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咋回事,咋還停水了?“宋南極將他們盜來的魚蝦扔在地上準備喝水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問題。
“剛停的,說是丑子家水管壞了在修。家里水甕里水也剩下不多了。“趙慧蘭一邊搟面一邊說。
“那怎么著啊?“宋南極問。
“等會兒你爹回來去上街上水井那兒擔一擔回來唄,還能怎么著啊?“
“哦。“宋南極沒主意了。
“不用等我叔叔回來了,俺們去吧。呵呵,俺們還沒擔過水呢,這回正好試試這擔水是怎么擔的。老宋,咱們去吧。“胡彥斌意氣風發的說。
“你們啊?“趙慧蘭笑著說,”你們能擔動嗎?“
“嬸子,你就放心吧。俺們這仨小伙子還擔不動一擔水啊?擔不動,俺們抬也得抬回來,您就放心吧,哈哈。“李香明拍拍胸脯說。
趙慧蘭看著這倆熱心的大小伙子,只得答應,“那你們去吧,道兒上走慢點,別把水灑到衣裳上去。南極,那個擔杖在大門后頭。“
“我記著咱家就一個筲了。“宋南極說。
筲——農村用來裝水的鐵皮桶。
“上你志勤嬸子家拿他們家一個,她在家里呢。“
“好嘞。“宋南極轉身和胡彥斌,李香明出了門。
換做以前,他是很不愿意干這種苦差事的,但是現在有了人作伴,反而覺得這“苦差事“樂在其中,別有趣味。
李香明擔著擔杖,宋南極和胡彥斌一人拎著一個筲,三人趾高氣揚的朝著大街上的那口深井進發了。
三人過去的時候,井邊已經圍了不少前來打水的村民。
“好家伙,大學生也過來打水啊?”里頭有村民熱情的跟宋南極打招呼。
宋南極靦腆的笑笑,“這人誰不得吃飯啊,呵呵。”
“你邊上這倆是誰啊?你們初中同學嗎?你看這個棒子,這家伙和電線桿子一般高了都,哈哈。”一個婦女長大了嘴巴笑著問。
胡彥斌和李香明在一邊紅著臉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嗯,是俺們同學,放假了過來咱們這兒玩兩天。”宋南極說。
“他們都是哪兒的人啊?”有人問。
“我是南青同的。”胡彥斌趕忙說。
“我是燕川的。”李香說。
“南青同離俺們這不遠,燕川就遠了,得有一百多里地。”一個中年光膀子漢子一邊單臂搖著那個沉重的轆轤一邊說。
“你上過俺們那兒啊?”李香搭話。
“上過一回,年輕的時候在你們那修過公路,呵呵。”中年漢子笑著說將一桶水提到井沿兒上,“南極,你過來我給你倒兩筲算了。你們就甭打了,別看你們個子長得大,這年紀小內里沒勁兒。再說了,咱們這個轤忒雞巴沉,呵呵。”
“行,那俺們就省事了,呵呵。”宋南極也不客氣地將自己的兩個筲都提了過去。
他還真擔心自己能不能將一鐵桶水從地底十多米深的井里用哪個沉乎乎的轆轤給搖上來,說不定一不小心還會被這轆轤給一拐子拐到深不見底的井里邊呢。
謝過眾村民之后,宋南極深吸一口氣,將兩桶水擺開,擔杖上肩,準備挑著水回家煮飯了。
“上肩!”宋南極雙膝彎曲,將擔杖鉤掛住兩個鐵桶把,低喝一聲,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我刺兒,真沉。”宋南極低聲叫了一聲。
擔杖挑水是體力活,也是技術活。兩桶水的重量大約在80斤左右,掛在一個兩米多長的擔杖兩頭,挑起來之后不但肩膀壓的疼,而且平衡不好控制。
挑擔杖的好手們有時候單手,甚至不用手都可以擔著兩桶水輕松自如,可宋南極這樣的菜鳥就完全不一樣了。
盡管曾經幾何時他也挑過一兩次水,可稚嫩的肩膀上并沒有適應兩桶水加上去的壓力。肩膀壓的疼不說,兩個鐵桶也不聽話的左右上下搖擺,清涼的井水一路灑在黃土地上,斑斑點點。不過走了十幾米之后宋南極漸漸找到了點節奏,兩手緊緊抓著擔杖兩頭的鐵鉤,穩住了局勢。
“老宋,來來來,我來試試。”李香明上去迫不及待的想體驗一下“受罪”的感覺。
宋南極肩膀被壓的著實也受不了,放下沉甸甸的兩桶水之后,長長舒了一口氣。
“李香,這個營生可真不清閑昂,你得有心理準備。”宋南極揉揉肩膀,將襯衣脫了下來遞給李香明,“你把我這個襯衣疊一下墊在你肩膀頭上,要不然壓的慌。”
“哎,不用。咱是誰啊?”李香明口氣很大,馬步下蹲,一使勁就將一擔水挑了起來。
“哎呀,我刺兒,李香,看不出來你這還真有兩下子昂。”胡彥斌說,“來來來,走兩步,走兩步叫俺們看看。”
李香明臉微微漲紅,小心翼翼的挪動了一步,很穩,兩步,也很穩,三步,照樣很穩。
“沒事,哈哈,穩當吧!走著!”李香明向前邁出了一大步,兩大步……
終于,他開始晃悠了。桶里的水也開始焦躁不安的前后搖擺,不停的想逃出圍欄。
沒走出五十米,一路上已經被水印出了一條濕地,李香明的褲腳和布鞋也被濺濕了。
“李香,你快些放那吧。看我的,我也來試試。”胡彥斌擼起袖子來也想表現一下了。
李香明尷尬的笑了笑,放下擔杖說:“我這回算是知道嘛是看著容易做起來難藍,呵呵。班長,你重心高,更點注意著點。我發現筲里頭這水稍微一晃悠就灑出來了,哎呀,真不好弄。”
胡彥斌半蹲下彎著腰才能將擔杖放到肩膀上,好不容易準備好了,一個使勁兒卻沒能起來。
“我刺兒,這么沉啊?”胡彥斌大笑著蹲在地上。
“班長你腿忒長,鋸短點就好了,呵呵。”宋南極說,“你使勁兒起的時候先把腿岔開,重心再降低點就好起了。”
“我刺兒,我今兒個就不信我起不來。咱這三年籃球隊可不是白練的,看著吧。”胡彥斌咬咬牙,“嗨”地一聲暗運內力,終于晃晃悠悠的起來了。
“哈哈,怎么樣?起來啦。”胡彥斌得意的說。
“走兩步,班長,有本事走兩步。”李香明將胡彥斌原來送給自己的話又送了出去。
胡彥斌沒有說話,而是目視前方,全身用力,手臂抓緊擔杖鉤兒,肩膀頂緊擔杖桿兒,腳底板踏緊地面,腰板兒做好全身支撐,開始一步一個腳印的向著兩千米之外的宋南極家蹣跚前行。
沒有風,空氣中熱勁兒還沒有散去,包裹著人體十分難受。
大概走了一百米,胡彥斌已經是滿頭大汗,水桶又開始晃悠,里邊的水再次不安分的跳躍著。
“哎呀,我刺兒,我算是知道為啥這當父母的都不愿意自己的兒女們當農民了。”胡彥斌支撐不住,重重的將兩桶水放在地上,揉著肩膀捂著腰說,“這光挑一擔水,你看咱們仨還是替換著,這才走了不到一里地就累成這樣兒了,更別說去干別的更重的那些活兒了,真要咱們干非得累死咱們不可。”
“呵呵,這莊戶主子可不是好當的,也不是光靠點傻勁兒就能不愁吃喝,把莊稼種活,把牲口喂好,把家里雜七爛八的事收拾好的!”宋南極笑著說,“我可是早就琢磨過了。你比如說這什么時候種什么,一畝地種多少,化肥什么時候使、使多少。鋤草、打藥,定苗,都有講究。所以說,莊戶主子不好當,就算是你是個科學家,你也不一定會種地,我爹說的。”
“嗯,這話說得對。你說沒咱們當莊戶主子的這些人,城市里那些什么科學家,歌星們,他們吃東南風,喝西北風嗎,對不對?所以說我覺得這個農民才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沒他們,誰也甭想活著。這人也是連活也活不下去了,那你還能干啥?屁都干不了。”李香明補充著為偉大的農民朋友們正名。
“李香,那我問你昂。你說農民這么厲害,這么了不起,那你們誰想當農民啊?咱們自家,咱們爹娘他們,不都是想著讓咱們考大學,吃商品糧,離這面朝黃土背朝天里營生遠些嗎?你們說這是為啥呢?”胡彥斌蹲在地上喘著氣問。
李香明和宋南極對視一眼。
“我覺得吧,家里人就是想讓咱們少吃點苦唄。畢竟人一輩子光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這一輩子掙不著錢不說,又累。咱們父母們在地里干了一輩子,他們肯定知道這種地多么不容易。”宋南極說。
“對,所以咱們一定得爭氣,為了咱們的父母,也為了咱們以后,一定得考上大學。”李香明激動地站起來說。
胡彥斌和宋南極也堅定的點點頭。
他們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城里人生活并沒有比農民伯伯們輕松多少,甚至壓力更大。
三個人輪流著終于在半個小時之后將兩桶水擔回了家(最后一段路是抬回去的,中間還有一段是直接拎著走的)。
幸好有豐盛的晚餐招待他們:炒小魚蝦米、慢火燉魚、番茄雞蛋面,啤酒。
胡彥斌和李香明在宋家莊的兩天玩得十分開心,也長了不少見識。高興之余,他們其實也在為自己的中考命運隱隱擔憂著。也許得知成績的那一天,也將會是他們分道揚鑣,各奔前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