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某一天

沒想過你會離開,但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留不住。

外公、爺爺、奶奶,直到你……

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個非常暖和的下午,母親幫我縫衣服,我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看故事書。突然抬頭問她:

“人都會死嗎?”

“是啊,都會死。”

“我能不能不死,你能不能也別死啊。”

然后我就開始哭,瘋狂地哭。

少不經事的我在那時有很多害怕的東西,害怕夏天快要來暴風雨前那種陰沉的天氣,害怕一個人睡時半夜窗外不止的雷鳴,害怕死后被埋在地下渾身爬滿蛆最后化成骷髏被人遺忘。

如今已不再懼怕過去害怕的種種,但一個人獨處時仍會經常落淚。我將事情幻想成停留在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停留在最初的最初。我后悔、自責,也試圖遺忘。究竟為什么,為什么讓我在最好的年紀,失去你?史鐵生說“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如果這一生我們終將必死無疑,能不能讓你的生命停留久一點,別離開的那么突然……

活著的人不知死之人不舍,死之人不知活著人思念之痛。

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房子已退,相冊已刪,再見你,只有夢里。

我明明什么都不想說,但情緒的翻江倒海逼迫我說點什么。我該說點什么?該從何說起呢?我沒有任何語言去形容遇見你時的美好,畢竟相識太短,來不及一個擁抱,一個微笑,來不及等到春暖花開,萬物復蘇,一切都剛剛好。想到你,只有救護車的長鳴,醫護人員的束手無策,晝夜不止的機器提示音,濃烈刺鼻的消毒味。只有你皺著眉,哭不出的嗚咽,青著臉,一次又一次的窒息。只有痛苦,深深的痛苦……

三月,冷風,下雨。

我笨拙又緩慢地用五官去感知這春天氣息,感受連續下過雨濕漉漉的冷意。這個城市終究是喧囂大過沉寂,盛大的綠意還未爬滿樓下兩旁的香樟,公園里的粉梅已經盛開在朋友圈各地。霓虹街上川流不息、人影綽綽,總有人看上去光鮮亮麗、瀟灑又快活。我嫉妒地跟 L說為什么我感受不到這個世界一絲善意,他聽了我的話什么也沒說,隨后帶著我一連幾天騎行在夜晚的大街小巷。

兩只渾身臟兮兮的斷尾貓在街頭四處亂竄,鐘樓的城墻下抱著吉他的男人一遍遍嘶吼著“蘭州、蘭州~”,車站外很多年輕情侶旁若無人地熱吻,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孤零零地掛在一處欄桿上無人注意。

眾生百態,各有各的悲喜……

我將臉貼在 L 的背上號啕大哭,一遍遍跟他說我很懷念二十歲以前的時候,我想回到過去,不想經歷這幾年的痛苦。我說希望我愛的人永遠不會離開,爸媽能夠健康長壽。我希望故事可以回到最初,還有機會彌補。

L 嘆了一口氣,指著沒有一顆繁星的夜空說:

“月亮會出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一切都會好起來,安慰了我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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