯局上認識的，據我所知，當天的桌子上對他有意思的女生至少超過3個。

到了11點鐘，他電話響起，很自然的說“我老婆叫我早點回家了”。

大家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么帥的男生居然英年早婚。

后面我們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才給我講起他的故事。上海人。家里都是做生意的。國外留學那幾年玩兒得很瘋，曾經談過那么幾段傷筋動骨的愛情，后來用他自己的話說“久病成醫”，對感情這件事有了過分的免疫力。

陷入一個別扭的死循環。

因為害怕自己受傷，所以寧可刺傷別人。

“聽起來是不是有點渣？”

他自嘲笑笑，說起回國以后的經歷，自己瞎折騰了兩年，團隊散了，投資黃了，終于開始承認自己在專業能力有所短板，而在異想天開的創意上又過于盲目自信。

后來，就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工作——再后來，也就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親。

這個男生看起來是對妻子特別好的那種。

朋友圈封面是情侶合影。女生喜歡什么都會細心記下來偷偷送給她。出門從來不裝單身，不管現場有多好看的小姐姐，他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

直到有一次，我、他，以及他的女朋友，三個人一起吃云南火鍋。

席間他無微不至地在給女生夾菜。

他去上洗手間的功夫，我又看到女生偷悄悄的把盤子里各種形狀的蘑菇都夾了出去，看到我一臉詫異，女生不好意思沖我笑笑。說自己不太愛吃菌類的食物。

提議吃云南火鍋的是毫不知情的男生。

那個女生和我聊的蠻開心，后來加了微信，有時候一起逛街。喝個下午茶什么的。

我從女生那邊聽來了故事的另一面，她們是家族介紹，相親在一起的，在此之前完全不清楚各自的愛好和成長軌跡。

她遇到這個男生的時候，對方已經是彬彬有禮、無可挑剔的大人模樣。

只是偶爾的溫柔又顯得漫不經心。

女生會憋著生氣。但很快釋懷。真的沒力氣了，沒力氣再去糾纏一個人是不是愛我，是不是足夠愛我，這種問題了。日子差不多就這樣過下去吧。大家覺得我們過得幸福就幸福吧。她說。

她愛吃三里屯的一家法式甜品店，每次出門，非他不可，排隊都要吃。

為什么對食物都可以較真，對愛情就不行了呢。

我沒好意思問。

上次一起聚會的時候，散場，和朋友一起蹭了男生的車回家。

拐到長虹橋那個十字路口，碰上紅綠燈，等待的間隙，他突然嘆了一口氣，說感覺自己挺對不起XXX的，她女朋友的名字。

“我什么都可以給她，車子房子，禮物，關心，陪伴，對雙方家庭的責任承擔……但是我真的沒辦法給她愛啊。”

“不是我不想。”

“而是我早就不知道怎么愛一個人了。”

現在的他，不是忠于一段感情，而是忠于一種角色，忠于「我要成為一個好丈夫，而非成為一個好愛人」。

這或許是中國許多家庭里不愿意承認的真相。

03?

前幾天，我和來參加「和100個陌生人吃飯」的辛周喝了個下午茶。

在三元橋一家咖啡館。

咖啡館名字很詩意，叫“關關雎鳩”，我們恰好聊到愛情。

他是這個系列活動里的第一個男生。北京人。88年。在地鐵站工作。生活充實飽滿。

笑起來像可愛的小熊。

兩個酒窩，叫人沒有距離感。

他說起自己的故事來，平淡如斯，我卻聽得起勁。

可能是八卦體質吧。聽他聊起相親，我忍不住去翻騰他的相親史，有沒有遇到什么奇葩的相親對象啦，對相親這件事有沒有抵觸啦，談過幾段戀愛，都是怎么分手的。現在和前女友保持一種什么狀態。

難得對方好脾氣，沒有揍我。

還一五一十和我聊這些。

他和現在的女朋友是相親認識的。

在此之前，他光去年一年，就相了差不多7、8個女生，從開始的各種找理由不去見，到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再到后來已經可以坦然看待“相親”這件事，合適就談，不合適就散。

相親場上不流行曖昧的拉鋸戰，大家講究效率，速戰速決，互不耽誤。

今年一月份時他遇到了現在的女朋友。

大家都覺得對方還不錯，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相處模式很舒服。

辛周是那種人很好的人。看他對女朋友也是無微不至的樣子。說起話來，平緩溫和，像是不會發脾氣的感覺。

我說了對他的感受，他擺擺手，說不是這樣的。

他以前和前女友在一起的時候，也吵，吵到臉紅脖子粗的那種。大哭后擁抱。兩個人分分合合。糾纏了很多年。

現在遇到了這個女孩，不出意外的話，會結婚。

可能過了那種“感覺至上 不死不休”的青春式戀愛狀態了，現在喜歡一個人，互相遷就，相處不累，是最重要的。

我們各自分享了自己身邊幾個關于相親的故事。上面兩個也是當天和辛周說起來的。

其實怎么說呢，相親并不是阻礙愛情到來的原因，只是長大以后的我們，真的很難做到“把對方放在自我前面”，不論是出于自尊心，還是現實生活的壓力，大家都更在意的是這段關系會不會造成情緒超負荷。

不會再傻乎乎把全部的自己撕開，給對方看了。

這就是成年人喜歡一個人的方式。

04

小時候大家常常說的一個詞是相親相愛。

這個邏輯不對。

我覺得世界上能走得長遠的男女關系一定是，先相愛，再相親。

老實說，我對相親這個事情沒成見。

挺正常的。

大家都是普通人，哪有那么多社交圈子和源源不斷的新朋友，相親，不失為遇見愛情的一種方式。

我反感的是「以相親之名拒絕愛情」的人。

雖然現在很多人會開玩笑說“和誰在一起，最終都一樣啦”，不，不是這樣的。

和誰在一起，真的不一樣。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最終愛情消失殆盡，但你不會做假設、不會遺憾，不會為了年輕時自己的妥協而在深夜里嘆息。

還有那種鼓吹先結婚后戀愛的觀點，我也不是很贊同。

感情可以培養，但愛情不行。

當然啦，歸根到底，愛情這道題就是閱讀理解，沒有標準答案。自己覺得舒服就好。

-End-

體驗者：辛周

職業：地鐵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