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老人在村民們的指責下，氣得沉著臉將白狗拴在石碾子上，隨手從門后操起一根棍子舉著就掄。白狗哦兒哦兒的叫著，嘴頭子血糊糊的，一個勁兒往地上的干土里塞，不一會兒便奄奄一息。
這是我小時候聽的一個故事。聽村里的老人說過，一般村里人不養黑貓和白狗。那會兒村里還封建，說是養黑貓白狗會招來不干凈的東西。
故事發生在民國時期。當時有一戶人家，家底比較殷實。但是家中只有一位中年喪偶的鰥居老人，好在有一門手藝，在村子里當大夫。
老人的兩個孩子長年在外謀生，很少回來。有一年冬天，老人家里來了一條大白狗。這條狗較村里一般的狗都要大，看起來也更壯實。農村土狗耳朵大多是耷拉下來，但這條白狗雙耳直立、皮毛厚重、甚是威風。
沒有人知道這條白狗從哪里來，也沒有人知道老人為什么要收留它，到現在已經有四、五年了吧。
村里的人都說白狗養著不吉祥，讓把這條狗殺了或賣了，但老人舍不得殺。白狗非常溫順、聰明，經常會捕獵一些野兔、野雞帶回家。老人也就沒在乎旁人的話，畢竟閑暇時白狗是老人的一個伴兒，所以白狗一直被放養著。
這年，麥子黃了。老人尋思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到鄰村去雇了一個長工。
按當時的講究，一般長工的待遇就是中午管一頓飯，然后工錢另算。因為今年的農活比較多，老人適當地加了點兒錢，兩個人很快就把這件事情談妥了。
這天吃完飯后，老人把中午沒吃完的幾個包子放在籃子里，掛在后面屋里的墻上。老人不放心，又踮起腳，用手撐在籃子底下搖了搖，確定籃子在墻上掛穩當了，才從后面的屋子走出來。
老人出來后給長工說自己下午出去有事，讓長工自己在屋里把剩下的農活做完，順便把狗喂了。長工干著手里的活，將老人交代的事應承了下來。
老人走后，長工一個人在院子里用連枷打著攤在地上的麥草。這時，那條白狗從長工的面前跑了過去。長工直起身子，擦了把臉上的汗，看了眼白狗，只見白狗拐了個彎兒就消失在了長工的視線里。
長工四處看了看，老人的家是四合院，四處的門都關著，狗不可能進去，長工也就沒在意。
打完了麥草，長工將麥草用叉挑到房檐底下，堆成一個小草垛子。長工拖著疲憊的身子，在木盆里洗了把臉，就在東邊偏房的木床上睡了下來。
外面的天上，太陽像一團火球，周圍死一般的靜。
下午太陽偏西時，老人回來了，往后屋里走了一遭。因為餓了，老人墊著腳，把掛在墻上的籃子拿下來，取里面的饃吃。老人從墻上取下饃籃子時發現放在里面的五個包子，現在只剩下了三個。
老人一想，估計是長工干活餓了，自己拿了兩個吃了，當即就有些不高興了，臉色暗了下來。但一想，這個長工正在血氣方剛的年齡上，飯量大很正常，也就沒過問。
后來，一連幾天都是這樣子。老人實在憋不住了，就去問長工。老人因為激動，脖子上的筋一根根地從古銅色的肉皮里鼓起來。
長工也覺得很委屈，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動老人的包子，就算要吃，也會提前給老人打招呼，這樣不明不白實在窩氣。老人和長工說著說著就頂了起來。后來長工為了討口飯吃忍氣吞聲承認了。在這之后，長工便多留了一個心眼兒。
這一天，老人像往常一樣出診了。 長工帶著脾氣恨恨地將幾袋子曬干了的小麥扛到后面屋里的倉庫放好，就蹲在院子里的桑樹底下抽起了旱煙。 院子里的門都關著，唯獨后屋的門開著。
長工瞇著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 一時間困意襲來，打了個哈欠，然后起身回到偏屋的木板床上睡下。長工半瞇著眼睛，一只手在胸膛上放著。
過了會兒從外面傳來了響動。長工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然后躡手躡腳向向外面走去。
長工躲在一扇木門后面，通過門縫看到老人養的那條白狗在后屋的門前蹲著。白狗四處環視著，仿佛是在確定周圍有沒有人監視它。在確認沒有人后，白狗趴下身來往后一縮，隨即縱起身子輕輕一跳，正好躍過門檻兒，整個過程中一絲聲音都沒有。
長工在門后怔怔地看著白狗走到饃籃子的下方。籃子距離地面很高，就算是成年人也需踮起腳尖才能夠到，長工心里明白，白狗就是跳起來也夠不到籃子。
就在長工滿心狐疑的時候，一件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只見白狗鉆到一張八仙桌下，馱著桌子，快速向墻邊挪去。快到墻根時突然停住，又從桌子底下爬出來，一躍，正好跳到桌子上，然后又立起身子，兩條前腿正好搭在饃籃子上。
白狗從饃籃子里叼出一個包子，小心縮下身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爬上去又叼出一個，爬在桌子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吃完后伸出舌頭仔細將撒在桌面上的饃渣子舔干凈。
這時，躲在門后的長工驚呆了，但長工并沒有任何舉動。
白狗將桌子上的饃渣子舔干凈后，警覺地朝外面看了看，轉過身子用尾巴將桌面掃干凈，然后跳下去，將桌子馱回原處。
長工憋著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切。 等老人回來后，長工紅著眼睛，一五一十地將自己所看到的事情都告訴了老人。老人咬著腮幫子，兩只手顫抖著，根本不相信。
長工的態度越來越強硬，爭吵到最后，驚動了周圍的鄰居，大家簇擁過來紛紛議論著。
最后，長工拽著老人去后屋里查看。果然，掛饃籃子周圍的墻上有狗爪子刨過的印兒。鄰居們議論紛紛：有人說這狗成精了，其中一些人又提起白狗不能養的事兒，還有人提出干脆將這狗殺了。
老人在村民們的指責下，氣得沉著臉將白狗拴在石碾子上，隨手從門后操起一根棍子舉著就掄。白狗哦兒哦兒的叫著，嘴頭子血糊糊的，一個勁兒往地上的干土里塞，不一會兒便奄奄一息。
村民們看完熱鬧便離開了。老人有些后悔，拿來藥給白狗醫治。三天后，白狗才踉踉蹌蹌站起來。
這次，長工才算是出了口氣。
不久后，農事接近尾聲。一天，老人養的那條白狗突然不見了，事情發生的蹊蹺。
農事忙完，老人給長工算了工錢，吃了最后一頓飯。長工回家時天已經晚了，烏云密布，眼看要下雨了，從老人的家里到長工的家里還得經過一處墳地。長工緊步往回趕，走到墳地處，暴雨初至、電閃雷鳴，這時突然竄過一道白影。
長工心想，肯定是自己多想了，繼續往前走。墳地東側是一處溝渠，雜草叢生，平常沒有人會注意這里。雨越下越大，長工總感覺有人跟著自己。聽村里人講，碰見不干凈的東西可以解手驅邪。長工來到溝渠旁，還未解開褲子，突然一道閃電照亮了溝渠，長工看得清楚：溝渠下有一方長約兩米、寬半米的深坑、刨出來的土壓倒了一片野草...
長工震驚——
突然，一道白影襲來。長工來不及反應就被咬住了脖子，正是那條白狗！白狗和長工一起滾落進了溝渠，隨著暴雨聲和陣陣雷鳴聲，不一會兒，長工就一動不動了。
咬死長工后，白狗在長工身上嗅著，用爪子扒開長工胸口的衣服，將胸口的皮和骨頭咬開，吃了里面的心，然后又用爪子將衣服撥回原處。
長工躺下的地方離那坑只有幾米...
第二天，雨過天晴，溝渠里多了一個拱起來的土包，不久以后上面就會長滿野草。
第三天，白狗邁著四只爪子匆匆跑進老人的院子里。
以后每天，白狗都會趴在老人家門口，無論任何人經過，白狗的眼里都會布滿血絲，露出牙來。
作者|阿醜
編輯|大膽兒
故事提供者|丁孰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