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3日? ? ? 晴天
大伯母去世了。這是我在街上碰到娘家的鄰居告訴我的。我很驚訝,腦海里馬上浮現出一個又矮又胖,滿臉橫肉的中年婦女的形象。她的年齡應該也不會很大,只有70出頭吧!在如今的年代,這個歲數還不到壽命的平均年齡呢。
大伯母是那么惜命的一個人,一有點小病小痛就忙不迭的跑醫院掛鹽水。如果醫生說這點小病不用掛鹽水,吃點藥就可以了,她必大吵大罵,以為人家要害她小命不保。
她想長命百歲想入魔了!這么惜命的一個人也去了,果然生死由不得人,冥冥中各有定數。
回到家我給母親打電話,問大伯母是什么時候去世的?
母親說一個月前了。我問母親:媽,你沒去參加她的葬禮吧?
母親在那頭呵呵的笑了,扭扭捏捏的說:去了!
我一下子怒了,埋怨母親,媽,你好沒志氣啊!她以前是怎么對你的?害的你還不夠慘嗎?你真是的……
我氣的說不出話來,對母親有點恨鐵不成鋼。母親在電話那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人都死了,還計較那些干什么?再說同族的長輩也來勸,好歹也是親屬,去了就當給他們一個面子。
我氣鼓鼓的說:如果我是你,就是天皇老子來說情,我也不會去的!
時光倒退到40多年前,那個時候大伯父家跟我們家只有一墻之隔,因為大伯父一家不愿意贍養我爺爺,爺爺一怒之下跟大伯父他們斷絕了父子關系。
大伯母恨我爺爺,連帶我們也恨上了。她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潑婦,人人都怕她。誰惹她不爽,她就穿上一身白衣,點上白蠟燭,裝神弄鬼,詛咒人家早死。我爺爺的名字經常被她掛在嘴上,成為詛咒的對象。
我三歲那年,我媽還懷著我弟,我父親生了一場大病,接連動了兩次手術。手術后在家養病期間,大伯母天天堵在我們家門口詛咒毒罵,恨不得把我父親置于死地而后快。左鄰右舍看不下去,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她。
鄰居們只好偷偷的把我父親從后門背出來,躲在鄰居家里養病。父親動第二場手術的時候,家里已經債臺高筑,只好賣房子治病。
得知我們要賣房,大伯父兩口子到處造謠,對前來買房的人說:那房子鬧鬼,千萬別買!
我小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有大伯父這樣一門親戚。直到有一天,比我大兩歲的小伙伴阿麗指著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悄悄的對我說:喏,你知不知道?這是你的大伯母。
我很懵,這個女人我在村里時常能碰到她,我很怕她,因為她看我的時候,眼里的冷光像刀子一樣殺氣騰騰。
我不知道大伯母是什么意思,阿麗很耐心的給我解釋,大伯母就是我父親的哥哥的老婆,跟我們是親戚。
哦!七八歲的我似懂非懂!我想不明白,既然是親戚,為何她對我那么兇巴巴的?
后來我有幸見識過她熱情溫柔的樣子。那是我父親當了廠長以后,經常有人上門來求我父親給他們的子女安排工作。多年沒來往的大伯父兩口子涏著笑臉登門了,求我父親給他的女兒安排一下工作。
父親不計前嫌,把我的堂姐安排進了廠。那個時候,大伯母對我熱情的不得了,滿臉的橫肉化成了一灘春水,親親熱熱地叫著我的名字,并送了我們姐弟每人一件滑雪衣。逢人便裂著大嘴說:啊呀,那兩件滑雪衣值多少多少錢哪!!!
可惜我的父親只當了一年的廠長,因勞累過度舊病復發,兩年后撒手人寰。
日子仿佛一夜回到解放前,大伯父生怕我們連累他們,立馬跟我們斷絕了來往,大伯母重新變回冷眼殺人的模樣。
一個人不管怎么惡毒,對自己的孩子總是母愛泛濫的。大伯母對自己唯一的小兒子溺愛的不得了,要什么給什么,當祖宗一樣供著。溺愛的結果就是兒子不把母親當人看,不高興的時候常對母親舉起老拳。
聽鄰居說,他們家里經常雞飛狗跳,鬼哭狼嚎。最匪夷所思的一幕就是,每當母子倆吵完架,我的大伯母就穿起白衣,在自家大門口點上白蠟燭,像瘋了似的朝屋里又哭又拜。
周圍的鄰居,她幾乎個個都跟他們吵過架,她做兒媳的時候跟公婆吵,跟妯娌吵。她做婆婆了,跟兒子吵,跟兒媳婦吵。跟人吵架大概是她釋放多余精力的一種方式。
后來他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堂哥得了癌癥。老兩口逼著兒媳婦離了婚,連孫女也不要,讓兒媳婦帶走了。這樣的神操作,一般人都辦不到!
他們的兒媳婦逢人便說,我男人生病我要主動提出離婚,人家會說我良心不好,反正是他們讓我離的,我巴不得呢!
過了兩年,我堂哥去世了,遺體從醫院里拉回家,從車上抬下來需要人幫忙。旁邊的小賣部坐滿了人,一個個冷眼旁觀,誰也不愿意出手相助。當時我繼父也正好在那里,見沒人幫忙,于心不忍,只好走上前去,一直幫到堂哥下葬為止。
繼父說,做人吶,不能太過分,老大家的(繼父對我大伯父的稱呼)人緣真是差到家了,唉!
我怪繼父多管閑事兒,繼父憨憨的笑,說幫一把又費不了多少力氣,畢竟是親戚,不幫忙說不過去。
繼父心善,這是我們的福分。他沒有經歷過我們當年的苦難,當然無法理解我的徹骨的仇恨。我是個記仇的人,一直無法釋懷他們對我家的傷害。這一點我比不上我的父母心大。
前一段日子回娘家,不知為什么,又說起大伯母。母親說,你大伯母好掙斗恨一輩子,吵鬧了一輩子,處處想占便宜,她也沒過上好日子,這不,還走在我前頭了。
母親相信善良的人會有好報的。母親勸我放寬心,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人在做,天在看,一切皆有因果。
母親的話是對的,恨一個不值得恨的人,是對自己的懲罰。寫下此文,從此,我選擇放下,放下一切不值得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