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這幢綠植環繞的屋子之前，我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居住在海邊。

1

我的臥室在地下室，順著長長的樓梯沿墻角旋轉向下走。因為沒有窗戶，只有昏黃的人造光，這樣有溫度的顏色，反而意料之外得很好看。

我在這里很安心，所以一般會選擇光腳。地上鋪的滿滿都是短毛地毯，踩上去溫暖又干燥，像超微型的小動物，搔得腳心還微微會有點癢。

但姐姐總是喜歡穿著細細的高跟鞋下樓，踩在地毯上，在身后留下長長的兩排痕跡。我有時忍不住會盯著它們看很久——我想，它們居然沒有疼得尖叫起來，大概是已經被姐姐踩死了吧。

神奇的是過不了幾天，那痕跡居然也會慢慢地消失，像我小腿上的青紫一般，讓我微微驚嘆這強大的自愈能力。

這樣溫暖的地下室，還該有一個很舊的壁爐，讓我偶爾像童話故事里那樣，把它當成樹洞。當然，這個壁爐只不過是該有而已，世界上并沒有那么多童話故事。

我的王子并不是從壁爐里鉆出來的。

2

記得那天姐姐在陽臺里看書看了很久，久到我想她大概是睡著了。而直到偷偷溜出門之后很久，我還有點后悔沒有給她蓋上一條毯子。

海灘并不像書上說的，到處都是金色的沙子。海水也不是想象之中那樣純粹的蔚藍，而是蔚藍中泛著妖異的綠色，模糊的印象里有點類似于，彩頁的百科全書上曾經見過的硫酸銅。

顧欽就是在這樣的綠色里，劃著一艘小船出現的。

顧欽笑，看我找到了什么，一條小美人魚？

顧欽說，嘿姑娘，我想帶你去遠方的海島。

海風有點潮，迎面將黑色的棉布裙子吹得直貼在身上。我的臉有些燒，總想把胸口的隱隱起伏給偷偷地藏起來。

我不是美人魚，你看我沒有尾巴。

為什么想去海島呢，陸地不好嗎？

黑乎乎的石頭潛在岸邊，看起來像某種會動的兇惡魚類——但顧欽說，它們并不會咬我的腳。

他說：我的公主，我只是想偷你去很遠的地方。

姐姐說過，這個世界上只有面包最值錢，她說如果有人想把我買走就好了。上船的時候我忍不住又想起了這句話，有一點愧疚，我想大概姐姐的面包是換不到了。

顧欽沒有面包，可是他說要帶我去遠方看看。

我的確想看。

3

書上說過，大海就像女人的臉，說變就變。可我沒有想到的是，即使我不是多變的人，大海也不會因為我的特殊而對我不同。

船沉下去的瞬間，我試著向顧欽伸出了手。可顧欽只是搖了搖頭，我想他大概活的太累，不想帶我去遠方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張全新的臉。男孩有柔軟的手和溫暖的笑，我有點想問他想不想帶我去遠方。

“可他也不是顧欽啊。”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可他為什么一定要是顧欽呢。

我不知道答案，所以我決定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但我依舊想去遠方，所以我跑去問，男孩的航線。

他說他在找一個遠方的島，島上有不衰的綠樹和不落的花朵，有最溫柔的礁石和最艷麗的海域。聽起來，似乎是我向往的美好。

4

我沒有預料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回家，我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并不出身在大陸，我的家居然是一個傳說里的海島。

可姐姐卻似乎像往常一樣，什么都早已料到。

她告訴我，地下室的壁爐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