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方A市的凌晨5點,天還沒亮,東方天空那一點可憐的魚肚白正努力想要照亮這座四線小城市。城市還在夢中,夢中的城市一片寧靜祥和。
“鈴鈴鈴......”刑警隊電話這個時候聽起來格外刺耳。“你好,刑警隊!”八子一個彈跳,抓起電話。三分鐘后,警車箭一般沖出刑警隊大門,被吵醒的城市,繼續上演悲歡離合的故事。
路上,隊長秦衛東拿出手機通知隊員豐收、梁辰、雨落和暖陽出現場。
黃河小區高層B棟1單元101號,房門虛掩,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燈光從門縫透出,室內寂靜無聲。八子伸手敲門,并對著門內喊話:“警察,開門!”
八子話音還沒落,門從里面被推開了。一個花白頭發、身體精瘦的老者站在門里。秦衛東出示證件,“警察,請問是您報的案吧?”老者點頭,側身讓出一條路。秦隊和八子走進室內。豐收、梁辰、雨落和暖陽也正好趕到。
進入房間后,幾個人的表情瞬間凝重起來。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毫無聲息的房間里居然會有四個人:衣著整齊的報案的老夫妻和穿著睡衣的一對中年男女。
入戶門正對著客餐廳,一把餐椅橫亙在客餐廳銜接處,餐椅上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被五花大綁的男子,他的腳下躺著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女人,看樣子已經昏迷多時了。
男人身著卡其色純棉睡衣,睡衣松松垮垮,似乎隨時都能從那個瘦骨嶙峋的身體上滑下去。他的脊梁筆挺,緊緊貼著餐椅的靠背,胳膊背在身后,雙腿前伸,頭無力地垂向胸前,一把匕首深深沒入胸口。匕首的手柄處鮮血模糊。從男人胸口到椅子腿,血一路向下,在他的腳下匯聚、凝結、變色。只是本該匯聚成一灘的血塊,現在卻模糊一片。男子的表情安祥而又平靜,似乎只是睡著了。
男子旁邊半跪著一個與開門老者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老太太雙手抱著死者的腿,頭伏在上面。她雙眼腫脹如核桃,淚水在臉上縱橫,無聲的慟哭讓每個人動容。
這幅場景極像一幅油彩畫,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在無聲訴說著血腥、罪惡、空洞和無望。
老頭走到老太旁邊蹲下身子,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老太執拗地不想起來,被老頭硬拉著胳膊扶起來送到沙發上坐下。
秦隊示意大家開始工作,自己與站在客廳和老者交談。
這是一套200平方米左右的平層住宅,入戶門廳與客餐廳相連,從門口看過去,視野暢通無阻。緊挨著門廳右側是洗漱間,左側一溜三個臥室。臥室門都關著,客廳的窗簾直到地面,把房間遮擋得嚴嚴實實,暗紫的顏色垂墜出令人窒息的厚重感,客廳中央是一套紅酸枝實木沙發和茶幾,木種明顯的黑色紋理給人一種歲月沉淀的滄桑之感。雖然客廳燈火通明,但卻驅趕不掉血腥場面壓在幾個人心頭的陰霾。
八子進入警隊剛好三個月,正在實習期,這起案件是他入警隊以來的第一起兇殺案,這令他既興奮激動又不知所措。一心想要大顯身手,讓同事尤其是隊長對他刮目相看,但是警校里學習的那些知識碰到現實似乎全部失去了功效,看著大家有條不紊地工作他自己搓著手不知該做點什么。
豐收和梁辰是刑警隊的老人,八子選擇跟在他們身后,亦步亦趨,一副聽從差遣的恭謹態度。豐收心知肚明,也不拆穿他,就差他到陽臺檢查窗戶是否開啟和破損、臥室有沒有異樣、洗手間和廚房有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八子屁顛屁顛地照做。窗戶緊閉,鎖具完好。臥室里床鋪干凈整潔,沒有就寢的痕跡。只是從主臥室的床頭柜上發現一瓶安眠藥,被他收入證據袋。
之后八子又跟著他們來到客廳,學著豐收的樣子,從屋頂到地面,從墻壁到家具全部看個仔細,然后目光集中到茶幾上。茶幾上擺放著一套講究的陶瓷茶具和一個果盤。茶具里沒有茶葉也沒有水,果盤里有圣女果、葡萄干和幾個紅富士蘋果,其中一個削了一半的皮蘋果,靜靜地躺在果盤外面。另外還有五六根油條和兩杯豆漿,從塑料袋里滾出來掉在在地上。
梁辰看見八子認真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向拍照的雨落和尸檢的暖陽揚了揚下巴說,那才是技術活,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
暖陽是警隊的法醫,25歲的女孩對著尸體面色平靜,有條不紊,八子不知道她是天生心理這么強大還是后期鍛煉的結果,不過還是很佩服暖陽的敬業精神。雨落是個年輕小伙子,與暖陽同在一個科室,負責技術。現在他正端著相機從各個角度拍攝,雨落的每個動作都令八子驚嘆不已,簡直帥呆了。
“風無極,你說房間門窗緊閉,受害者死在家中,這是不是典型的密室殺人?”八子湊到正在收集證據的豐收跟前,小聲問他。豐收是從部隊上復員回來的軍人,做事嚴謹,洞察力和觀察力超強,從來不無的放矢,大家背后都叫他無極,加上他姓豐,大家直接稱他“風無極”,豐收也不介意。
梁辰從一邊走過來,剛好聽見八子的話,過去就給了八子一個脖溜子:“泡沫劇看多 了吧!什么密室殺人?入戶門不能進人嗎?”
八子揉搓著脖頸子,有些不服氣,“入戶門是能進人,但是可得有人給打開吧!現在門沒壞鎖也沒壞,如果兇手是從入戶門進來的,難不成是受害人給他開的門?”
“當然有這個可能了!或者兇手有鑰匙也未可知,再或者兇手就是受害者本人呢。”梁辰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令八子徹底凌亂。
秦隊對老者的詢問告一段落,“請您節哀!如果您想起什么,請隨時聯系我。”然后送他們到門口。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蹣跚著走了出去。初升的太陽照在他們身上,花白的頭發在光線下格外刺眼。秦隊攥了攥拳頭,回頭看向死者。暖陽正捏著證物袋直起腰來,他走過去問道:“有什么發現,暖陽?”
“隊長,初步斷定死者直接死亡的原因是外傷所致,水果刀刺中心臟,臟器受損,加上流血過多。死亡時間是昨晚11點到今晨4點之間。另外死者身體狀態不是很好,應該一直患有很嚴重的疾病。更準確的數據,尸體解剖之后才能拿到。”
“至于這個人”,暖陽指著躺在地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女人說,“應該是外力的作用令她跌倒,跌倒時頭部撞上瓷磚致使腦部受損而深度昏迷。但是昏迷這么久還醒不過來,卻真的很奇怪了。我沒有辦法解釋,只能交給120了。”暖陽來警隊工作將近一年,從第一次出警在現場嘔吐不止,到現在對著一排尸體波瀾不驚,從容應對,秦隊清楚暖陽的付出,這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女孩。
像是配合暖陽的話,救護車也到了,女人被抬走,梁辰也在秦隊授意下跟著上了車。秦隊特意囑咐梁辰,醫院給袁靜檢查的詳細數據出來之后,一定要第一時間給他,梁辰點頭,救護車一路“完了完了.....”地遠去了。
“秦隊,報案的老人家怎么說?看樣子他與死者關系不一般,是父子嗎?”八子又湊過來問隊長。秦隊給了八子一個贊賞的眼神,招呼大家過來說,“我說一下情況,一會兒大家各抒己見。”
報案的兩位老人一個叫管海軍,一個叫劉玉蘭,是受害人的父母。他們都是區財政局退休的干部,與受害人同住黃河小區,但不在同一棟樓。
受害人名叫管云峰,男,42周歲,區財政局財政監督管理科副科長。因為身體原因病休在家,已經兩年沒有上班了。
管云峰的妻子袁靜,就是剛剛被救護車拉走的那個女人,現任農業局副局長一職。
管彤,管海軍和袁靜的孩子,市勝利一中讀高二,住校。
凌晨4點左右,管海軍和老伴出門遛彎并在外面吃了早飯。之后他們返回小區并給兒子媳婦買了油條和豆漿。進入小區大門大概是4點40分左右。老兩口有兒子家的鑰匙,他們看時間還早就打算用備用鑰匙打開房門把早點放下就走,兒子兒媳婦醒了自然會看到,之前他們經常這樣給兒子送飯。
老兩口進門開燈,看見本應該在臥室睡覺的兒子媳婦赫然出現在客廳,且一死一傷。
老人當時看到的現場情況和我們看到的基本一樣:兒子被五花大綁在餐椅上,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已經沒有呼吸了。兒媳婦袁靜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老兩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實,跑過去企圖喚醒兒子、兒媳,同時心里存著一線希望,希望這是兒子和兒媳婦的惡作劇。
但是無論他們怎么搖晃,兒子和兒媳婦都沒有反應。老兩口失望了,劉玉蘭趴在兒子腿上痛哭不止。管海軍也非常難過,白發人送黑發人也就罷了,這黑發人還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被送走,兩人抑制不住悲傷。但是理智告訴管海軍比傷心難過更重要的是報警,于是他撥打了警隊電話。可惜的是,直到報警兩位老人才想起來,現場已經被他們破壞了。
01 案情分析
秦隊敘述完畢,現場一度沒人說話。報案人提供的信息和剛剛現場偵查所收集的證據,需要整理、消化和吸收,大家都在思考該從何說起。
秦隊眼神從每個隊員臉上掃過,最后停在八子身上。八子真名巴梓,因為諧音梗,巴梓就變成了同事們嘴里的“八子”。在秦隊眼里,八子還是乳臭未干的小子,需要歷練的地方太多。不過這個孩子機靈、肯學習,最主要的是他熱愛警察工作,所以秦隊處處提攜他,希望早一天把他培養出來。
“其實如果袁靜沒有昏迷,問問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八子率先發表看法。
“你這么說我不反對!”雨落以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八子。“如果袁靜沒有昏迷,你覺得她還能活到現在嗎?”
八子真想一拳呼在雨落似笑非笑的臉上。但是想想這兩三個月在警隊與雨落過的招,還是放棄武力改用智力,“昏迷也不是兇手不殺她的理由吧。兇手都已經殺了一個了人 ,還在乎多殺一個嗎?或者你認為兇手確定袁靜不會醒過來,所以善良了一把,饒她一命?”八子是警校高材生,曾經在學校辯論會上拿過第一。他要較起真來,能和十五個人辯論半個月。雨落是警隊的杠精,他要是杠起來神仙都得退讓三分。
秦隊趕緊舉手打斷他倆沒有休止和結果的爭論,問豐收:“老豐,你怎么看?”
豐收說:“這里就是第一現場無疑,但是現場的有用數據不多:門窗完好,鎖具沒被破壞,室內打斗痕跡不明顯,死者死傷之前穿著睡衣。這幾點可以說明兇手與主人熟悉,也可以說他們不是一般的熟人。”
“不一般的熟人?”八子有個好的習慣就是不懂的事情,不打破砂鍋決不罷休。“從哪兒看出來不是一般的熟人?”
“八子,你會在夜里換了睡衣準備睡覺的情況下,讓一個不熟悉的人進你家嗎?”豐收反問。
“當然不會!”八子毫不客氣地給了自己一巴掌。這是常識性的東西,看來警校老師教的那些東西都還回去了。
“另外,”豐收繼續,“兇手殺人應該是臨時起意而不是蓄謀已久的。”他看了一把八子,直接給出解釋,“因為兇器——水果刀是主人自己家的。如果蓄意謀殺,兇手一般會自帶兇器,且不會把兇器留在作案現場。”
雨落皺著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兇手與主人相熟,主人對他還不設防,這說明他們之間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既然沒有多大矛盾,兇手為什么突然把男主人綁起來并殺掉呢。既然已經殺了男主人為什么不連女主人一起殺掉永絕后患呢?就像八子所說:兇手殺一個和殺兩個沒有什么區別,單單放過袁靜,這里面應該還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豐收和雨落的話,秦隊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他把目光轉向八子。八子撓撓頭皮,沉吟一會兒說:“客廳沒有明顯的打斗痕跡,也沒發現受害者掙扎的跡象,難道受害者是自愿被兇手綁起來,并自愿被他殺死的嗎?另外報案人稱管云峰身體不是很好,即使沒有什么事兒,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了。兇手如果與管云峰很熟悉,就應該明了他的身體狀態。既然知道他活不了多久還以身涉險,非要殺之而后快,這得多大的仇恨啊!這樣推斷下去,管云峰隨便讓他們進來又說不通了,這和之前的推斷相矛盾了。哎呀,真是頭疼。”
八子說完,發現所有人都在拿異樣的眼神看著他,他嚇了一跳:“干嘛,都這么看我干嘛?我哪里說錯了前輩們指出來就是,可別這么看著我,我瘆得慌。”
秦隊說:“八子你行啊,居然也能說得頭頭是道。嗯,不錯!有長進!”八子一聽隊長夸他,這才松了一口氣。但馬上又不好意思了,扭捏了一下,眾人哈哈哈大笑。
秦隊打斷眾人的哄笑,繼續說:“還有個疑點,你們注意到了嗎?”
“啊!還有什么疑點?”八子一聽,精神又來 了。
“你們看死者的表情,”秦隊說,“一般外力促使人死亡,死亡的過程是非常痛苦的,所以死者死后面部表情都很猙獰。但是管云峰不一樣,他不但沒有顯示出猙獰和痛苦,反倒安享自然,這個說不通。
秦隊的話,讓八子立刻興奮起來。“秦隊你太厲害了。我就說嘛,現場讓我覺得很不舒服,但是具體哪里不舒服還說不上來。你這么一說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別扭了。原來是死者死得不符合常規啊!我也是長了見識了。原來人受外力傷害死亡,表情是痛苦的。但是管云峰為什么不痛苦呢?難道他感覺不到疼痛,還是死亡可以令他愉悅呢?”
雨落被氣笑了,“八子,破案不是異想天開,你能不能不要信口開河?一切沒有根據的胡說八道都是對案子本身的不尊重!”
“隊長不是說各抒己見嗎?我抒了又不讓!”八子嘟嘟囔囔。八子受癟,大家都忍不住想笑。但是想到案情毫無頭緒,又都索然無趣。
秦隊見大家有點消沉,拍拍手說:“兇殺案表象下的實質,不外乎為財、情和仇。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沒有哪個犯罪是十全十美的,我們從掌握的表象去找實質,總會找到案件的癥結和突破口。”
“隊長,那下一步我們怎么辦?”八子突然又熱血沸騰了,八子的煩惱沒有超過兩分鐘的。
“下一步當然是查找兇手、偵破案件,給死者安慰,還社會安寧了。”半天不說話的暖陽也摻和進來唱著不是高調的高調,本來以為是個冷笑話,卻讓警隊的幾個人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臉色凝重起來。
秦隊開始分配任務:“根據上面我們分析的情況,唯一可以斷定下來的是兇手與死者很熟,但是又有在很熟的表象掩蓋下的不為人知的矛盾沖突。袁靜沒有清醒之前,沒有人可以給我們提供最直接的材料,我們下一步的偵查方向只能從以管云峰與袁靜為中心向外輻射的關系網中尋找突破口。
豐收去查一下管云峰和袁靜的人際關系和財產情況,尤其最近聯系比較頻繁的那些人;八子你去醫院和梁辰一起等袁靜醒過來,她醒了能提供給我們的材料是最直接的,有什么情況立刻通知我;雨落和暖陽回去解剖尸體和技術分析,再好的推理也要有證據支撐。”
大家點頭,各行其事去了。
02 初探現場
八子買了早點,提著去醫院找梁辰。人民醫院是A市最大也最有權威的醫院,住院部和門診不在一棟樓內。八子七拐八拐來到醫院的搶救室,結果被告知病人被轉到普通病房觀察了。八子給梁辰電話,梁辰告訴八子他們在普通病房的317房間,八子一路打聽終于來到普通病房,鉆進電梯。
電梯在三樓停下,八子出了電梯左轉向前,317病房就在前面。走廊上人不多,八子發現右前方病房前門口一個穿著灰白相間運動服,頭頂公雞頭的半大小子站在門口向里面張望。八子走近,那人似乎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轉身跑走了。只是那人轉頭之間,耳垂處金光一閃,晃了八子的眼睛,估計是戴了金首飾。八子從心里討厭這種不入流的小青年。
剛剛跑掉的那個公雞頭偷看的正是317病房,隔著門玻璃,八子一眼就能看見抱著頭躺在床上滿臉痛苦的袁靜、站在床前正打算給她輸水換藥的護士以及一身警服的梁辰。八子敲門而入,袁靜放下抱著頭的雙手,露出一張面色蒼白的臉,臉上一雙眼睛空洞無神。護士換過藥,推門出去了。
“云峰死了是吧?”袁靜看著梁辰的衣服,哽咽著問。八子和梁辰對望一眼,點了下頭。袁靜不說話了,她把頭歪向里面,無聲地流淚。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面向梁辰和八子,“你們想知道什么,問吧!”
“袁女士,請您節哀!請問昨天晚上誰去了你家,誰綁了你丈夫,又是誰對你丈夫行兇的?”梁辰工作時的狀態和平時判若兩人,語氣冷漠而又咄咄逼人。不僅如此,八子還覺得梁辰問的話有問題,三個問題難道不是一個意思嗎?去她家的人自然是綁人的人,綁人的也就是殺人的,明明是 一回事兒嗎,偏偏甩出三個問題。
這個時候的八子怎么也想不到,以后的以后,這種問話方式他用過很多次,雖然不是屢試不爽,但也經常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袁靜閉上眼睛,雙手捧著頭,長長出了一口氣,睜開眼剛要開口說話,突然臉色大變,指著門口喊道:“是他,是他!他殺了云峰!”梁辰迅速轉頭,八子已經沖了出去,走廊上,一個穿著灰白相間運動裝的“公雞頭”在電梯處一閃而沒。八子追過去,電梯已經到了一樓。八子趕緊從步行梯跑到了一樓大廳,放眼望去,哪還有公雞頭的影子。
他垂頭喪氣地回到三樓,梁辰正在門口打電話,病房內,袁靜頭埋在雙手之間,瑟瑟顫抖。
放下電話,梁辰對八子說:“八子,袁局長說,‘公雞頭’就是出現在袁靜家里的那個人,叫袁玉春,是袁靜的遠房侄子,住在郊區。他父親也在這里住院,在住院部的1706。我去1706找他,你守好袁靜,不要出什么意外。”說完把記錄本塞到八子手里,跑出了病房。
八子返回病房,袁靜正掙扎著想從病床坐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太虛弱,最終還是一頭栽到床上。八子過去扶她,卻看見袁靜已經滿臉淚水,泣不成聲。
筆錄上一個字也沒有,看來梁辰還沒有來得及問什么。他倒了一杯水遞給袁靜,袁靜搖搖頭不接,繼續流淚。八子無奈,把床頭柜上的紙抽放在袁靜枕頭邊上,讓她自己取用。
梁辰不在,八子不知道該問些什么,想了想,就接著梁辰剛才的問話繼續下去:“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希望你能振作起來,配合我們抓到兇手,也給你老公一個交代。”
袁靜點點頭,抽出兩張紙巾,沾了沾眼淚。
“請你說說昨天晚上袁玉春去你家的具體情況,你們之間有什么過節或者矛盾嗎?”
袁靜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也沒有什么矛盾,只是我們欠袁玉春爸爸的錢,玉春是找我們要債的。”
“你欠他們多少錢?”
“200萬。”
“200,萬?”八子抬頭看了一眼袁靜,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200萬。兩年前我親弟弟袁斌在B市拿下了一塊地皮,那塊地皮是市里規劃的住宅樓建設用地。本來他們是三個人合伙開發那塊地皮的,只是那兩個人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撤股了。我弟弟一個人的資金有限,就采取預售和借貸的方式融資。給出的利息是銀行十倍還多,并承諾每月返還利息,房子建成后還本付息,如果承諾做不到,以房抵債。高額的利息和實實在在的地皮以及各種手續,讓很多人趨之若鶩。這其中就有袁朗的200萬。
袁朗是村支書,200萬是他從村民手里籌集的。但是他比較謹慎,一定要我擔保才肯借錢給我弟弟。
我為袁斌擔保了這200萬,并把自己積蓄一并給了他。開始的時候,袁斌還算守信用,月月先將利息轉賬到位。沒想到的是他開發的樓盤手續不齊全,被叫停了。袁斌各方打點也沒有解決問題,半年了樓沒有建起來,雜草卻長瘋了。后來,袁斌帶著一個女孩跑路了。雖然后來被抓捕回來,錢也揮霍沒了。”
袁斌跑路,袁朗就找我要錢。但是我也是靠工資生活,哪有那么多錢給他,況且我自己的積蓄也被套了進去,血本無歸。
袁朗起訴到法院,法院對我和云峰名下的所有財產申請了保全,每個月只給我們留下基本的生活費用,其他全部還賬了。即使這樣也是杯水車薪,村里人不依不饒每天去袁朗家里鬧,弄得袁朗的村支書也當不成,三個月前,還突發腦出血住院了。袁朗住院當天袁玉春就來找我,希望我給他湊點錢。但是我們工資都被保全了,加上給云峰治病,拿不出錢來給他,袁玉春非常生氣,揚言不給錢就讓我們付出代價。
孩子的話我也沒放心上,況且造成袁朗現在這種慘狀,與我弟弟有直接關系,我心里也愧疚。袁朗住院,我就買了水果和營養品去看他。袁玉春見我去了,非常激動,不僅把我攆出袁朗的病房,還把我買的東西統統扔了出去。那之后我就再也沒去看過袁朗。后來聽說因為沒有醫療費,耽誤了最佳手術時間,袁朗的后半生只能像個植物人一樣在床上度過了。
袁玉春是個非常孝順的孩子,為了給他爸爸治病,初中沒有讀完就輟學了,他恨我們也能理解。但是怎么也沒有想到他昨天居然......唉,這孩子心思太深了。”
八子內心唏噓不已,但是他知道,作為刑警最基本的心理素質就是不能在辦案過程中摻雜個人情感。但是剛剛的問題明明是讓她說說袁玉春,袁靜卻講了這么一個故事出來。
“請你說說袁玉春到你家之后的情況。”八子讓自己的語調盡量平和又不顯得生硬。
袁靜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索怎么說,半晌之后,才繼續說道:
“袁玉春按門鈴的時候,我和云峰都剛剛吃過藥,準備睡覺了。”
“吃藥?吃什么藥?”八子心里一動,感覺有東西從心里滑過,但卻抓不住。
“云峰吃的是抑制神經中樞的藥物,我吃安眠藥。云峰得病以來,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差,最近還得了睡眠障礙的毛病,不吃藥就睡不著。”
袁靜床頭柜里的安眠藥原來是袁靜吃的,八子示意袁靜繼續。
“我知道玉春來就是要錢的,但是畢竟是本家的孩子,也沒想其他就開門讓他進來。他進門我才發現他喝酒了。他滿身酒氣,走路都搖晃。
玉春進來就給我跪下,讓我救救他爸爸。我不是不救他,是真沒有辦法啊!但是他聽不進,說不給錢就不走了。我把他拉起來,好言勸了幾句,去廚房洗水果,想讓他醒酒了再說。
我洗水果的時候,隱約聽見云峰的叫喊聲。我跑回客廳,看見玉春正用繩子綁云峰。云峰毫無抵抗能力,只能任由玉春捆綁。玉春說只要我給錢,他就放了云峰。我非常生氣他的做法,讓他趕緊把云峰放了,不然我就報警。
誰知道我不說報警還好,一說報警,玉春就突然搶過我手里的水果刀頂在云峰的胸口,說如果我報警他就先殺了云峰。并讓我馬上拿錢給他。我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就去給他籌借。玉春說他等不了明天,不給錢就大家一起死。我害怕他失手傷了云峰,過去搶刀子。哪知道我一上前,他就,就把刀子插進云峰的胸口,血一下子流出來。我傻了,玉春也傻了,估計也知道自己闖禍了,轉身要跑。我瘋了似的想要拉住他,那孩子使勁推了我一把,我就摔倒了,頭磕到瓷磚上,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等我睜開眼睛已經在醫院里了。”
袁靜這些話一氣呵成,流利順暢,清晰完整。八子想了想也不知道再問什么,就讓她在筆錄上簽字。
梁辰推門進來,八子看見他正想說話,梁辰招手讓他出去,說袁玉春跑了,估計一時半會不會回來了。不過隊長增派的人手已經到了,他們裝作患者家屬守在附近,看見袁玉春立即抓捕。”梁辰透過門玻璃看了一眼袁靜。袁靜躺在床上,佝僂著身子,一動不動。“你問了嗎,她說了什么?”梁辰問。
八子把筆錄本遞給梁辰。梁辰看過,眼睛瞪得老大,他打了八子一拳:“行啊,小子!”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份檢查報告塞八子手里。正想說什么,手機響了起來。是秦隊打過來的,梁辰大致說了一下情況。秦都聽說袁靜醒了并做了筆錄,很高興。他讓八子帶著筆錄回警隊,給梁辰增派其他幫手。
03 山重水復
十五分鐘后,回到警隊的八子在門口碰見從解剖室出來的暖陽。暖陽略顯疲憊,臉上卻是一副輕松的表情。
“暖陽姐,尸檢結果出來了嗎?”
“剛剛做出結果,雨落正在技術分析。哎,兇手來自首了,你知道嗎?”
“自首?你說哪起案件的兇手來自首?”八子有點懵。
“還有哪個?昨天晚上那個唄。不過,真希望他不是兇手,唉!”
“什么意思?”
“你去看看吧。”
八子滿肚子問號,一路跑去審訊室看審訊錄像。
當鏡頭里一個身穿灰白條運動裝的半大男孩出現在他視線的時候,八子差點叫出來:真的是他!他也終于明白暖陽那句“希望不是他”是什么意思了——他還是個孩子!如果牽扯到人命案里,這孩子就毀了。
審訊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鏡頭里,袁玉春戴著手銬,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支煙,也不吸,腿在桌子下一上一下地抖動。
袁玉春:“......我看到血從姑父身體里流出來的時候,酒當時就醒了,頭都沒敢回就跑了。”
秦隊:“你姑父當時就死了嗎?”
袁玉春:“沒死,我看到姑父血流了很多,但是沒有死,當時他還低頭看了一眼胸口的刀子。”
秦隊:“你綁他的時候,你姑父沒有反抗嗎?”
袁玉春:“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綁他的時候,他不動,也不反抗,任憑我綁。而且......”
秦隊:“而且什么?”
袁玉春:“而且我捅他的時候,感覺他好像還笑了一下。我當時就害怕了,姑媽來抓我,我推了她一把就跑了。到了外面被風一吹,酒就徹底醒了。醒酒之后我更害怕了,想回去看看姑父死沒死,又不敢。就在外面瞎轉悠。一直到早上,我還是不放心就回去了。結果一進小區我就看見了警車和救護車。我知道肯定是姑媽報警了。我就躲在一邊,看到姑媽被抬上了救護車,沒有看到姑父,看熱鬧的人都說姑父死了。我明白這個禍闖大了。
我昨晚就想好了,假如姑父死了,警察早晚抓我,與其讓警察抓住,還不如我自首。但是自首前我還想再看看爸爸,于是就回了醫院。”袁玉春嘴里說著害怕,但臉上卻沒有害怕的表情,好像在講一件與他無關的事兒。
秦隊若有所思:“你說你推了袁靜一把,她當時什么狀態?”
袁玉春:“我不知道,我沒敢回頭,直接出門就跑了。”
秦隊:“你想自首,不直接來警隊,又跑去袁靜的病房干什么?有什么企圖?”
袁玉春眼神閃爍了一下,馬上垂下眼睛,說:“我能有什么企圖?我就是去看看。”
秦隊:“袁玉春,既然自首就要積極配合我們調查,這樣最后量刑的時候才能對你有幫助你知道嗎?”
袁玉春:“警察叔叔,我還不到16周歲不犯死罪,頂多勞動教養,對吧?還用量刑嗎?”
秦隊:“你殺了人,知道嗎?”秦隊聲音突然增高,嚇得袁玉春一哆嗦。“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如此。誰告訴你不滿16周歲殺人構不成死罪?!嗯!”
袁玉春:“我上網查過。”袁玉春聲音明顯。
秦隊:“還上網查!你這是早有預謀。小小年紀心里都想得什么?法律是兒戲嗎?是網上的幾句話就能定義嗎?”
袁玉春這下慌了:“那我會判死刑嗎?我不想死!我爸爸還在醫院,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孩子。如果我犯死罪了,我爸爸怎么辦?我媽怎么辦?你救救我、救救我”
秦隊:“現在知道害怕了,殺人的時候想啥了?”
袁玉春:“沒有殺死他,他當時并沒有死。”
秦隊:“袁玉春,這里是刑警隊。端正你的態度,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說出來,不要有任何隱瞞,更不要撒謊,不然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袁玉春:“我實話實說,就不能定死罪是嗎!”
秦隊:“定罪量刑不是哪個人說了算的,只要你好好配合,到時候才會根據你的表現適當考慮的。”
袁玉春:“警察叔叔,我不想死。她說我頂多勞動教養幾年就能出來我才去的。”
秦隊:“她是誰?”
袁玉春:“秦隊長,我說了就不會死了是吧?”
秦隊:“袁玉春,你現在沒有別的路可走。就算你什么也不說,我們也能查出真相。說不說隨便你。”秦隊作勢要走。
“我說,我說”袁玉春臉色慘白,這會兒真的哭了出來。“我袁靜,是我姑媽說的!”
......
看到記錄員讓袁玉春在筆錄上簽字,八子覺得心里憋悶,轉身走出門去。天氣很好,太陽就在頭頂,但是八子還是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這時候,秦隊也從審訊室走出來,站在八子旁邊。“袁玉春的供述只是一面之詞,說明不了什么問題。下一步需要找到證據來證明袁玉春供詞的真偽。走,我們去技術科,看看暖陽和雨落的收獲。”
技術科,雨落在電腦前噼里啪啦敲打鍵盤,屏幕上一個個圖像來回切換。
秦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雨落旁邊。暖陽遞給秦隊一份解剖數據并說,解剖結果顯示,管云峰內臟器官早就衰竭,已經油盡燈枯,活著的時間可以按天數。致使管海軍死亡的直接原因是水果刀刺傷心臟,鮮血流入腹腔而死。
不過,作為兇器的水果刀在管云峰身體里走向軌跡有點奇怪。雨落那里有詳細圖解,一起看看吧。
雨落在電腦屏幕上放出一個特寫的照片,照片上是水果刀進入管云峰身體的軌跡引導圖。隨著鼠標在圖上游走,雨落開始講解:
管云峰家的水果刀非常鋒利,如果兇手想要死者的命,下手時會把力氣灌注到手臂上,兇器長驅直入,應該一步到位傷及心臟。如果這樣的話皮膚組織、肌肉和軟骨的創傷面也會比較均勻。
但是你們看死者的傷口位置,”雨落放大圖片,“這里和這里明顯不同。通過技術分析和比對發現,兇器進入管云峰體內大概3厘米的深度之后,并沒有繼續深入,而是停頓了一下。當然這個位置的刀傷并不能致人死亡。
停頓的位置傷口呈擴散狀態。再然后兇器稍微改變了方向,才一路直達心臟,血液流入腹腔,令管云峰徹底死亡。兩次刀傷的間隔時間在1個小時左右。”
八子全神貫注在電腦屏幕上,一邊聽著雨落的解說一邊思索。“哎,雨落,這個創傷面的差異能說明什么?”
“說明袁玉春第一次殺人沒經驗,刀子進入體內血流出來他就害怕了,他跑去一邊猛灌心靈雞湯。一個小時之后,雞湯喝足了,力氣也大了,袁玉春再次回來握住水果刀的刀柄,把刀子全部送進管云峰體內,徹底干掉了管云峰,只是可憐管云峰這一個小時等得好辛苦。”雨落說完嘴角上揚。雨落和八子似乎是前世的冤家,兩個人說話從來沒有一本正經的時候。
“雨落,這是偵破案件,不要玩笑!”
雨落坐直了身體,嚴肅地說:“我的意思是說,同一把水果刀給管云峰造成兩次傷害,第一次傷及皮肉不能令人死亡,第二次穿透心臟,血液流入腹腔最終要了管云峰的命。第二次行兇的才是真正的兇手。”頓了一下,雨落又說:“不過話說來了,這管云峰到底得罪誰了,連一兩個月都等不了,非要現在殺了他,這得多大仇啊?”
秦隊和八子沒來得及搭話,門口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也許真就有人不希望管云峰活到自然死亡,非要提前送上一程呢。”八子回頭,原來是調查回來的豐收。
“老豐,有什么收獲?”秦隊站起來,給豐收接了一杯水。
“實話說,收獲不大。不過有個人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豐收一口喝光秦隊遞過來的水,又去飲水機處連著喝了兩杯。雖然奔波了那么長時間,豐收臉上沒有絲毫的疲憊,他就站在飲水機旁向秦隊匯報收集到的信息:
管云峰和袁靜的人際關系比較簡單,尤其管云峰,由于這兩年身體欠佳,既沒錢也沒時間更沒有精神應酬,朋友慢慢都疏遠了。袁靜的人際關系也不復雜,她除了工作必須的同事來往,幾乎沒有什么朋友,更沒有什么仇人。我查了他的電話信息,發現有一個電話號碼與袁靜聯系非常頻繁,尤其最近一個月。
使用這個號碼的人叫叢珊,是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很早之前袁靜給自己和管云峰買了壽險和重疾險。管云峰得病這幾年,袁靜因為醫療費用報銷的事,和叢珊接觸比較頻繁。叢珊的服務也非常到位,一來二去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叢珊提供給袁靜的幫助也就不單單是住院看病、保險報銷這些事兒了。
我去找了叢珊,叢珊說袁靜曾經和她說過,想要制造管云峰他殺死亡的假象,以此騙取保險賠償的事兒。
最后豐收說:不過叢珊交代的事情沒有證據,不能以此給袁靜定罪。不過卻提醒了我,我們調整一下偵破的方向,也許有意外收獲。
“豐收,你說得對。給你看樣東西:這是對犯罪嫌疑人袁玉春的審訊記錄,他供述袁靜指使他殺害管云峰騙取保險賠償金的事。但是這只是他的供詞,目前沒有證據。”
“秦隊,”雨落出現在門口,“剛才門衛說袁玉春媽媽來了,放下一部手機和一張紙條。他媽媽說聽了手機里的一段錄音猜到兒子在刑警隊的。”
秦隊接過手機和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幾行字,是袁玉春寫給他父母的:
爸媽,我出去打工了,掙了錢給爸爸治病,你們別找我。好好照顧自己,等兒子回來孝順你們。
秦隊打開手機里的錄音機,雖然音頻效果不是很好,但是還是能分辨出說話人的聲音和說話內容。
聽完錄音,秦隊一拍桌子,“讓梁辰把袁靜請來!”
04柳暗花明
刑警隊辦公室。袁靜坐在沙發上,她臉上的憂愁似乎與生俱來,始終揮之不去。
“袁局長,袁玉春來自首了。但是袁玉春敘述的犯案過程有幾點不符合邏輯,您也在現場,是受害者,所以想請你過來幫忙核對一下細節,早日破案,讓你老公早日安息。”
袁靜眼里的疑惑和不安,一閃而沒。她點了點頭,呡了一口茶水說,“玉春還是個孩子,希望他好自為之吧。”
秦隊:“請問你老公經常使用杜冷丁這樣的藥品嗎?”
袁靜:“最近一年才開始使用。這種病發作的時候,那種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所以我就托人買了這個藥。”
秦隊:“所以你丈夫即使被兇器所殺,也沒有表現出痛苦是他注射了過量的杜冷丁產生幻覺的原因。”
袁靜:“秦隊長到底想說什么?”
秦隊:“袁局,偵破案件每一個疑點都要有合理的解釋才能結案,所以還希望您不要介意。”
袁靜:“......”
秦隊:“袁局長,袁玉春拿著水果刀頂在你丈夫胸前的時候,你說你過去搶奪兇器。你還記得你是站在袁玉春身后還是其他什么位置?”
袁靜:“情況緊急,我不記得了。”
秦隊:“我們還原了現場,從你倒在地上的位置可以推斷當時你站在袁玉春的身后。這個位置當然搶不到兇器,但卻能讓兇器通過袁玉春的手進入你丈夫的身體。”
袁靜:“秦隊長,你這樣問案,我告你誘供。”
秦隊自顧自說下去:“只是可惜那個孩子太不爭氣,沒有最終達到你的目的,所以你不得不在袁玉春逃走之后,從地上爬起來自己動手,殺了管云峰。因為你非常害怕,所以猶豫了一段時候才動手。殺了管云峰之后,為了制造假象,又找出安眠藥多吃了幾粒繼續躺回原來倒地的位置,制造昏迷不醒的假象。”
袁靜:“他是我的丈夫,我為什么要殺他?”
秦隊:“因為他活不了多久了,你等不得他自己死去,卻又不想親自涉險。正巧袁玉春為他父親討要欠款,你就用平分巨額保險賠償做誘餌,誘使他替你完成心愿。可惜這個孩子虎頭蛇尾,事到臨頭又怯場,只幫你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能靠你自己了。管云峰死了,你也解脫了,而且還有袁玉春頂罪,最主要的是你還能拿到巨額賠償。”
袁靜:“按著秦隊長的說法,殺了云峰再吃藥讓自己昏迷,制造假象。這我是處心積慮要這樣做的。秦隊把我說得這么聰明,是不是有一點不合理。”
秦隊:“哪一點?”
袁靜:“假如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又何必讓自己昏迷不醒?萬一沒有人發現我們怎么辦,那我不是把自己也害死了嗎?”
秦隊:“這就是你的聰明之處。因為你很清楚你的公公婆婆擔心兒子的身體,每天都會過去看望。你自然不會因為昏迷讓自己付出生命的。”
袁靜:“秦隊長是推理還是有證據?”
秦隊:“額,算是推理吧。”
袁靜:“那對不起,我要走了。”
秦隊看著作勢欲去的袁靜慢悠悠地說,“袁局可能沒有想到,袁玉春居然把案發過程錄了音頻保存在手機里,你想聽聽嗎?”
袁靜身子一下僵住,沒人說話,辦公室掉針可聞。
秦隊打開手機,一陣絲絲拉拉的聲音之后,袁靜和袁玉春的聲音交替傳出來:
姑媽,我還是害怕。你看姑父一直盯著我。
怕什么?我給他用了過量的杜冷丁,感覺不到疼和痛苦,也不會喊叫
*“我真的不會有事兒嗎,姑媽?我爸媽就我一個孩子,我要是出事兒,他們都活不了了。”
“我不是說了嗎,你還不到16周歲,不夠判刑的,頂多勞動教養幾年,法律條款我不是也給你看了?到時候我再想辦法找人,幫你辦個保外就醫。我把保險拿出來,第一時間給你爸送過去治病。”
“好吧,姑媽一定要說話算數。”
“這是最鋒利的水果刀,拿著!”
“......”
“哎呀,你怎么這么沒用......
“......”
*“......”
音頻大概有十幾分鐘,袁靜的身體從緊張到僵硬,到聽完音頻,反而突然放松了,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她轉身看向秦隊,少有的輕松表情,她仰頭把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光,紙杯掉在地上,她慢慢伸出雙手,閉上眼睛。
八子拿出手銬,給她戴上。
跋
八子,你說刑警的天職是什么?
維護社會治安,懲治兇惡之徒,打擊違法犯罪。
學校里這么教的吧?
不對嗎?
不完全對!刑警的天職是預防犯罪和減少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