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介:
? ? ? ?英惠突然無法再忍受肉味,成為“素食主義者”。飲食變化的同時,她的內心也一步一步發(fā)生改變,最終成為一個“精神分裂和厭食癥同時存在的特殊病例”。故事圍繞“素食主義者”英惠,分別從丈夫、姐夫、姐姐三個人物,三種視角,從丈夫無法忍受“素食主義者”英惠,到姐夫迷戀小姨子英惠臀部的胎斑,再到姐姐仁惠“熊熊燃燒著”的樹木前的救贖,按時間順序寫精神障礙的發(fā)病進程,既直接而豐富地呈現精神障礙者的感官世界,也揭露出現代人普遍的壓抑和絕望。
? ? ??2016年初讀《素食主義者》,是因為好奇精神障礙者的“感官世界”,還因為一篇推文里,關于“女性精神壓抑”的描述使我泛起一種惺惺相惜的情緒。
? ? ??最近,好友Y講了一個姑娘的事情。
? ? ??甲狀腺得了癌,家人卻不肯立刻手術,怕留疤,適婚的年齡里,影響婚嫁。
? ? ??Y說,畢竟是癌啊。
? ? ??聯想到之前陸陸續(xù)續(xù)有女孩兒來吐苦水,“女人難做”這樣的念頭揮之不去。
? ? ??我?guī)е鴱娏业男詣e意識,甚至有一點點不滿和偏見,再次翻開這本書。
? ? ??但在閱讀的過程中,我卻逐漸“冷靜”下來。
? ? ??想來,大概得益于這兩年,我不負生活所望地真切體味了它的一些不美滿,同時亦能夠不辜負自己對美滿的渴望,長出更強烈的期許、更多的溫柔和包容。
? ? ??在書本中,我不再緊盯著“父親”的強權、“丈夫”的自私和“姐夫”的卑劣。
? ? ??誠然,回歸作者韓江生活的時代和社會背景,她確實有充分的理由著重展現父權、男權下韓國婦女“規(guī)矩”、“卑微”身份標簽背后不為人知的壓抑、瘋狂和叛逆。
? ? ??她自己也曾帶著強烈的性別意識,在布克獎的領獎臺上說:我想通過《素食主義者》,刻畫一個誓死不愿加入人類群體的女性。
? ? ??但書中還藏著屬于“人”的普遍壓抑。姐姐仁惠救贖的僅僅是妹妹英惠嗎?僅僅是妹妹和自己這樣的女性嗎?
? ? ??她們同時都生而為人。
? ? ??因此,思來想去的最后,我更想在這篇文章中展現一種稍稍溫和、平衡,帶著體諒意味的視角。
?? ? ??身為讀者的我們,不更應該思索“如何”從書本汲取某種力量嗎?這是我們的選擇,而選擇的方式里,珍藏著對抗“人間不值得”的“無上密”。
? ? ? ? ? ? ? ? ? ?婚姻,是從哪里開始出錯的呢?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另一半是怎樣的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己為什么會這么選擇?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婚姻為什么就“不幸”了?
? ? ? 有關婚姻的一系列困惑,大概是人生的最大難題之一。
? ? ? 忽然就想到“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婚姻困惑的答案,其實并不在對某類人或整個社會的刻板印象里,而在自己身處的那道洪流之中。
? ? ? 即便是書中,英惠、仁惠的婚姻里,不平等和壓抑是那么的明顯,卻并不只有“不幸”這一方面,也并不只是“不幸的一方”。
? ? ? 英惠的丈夫說第一次和她見面并沒有產生什么怦然心動的感覺,跟她結婚的原因很簡單:
?“在她身上沒有什么特別的魅力,也找不出什么特別的缺點,她跟可愛、才華、優(yōu)雅毫不沾邊的性格,對我來說是很安逸舒適的。這樣,我就沒有必要為了得到她的芳心而裝作有學間的樣子,也沒有必要為了跟她約會而慌慌張張,更沒有必要跟那些時裝雜志上的男明星做比較,然后唉聲嘆氣的。”
? ? ??他所希望的,也只是英惠“扮演平凡妻子的角色”。
? ? ??他對待她十分的急躁,問“有沒有熨好的襯衫”沒有得到應答,便破口大罵。
? ? ??他僅僅把妻子當成一個工具,英惠不食肉之后,他覺得“和怪異的女人同居也沒有什么不好,只當是個能為你做飯、打掃房間的姐姐或鐘點工”,但同時,他又對長期無法滿足的性欲十分不滿,最終理所當然地離開。
? ? ??他“從二十幾歲就開始微微鼓起的下腹部,怎么努力都長不出肌肉的纖細的四肢,還有那一直讓我陷人自卑中難以自拔的短小陰莖”,使得他不喜歡過“度”的事情,他挑了又挑,最終自然而然“和這世界上最平凡的她結婚”。
? ? ??無疑,他自私又可悲。
? ? ??但他也喜歡英惠的生活能力和婚前的食性,依戀她做的美食和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在英惠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素食主義者”后,決定改變自己適應她。
??“如果一個人徹底地改變了,另一個人也只能隨之改變。”
姐夫從一開始就知道,老婆仁惠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是他所不喜歡的”。他不愛自己的老婆,且覺得婚姻無趣而壓抑,對孩子也缺少應有的責任感。但仁惠的長相、身材、穩(wěn)重而體諒人的性格都符合他一直尋找的擇偶條件。他尊重她。
? ? ??而姐姐仁惠,無法確信自己對丈夫的愛情,也無法確信他對自己的愛情。
“初見時他那毫無防備的疲憊狀態(tài),讓她放松警惕。”
“她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他得到休息。”
? ? ??但沒過多久,她就明白自己想方設法想從疲憊中拯救出來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 ? ??如此這般,婚姻的磕磕碰碰也是窸窣平常。到不可挽回,甚至逼人崩潰的地步,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 ? ??妹妹英惠少言寡語,很少主動跟丈夫要什么東西。
? ? ??姐姐仁惠善良軟弱,不會像別人家的老婆那樣歇斯底里、大發(fā)雷霆、喋喋不休,忍耐卻不知不覺變成抑郁沉淀在心內,更令丈夫壓抑。
“但是在這瞬間,他覺得老婆的忍耐和善意令自己窒息,所以他想為自己辯護:是她的這些舉動反而使自己變得更壞。”
? ? ??三個部分的敘述,都表達了類似“對對方一無所知”的意思。
“我感受到老婆那我從未進入過的頭腦,真像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
“你肯定無法理解。從很久以前開始,每當看到有,人在砧板上揮刀的樣子,我便嚇得膽戰(zhàn)心驚,不管舉刀的人是姐姐還是媽媽。”
“我突然意識到:對眼前的這個女人,自己竟無所知。”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他,而在那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了解的他只是一個影子而已。”
“她不敢相信他也會有這樣的熱情。充溢在這些作品里的熱情和像困在水族館里的小魚一樣的日常生活之間,她確信兩者之間一定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
? ? ?英惠不吃肉了,丈夫卻從未想過去了解真正的原因,而是在遭遇難堪后決定“采取什么措施”,打電話給妻子娘家。
? ? ??于是,岳母勸說、老丈人呵斥、大姐溫和責備、小舅子一臉不滿、弟妹幫腔……我想到“家族式勸肉”這個詞,啞然失笑。
? ? ??姐夫卻沒有加入這一行列。為了不吃肉的她,他特意挑選寫著“寺廟料理”的餐館。他會問英惠:
“你為什么不吃肉呢?”
? ? ??他從小姨子的胎記里得到靈感,從小姨子身上感覺到了類似不曾修剪枝丫的野生樹木般的原始力量,能夠窺見她的心里“正發(fā)生著驚人的、難以想象的事情”。為了讓她接受自己,費盡心思地在自己身體上作畫。
? ? ??除了姐姐仁惠,他大概是眾多家庭成員中,唯一一個嘗試看到英惠意愿的人。
? ? ??雖然,他只是為了滿足那不倫的情欲。
? ?? ?你現在不吃肉,這世界上的人們就會吃掉你!
? ? ?我覺得這句話是整本書里最隱晦又最清醒的。它能夠讓讀者從“精神障礙者的感官世界”中抽離,進而正視“素食”的象征含義。
? ? ??素食,其實是英惠對壓抑生活的一種掙脫,更是對“肉食”這樣所謂客觀合理規(guī)律的一種拒絕和反抗。
? ? ??因為素食,她“越來越消瘦,變得如此鋒利”,并以此刺破壓抑痛苦的生活,徹底放掉手中那條正常生活的線。
? ? ??英惠對生活的反抗,其實早就深埋下種子:
? ? ??小時候和姐姐迷路,說就不要回去了吧;
? ? ??作為女性,一直不喜歡戴文胸,即便是重要場合;
? ? ??覺得脫衣服比穿衣服自然……
? ? ??現實是,你反抗規(guī)則,一群人就會來反對你。
? ? ??社長的夫妻聚會上,英惠沒戴文胸,社長夫人夾雜著好奇與驚訝的眼神里,還有一絲輕蔑。
? ? ??關于她的不食肉,他們說:
“食肉是人的本能,素食,自然也就是違背人的這種能力,顯然這是有悖常理的”
“我認為飲食均衡搭配是最合理的”
? ? ??在精神病院里,她終于發(fā)現樹的秘密。
? ? ??她終于活成一棵不用吃飯,不會說話,不會思考的樹。
? ? ??除了英惠的反抗,還有姐夫的反抗。
? ? ??他變得更加疲憊不堪。雖然沒日沒夜地工作,周末也不休息,一直不回家地悶在工作室里,有時會在大街上徘徊,直到運動鞋變得臟兮兮,但始終沒有像樣的作品面世。?
? ? ??英惠的姐夫是一個失去創(chuàng)作激情的藝術家。老婆仁惠不經意間提及的小姨子臀部的胎斑給他帶來了創(chuàng)作靈感。一面是孜孜以求的激情,一面是世俗倫理,他經歷了深刻而痛苦的自我檢討和懷疑后,最終作了一次“不慎的選擇”,“欺騙”英惠來做人體彩繪。
“很多意識在他體內發(fā)生著裂變,我是正常人嗎?我是-一個有足夠道德感的人嗎?我有強大的自我控制力嗎?以前曾確信自己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而如今他卻不能肯定了。”
? ? ??此前,他一直確信自己在創(chuàng)作作品時是很自由的,“都沒想過自己身上還會有各種限定的框架。”
? ? ??也許,沒有意識到需要反抗,也是一種幸運的自由。
? ? ??反抗,似乎真的攜帶著某種不幸。
? ? ? ? ? ? ? ?是為了獲得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呀
? ? ? ? ? ? ? ? ? ? ? ? ? ? ? ? ? ? ? ? ??那些自我壓抑是真實的嗎?
? ? ? ? ? ? ? ? ? ? ? ? ? ? ? ?反抗,我們能獲得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嗎?
? ? ??姐姐仁惠是書中最后一個故事,妹妹和丈夫的“反抗”效果,都歸結為她的“終極反抗”。
? ? ??丈夫找來同事J和小姨子一起完成自己的作品,但J最終因難堪而憤然離去。
J: “今天終于明白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健全。”
? ? ??什么是健全呢?大概是真實的壓抑之下,依舊握緊生活的細繩。
? ? ??就像仁惠,她是傳統意義上的女強人,從小開始就擁有堅韌性格和誠實品格,作為女兒、姐姐、老婆和媽媽,生意人,甚至地鐵里的行人,都能為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負責,努力做到最好。
? ? ??但她卻被某種蓄謀已久的痛苦壓著,甚至“覺得整個房間正在變小,壓迫著自己的身體”。
? ? ??妹妹的崩潰、丈夫的背叛、無法銷聲匿跡的丑聞、沉重的生活負擔以及對不治之癥的恐懼,令她“無法”、“不能”、“不想”這樣忍受下去,最終促成她的“瞬間爆發(fā)”。
“自己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死了,眼前痛苦的人生只不過是一場戲劇,或者此時的自己只是某人的幽靈”。
? ? ??如果不是兒子知友,如果不是他帶給她的責任,她也會放掉那根正常生活的細繩。
? ? ??于是,她發(fā)現活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經歷一些事情后,體驗過各種難以忍受的災難后,人們還是照樣能吃,能喝,能睡,能拉地生活下去,還可以發(fā)出爽朗的大笑。”
“沒有什么問題。的確如此。以前怎么活到現在,以后也怎么活下去就可以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 ? ??在探望精神病院里的英惠時,她聽英惠對自己說:
“被雨溶化……所有東西都被雨溶化……要滲進地面里去。如果想再次生根發(fā)芽,只能這么做。”
? ? ??她就是那個被溶化了、要再次生根發(fā)芽的人。
“路邊'熊熊燃燒著‘的樹木,像無數只猛獸那樣抬頭昂首怒視著她們。像等待回答一般,不,像是在做出反抗似的,她的眼神黯淡而強韌。”
“她的生活繼續(xù)著。時間是公正的,推動著她用忍耐重重包裹著人生繼續(xù)前行。”
? ? ??我想,仁惠的“反抗”才是本書的終極指向的“有效反抗”。
? ? ??唯有直面陰影,才能自我救贖。
? ? ? ? ? ?融入英惠骨髓里的無人能明白的東西
? ? ??人們說,素食,因為健康,或者宗教原因。
? ? ??而英惠吃素的動機,對于其他人而言,十分不明確。
? ? ??仁惠不止一次地自問,不能早些阻止這一切嗎?
? ? ??阻止這些無人能明白的東西融入英惠的骨髓里。?
?? ? ??英惠到底有什么無人能明白的東西呢?
她說:“我能信賴的只有胸部。我喜歡我的胸部,因為胸部沒有任何殺傷力。”
“她,像是神衹,像是人類,像是動物,又像是一種介乎植物、動物和人類之間的陌生的存在。”
“她有一雙只有孩子才能擁有的,可以裝進一切但又空空洞洞的眼睛。”
?? ? ??她的苦痛、壓抑源自何方?我們是否可以窺見似曾相識的影子?我們能否早一些阻止“這一切”?
? ? ??這些疑惑,就留待您到書本中尋找答案吧。
? ? ??最后的最后,大概您還在掛念文章開頭的那位小姑娘。
? ? ??請放心,她很好。
? ? ??我們往往會基于自我認知解讀他人的事情,偶爾難免片面。
? ? ??但好在我們能夠懷抱善意,溫和地深入了解情況,于是,總能發(fā)現:
? ? ??這個世界始終是理解、協商和愛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