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蔣勛，他的話語里包著一種真正的知識分子所應(yīng)有的溫和與悲憫，講的是臺灣，但所提到的問題在大陸也十分常見，讀來很有啟發(fā)。我在讀到大半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頭有些句子特別精彩，懊悔沒有從一開始就隨手摘錄，結(jié)果讀完之后，腦子里產(chǎn)生了一個「自虐」的念頭——再讀一遍，把經(jīng)典語句都摘出來。于是我22日才方讀罷，就用了昨天和今天的兩個晚上，把這件事給落實了。

第一講 新價值

P021

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好好地在鏡子里看過自己，他對自己是非常陌生的，而這是多么危險的一件事。

P023

一個唯利是圖的社會，每一個人都會在物化自己與他人的過程中成為受害者。

P028

任何知識都要回歸到人的本分，知識回不到人的本分，那個知識就一定會出問題。

P030

老師一定要是人師，也永遠要以人為本；教育本身就是對人的關(guān)心。

我想，一個好的人文教育，還是要扎根在生活的土壤里吧。

P031

教育不能夠只求量，不求質(zhì)，學(xué)校不是制造商，讓學(xué)生一批一批得到文憑畢業(yè)就好了，還是要關(guān)心人的問題。

教育不是在教書，事實上這是一份救人的工作。

P032

很多父母與教師真的忽略了一件事，他們所教育的對象不是一個物品，是一個人。你的任何舉動，都可能對孩子的一生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你的一點點關(guān)心，也會改變孩子的一生。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們的社會會忙成這樣子，沒有時間停下來傾聽孩子的心事，沒有時間揉揉孩子的肩膀。

P033

我們沖得太快，沒有辦法一下子煞車，但可以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去做，讓物質(zhì)的東西少一點，讓心靈的空間大一點。

老子一直在講「空」，他說我們之所以能用杯子喝水，因為杯子是空的；我們能住在房子里，也因為房子有空的部分。最重要的不是「有」，是「無」。

P034

我很期盼有這樣的一種社會，這樣的文化出現(xiàn)，讓每一個人有他自己不同的價值。

P035

一個成熟的社會，應(yīng)該是每一個角色有都他自己的定位，有他不同的定位過程，每個人都能夠滿足于他所扮演的角色。

第二講 新官學(xué)

P042

一個好的文化范本，一定要有正面跟反面的思考，才是啟蒙。

P047

當一種文化已經(jīng)長久穩(wěn)定到一種程度，就很容易變成統(tǒng)治者愚弄人民的手段，我寧可它是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因為不穩(wěn)定才有調(diào)整的可能。

P048

我要強調(diào)的是「平衡」，是要讓下一代有氣節(jié)，也要有性情，要理性，也要幻想，一個多元的人才是完滿跟健全的，如果只有一部分，就會非常危險。

P050

其實經(jīng)典之所以為經(jīng)典，是要不斷接受挑戰(zhàn)，不接受挑戰(zhàn)，就不配叫經(jīng)典。很多人不敢批判經(jīng)典，我卻認為，經(jīng)典文學(xué)本來就不是拿出來做神像供奉，是要「千錘百煉」的。

P051

官學(xué)不是不好，不好的是腐敗的、壓迫性的官學(xué)，牢固到讓個體根本不敢承認他本來就存在的個性，譬如夫妻倫理是一種官學(xué)，如果我們只承認這一個系統(tǒng)，而排斥同居、同性相戀，就是一種壓迫；如果為了維護這個倫理，夫妻之間相互裝針孔攝影機以監(jiān)控對方，這就是一種腐敗，而這種官學(xué)真的已經(jīng)不必要了。

P052

當我把電影（《美麗少年》）看完后，發(fā)現(xiàn)生命里多了一些不同的東西，我很感謝這些東西，他在幫助我成長，像我這樣一個很容易變得保守跟僵化的年齡，還可以有機會繼續(xù)成長，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第三講 新倫理

P057

真正好的、有文化的規(guī)范，是內(nèi)省的，不是向外指責。

P065

崇拜本身是一種高貴的情操，我不希望針對某一個人，但我希望心里能保有崇拜之感或者仰望之感。

P066

「難」絕對是生命中幸福的開始，「容易」絕不是該慶幸的事。

P067

信仰本身是一個過程，它并不在于終結(jié)點，也就是說，你不是真的要崇拜一個人或盼望一樣?xùn)|西，而是保持心里面的崇拜感；這個崇拜感的對象可以是對宇宙、可以對不理解的海洋潮汐、可以對人世間復(fù)雜的因果。

P077

時代快速進步，倫理不斷改變，人要在這么不穩(wěn)定的狀況下自處，應(yīng)該是要找回自己的信仰，在對人、對事的期待與渴望中，重新去體驗追求本身代表的那種高貴性，才是永恒不變的。

第四講 新信仰

P086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時，反而會讓我尊重他。

P087

信仰沒有速成之道，我覺得它應(yīng)該是一種長時間與困惑的對話關(guān)系，好像是在一種螺旋形的山路上盤旋，每次盤旋的過程中好像升高了一點點，又好像在原地繞圈圈，我的信仰追尋旅程到現(xiàn)在還沒有停止。

P088

對于困惑的信仰不應(yīng)該有嘲諷，而應(yīng)該要悲憫，因為我們都在困惑當中，只是知道或不知道。

信仰是幫助人解惑的，如果無惑可解，信仰就消失了。

文化要與現(xiàn)實生活結(jié)合在一起，落實在生活當中，文化如果從生活里隔離出去，這個文化本身就只是一種假象，甚至它只是過去的遺產(chǎn)，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文化。

P095

信仰跟懷疑有關(guān)，一個真正的信仰不會因為被懷疑、質(zhì)問，就會瓦解；相反的，因為被懷疑跟質(zhì)問，信仰會更牢固。最好的信仰，一定是禁得起所有人的懷疑。

P098

本來修行是要去拿掉一些東西，卻因為過于功利，反而背負了更多沉重的東西，讓人在旁邊看了，都覺得擔憂、傷心。

第五講?談物化

P121

知識分子應(yīng)該保有一種客觀性，獨立思考，不要站在任何一個利益團體中，為其主張做解說。

第六講 創(chuàng)造力

P139

越令人害怕的東西，往往跟生命關(guān)系越密切。

P142

當文學(xué)的某部分儀式化之后，文學(xué)就死亡了。

第七講 文學(xué)力

P147

人大概到最后才會懂得，重要的不是「要什么」而是「不要什么」。

P149

人跟人之間沒有了解，只有好奇。

我想，人跟人的相處是不可解的，每個人都是在了解與陌生之間游離，不可能有絕對的看破。

P150

文學(xué)其實是一種疏離。你在鏡子里看自己的時候，若能夠疏離，就能產(chǎn)生文學(xué)。

P151

當我們破除一些對人生的假設(shè)，有了悟性的看破時，就可以不帶成見地去看一切事物，這才是文學(xué)的開始。

P152

文學(xué)的終極關(guān)懷到底是什么？我覺得就是人生真相與假象反復(fù)地呈現(xiàn)。

文學(xué)和哲學(xué)不一樣，哲學(xué)是尋找真相，可以一路殘酷下去，可是文學(xué)常常會有不忍；它不忍時就會「假作真」，它殘酷時就會「真亦假」，然后讓人恍然大悟。

P153

人生就像是一本永遠閱讀不完的書，每一次覺得懂了，又會出現(xiàn)一個新的、不懂的東西。

P155

哲學(xué)是答案，是行為，是人的完成。文學(xué)不是，我甚至覺得文學(xué)有一點點縱容，它允許假象的存在。

P156

如果你關(guān)心的是結(jié)局，是答案，是目的，你就讀哲學(xué)；但如果你覺得人生的過程可能比答案還要迷人，你就要讀文學(xué)。

P159

沒有任何一個生命是應(yīng)該被輕視的。

P161

文學(xué)就是讓人透過文字產(chǎn)生切身之痛，即使是在不理解的狀況下，都可以暫時讓一個生命留存，不會消失。

P167

詩是非常純粹的東西，大概詩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有一種浪漫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個性，才會去寫詩。

P172

文學(xué)的效果很難估量，它不是直接給人答案，而是給人多一點機會去思考。

第八講 愛與情

P182

最后還是要回歸到心的問題，如何定住你的心，是最重要的。

P189

外在的考驗變多時，內(nèi)在修行的需求度與難度都會提高。

P190

愛不可能完全圣潔、完全單純到脫離人類的法律、道德，一旦發(fā)生沖突時，你就只能選擇。

P192

愛情的本體是在我，或是對象？如果是在我，那么在我的生命里面，愛情已經(jīng)完成了，我所得到的歡悅、圓滿的部分，都將隨著我的一生永不褪色，至于結(jié)局是什么，我不太在意。

P193

千萬不要覺得有一紙婚約就能保障愛情，只有愛情能保障愛情。

婚姻是法律，它可以保障一夫一妻制，如果有一方?jīng)]有履行，另一方可以告他，可以要求他賠償，法律可以判他有罪。可是你沒辦法以法律要挾另一方愛你。

婚姻與愛情不同，法律對愛情是無效的。可是我們常常把它們混淆了。

P198

真正能限制愛情的方法，就是徹底拿掉限制，讓對方海闊天空，而你，相信自己本身就具有強大的吸引力量，你的愛，你的才華，你的寬容，都是讓對方離不開的原因，甚至你故意讓他出去，他都不想跑，這真的需要智慧。

我常常覺得，愛應(yīng)該給對方海闊天空的自由，然后讓他愿意回來、喜歡回來。你要把愛人當做鴿子，每天放他出去飛，等著他回來，絕對不是當做狗，在脖子上加項圈、加繩子，時時刻刻拉在手上，怕他跑掉。而愛情的本體是自己，自己永遠不應(yīng)該放棄自己，你要相信自己是美的、是智慧的、是上進的、是有道德的、是有包容力的。如此一來，別人會離開你嗎？

不會的，趕都趕不走的。

P200

我喜歡把人的事情放到自然規(guī)則里去看，你會有一種更大的寬容。

P201

一直停留在哀傷的時刻，是沒有意義的事，當你能夠度過這個哀傷，并從哀傷中領(lǐng)悟到一些事情，哀傷才有意義。

P203

愛是一種巨大的牽連。就像佛家說的「因緣」，同船過河都要五百年修來，那是何等的愛，我們對待任何一個擦肩而過的人，怎能沒有愛呢？

愛應(yīng)該是要放大、擴大，而不是把自己封閉起來。

P204

愛的本質(zhì)是一種智慧，尤其是年齡越長時。你在二十歲以前可以依靠上天給予的青春、健康、年輕，這些都不是你自己的，是上天給予的。而當你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以后，你要如何保持自己的魅力？這就要靠智慧。

絕對不要認為人的生命就是逐漸走向衰老，愛的機會也會逐漸減少，相反的，愛和智慧是隨年齡一起滋長的，愛也會因為智慧越來越飽滿。

P207

沒有一種東西是不會失去的，即使是在空間上你沒有失去，總有一天你也會在時間上失去。

第九講 情與欲

P213

要減低情欲，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了解情欲。

P216

雖然禮教不能少，可是卻必須要能夠嚴肅地面對情欲，才是一個健康的禮教，當它不能夠面對健康的情欲，而是處心積慮地要壓制時，情欲就會反彈。

P221

我從來不覺得《紅樓夢》的主角是寶玉、黛玉，我覺得所有人都是主角，甚至也可以說《紅樓夢》里面的每一個人物都是我們自己。

P223

人其實是有可能經(jīng)由凝視真實的東西，反過來調(diào)整自己。

P224

我要強調(diào)的是「啟蒙」，什么叫做啟蒙？就是把蒙蔽的東西拿掉。

P225

有時候，口頭上的慈悲是最大的殘酷，因為說者根本沒有辦法有切身之痛。

P232

我們越禁止孩子閱讀好的情欲書寫，就是越讓孩子有機會去接觸一些不好的情欲商品。

第十講 新食代

P250

好的食物即使再貴都要買。

整理于2016年9月27、28日 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