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熒幕里兩個古代人站在雪地里端著刀講話,他們相隔很遠,似乎在談一件重要的事情,兩個人誰也不看誰,只是輪流講話給對方聽。他捧著遙控器盯著屏幕,對他們的談話內容并不感興趣。現(xiàn)在是周五晚上的11點半,如果不是因為睡不著,他甚至就要忘記客廳的墻壁上還掛著一臺電視機,他想不出自己有多久沒有打開過它了。
雪越下越大,兩個古代人絲毫沒有終止談話的意思,他打了一個寒顫,起身找來一條毯子蓋在腿上,房間里沒有開燈,所有的家具擺設昏暗中呈現(xiàn)出一種奇妙的祥和氛圍,朦朦朧朧中各自勾著各自的輪廓。其中一個古代人突然扯高了嗓子,由此得知他們之間的談話并不愉快,這不是他想看到的,起初,他只是想讓空蕩的房間里能有些動靜,卻不想這動靜太大而吵到鄰居,他快速的按了幾下遙控器的音量鍵,那個激動的古代人重新平靜下來。于是他將自己橫放在沙發(fā)上,又蓋上毯子,連熒幕也不看了,他像一支被關掉的小小錄音筆,舒舒服服的埋進兩個古代人中間的雪地里。
時間是11點37分,兩個古代人談崩了,舉著刀互相切割對方的身體,一陣陣被劈開的聲音從電視機左右聲道里刺出來,又溫順的伏在他耳畔。
他睡著了。
他又去了那個地方,那是一個沿海的小城市,地處熱帶,冬季從未來過,每一棵熱情的椰子樹都可以做證,市政府往海灘方向,走過三個路口就是他的家,那是由藤條做成的雙層建筑,事實上,整個城市都是這種房子。他掀開長長的流蘇就能從街上一腳踏進房間,一樓掛滿了叫不上名字的裝飾品,他從中間走過,裝飾品發(fā)生叮叮當?shù)募毼⒌捻懧暎鞘菚芎偷醮玻头孔右粯油瑸樘贄l結構,他就隨便拿了一本什么書,躺在床上看。傍晚時分,他把頭伸出窗戶外邊,看海灘那邊,年輕的游客在海灘上開篝火晚會,木叉上架著烤魚和羊腿,香味隨著海風四處彌漫,他找了一雙拖鞋,準備加入他們。
他一次又一次的夢到這個沿海小城,如果做夢僅僅是一個畫面,起初,他只能算是個游客,無數(shù)次在其中行走或簡短逗留,了解這個城市每一個部分,并因此而覺得安心歡喜,夢到的次數(shù)越多,這個夢越發(fā)的形象具體,從而生出一個無比清晰的幻象,這個幻象可以幫他分析畫面作出決定,甚至可以完全脫離出來,變成另外一個意識。
這個意識不被控制,開始做他難以理解各式各樣的事,幫他建造房子置辦家具,結交當?shù)馗魇綐拥呐笥眩@太危險了,每次醒來他都這樣對自己說,而今天,在這個沿海小城里,他正準備從房子里走出來參加海灘的篝火晚會,是的,在這里,他居然真的擁有了一套還不賴的房子,想到這些,他又覺得這危險倒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
他就這么樣在沙發(fā)上睡了一夜,7點鐘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電視一直開著,此時,熒幕里一個藍色制服的女主持人正喜氣洋洋給早起的人們講新聞,以一個食客的姿勢。正如我們看過的無數(shù)新聞節(jié)目,她一件接著一件的講,不到一個時間,根本無法停下來,他覺得沒意思,拾起桌上的遙控器按了關機鍵,藍女人閉嘴了。
他對著鏡子刷牙,眼噙熱淚,小路,你不知道一個人討生活有多么辛苦,我覺得眼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真實,這里的所有人都不再是原來的模樣,他們眼里冒火,手里拿刀,互相詛咒謾罵切割,這里的所有事都不順心,一切都在加速腐爛,沒有任何一件事值得期待,這里的夜晚沒有星星,這里的朋友像是敵人,這里的孩子心碎了,沒有一點點聲音。
我孤身一人在這里維持,委屈鋪天蓋地劈過來,周身所有人開了鍋一樣吵,更重要的是,這樣的生活看不到盡頭,我真的快要爆炸了,可我還是在撐,我知道在遙遠的熱帶地區(qū),有一個沿海小城市,路邊長滿了熱情的椰子樹,我有一棟藤條編的房子,二樓有一扇窗戶可以看到不遠的海灘,一樓有一扇門掛滿了長長的流蘇,海風吹過來,樓下叫不上名字的裝飾品就叮叮當當?shù)捻懀业姆孔記]有門,但是任何壞人也別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