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你可能會奇怪,我竟有三個媽媽。而生活確實是這樣安排的。
奶媽
聽母親講,在我1955年出生的時候,她和父親都在“農村工作隊”,不可能把孩子帶在身邊,于是我剛過滿月,就被寄養在奶媽家里。
奶媽有六個兒子,未生女兒。而她偏偏又特別喜歡女兒,自然的我就越發受到她的寵愛了。奶媽經常的抱著我:“親親,媽的大寶貝閨女……”
直到我三歲那年,突然一輛綠色的“小吉普”駛進奶奶家門口,從車里出了一個衣著打扮特殊的女客人,她邊與奶媽打著招呼,邊伸出胳膊就要將我往懷里摟,我趕忙躲到奶媽的身后,唯恐被客人帶走。
奶媽不住地用手擦著眼睛,向我道別:“去吧……跟你媽去吧……她是你媽……”
“不是!她不是媽……!” 我用小手使勁地拽著奶媽的衣裳,驚惶失措地嚎哭起來:“媽呀……媽呀……”
我已經習慣了奶媽是媽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受陌生的人為媽媽。
母親愕然地望著我,淚水在眼眶里掙扎著。
奶媽邊哄著我,邊哽咽著對母親說:“你們夫妻倆竟顧忙差事了,一年到頭也不來看看孩子,她咋會跟你們親呢?……回頭再把孩子憋悶出病來可咋辦……要不就先把她留下吧,也不用你們再寄生活費咧……”
然而我還是被帶到了姥姥家。印象中姥姥家的大炕上,有大紅棗等好吃的食物,而我對此竟不削一顧,死活也要找“媽”去。大人們無奈,就只好哄著我,房前屋后的假裝著到處找“媽”,直到我累了,困著了,才敢給我脫鞋,放我炕上。
后來姥爺、姥姥他們用了各種辦法,終于使我忘記了奶媽。
我與奶媽一別,就是十年未能聯系。因為父母遠在外地,工作繁忙,無暇顧及我的事,再加上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父親被隔離、母親受審查。
在我十三歲生日那天,才有人帶我第一次回到奶媽家。奶媽自然的好一番“百感交集”……而無情的歲月,卻使我對她陌生了。
奶媽特意為我做了一碗雞蛋面,其意是長命百歲,要我一下全部吃掉,本來在路上我已經吃過了姥姥煮的雞蛋。吃不下這么多了,而奶媽卻執意堅持她的意見……這樣使我之后幾年不愛吃面條,姥姥說可能是那次吃傷了的原因。
我上中學后也去看望過奶媽,而每次要走時,奶媽總是勸說:“急啥呢?再呆一會兒吧……”
如此幾個回合,天就黑了,我只有住下。
如果我當天非要走時,奶媽就會不顧一切地搶走我的書包,或鎖上我的自行車,直到我答應了住下才肯罷休,以至使我第二天,不顧眼巴巴的送我到路口的奶媽,頭也不回的拼命往學校趕,才不會上課遲到。
那時的我只想到自己是班長,遲到了會丟面子,不懂奶媽真摯的戀女之情,不覺中就對奶媽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惶惑感,也就不愿意再去奶媽家了。
奶媽后來曾托人捎話叫我去,而我又因各種原因爽約。
直到我當了媽媽,并將周歲的兒子送到了西安爺爺家后,才真正理解了“母子連心”的含義。然而一切都晚了,可憐的奶媽已經于半年前自殺身亡,造成我終生的遺憾。
在無限悲哀中,我無法想象奶媽這樣善良的人,怎么會選擇“臥軌”的結局?!
我可憐的奶媽啊,你原本應該和所有的老人一樣,享受天倫之樂、歡度晚年的呀……
奶媽真正的死因,至今仍是個謎。而我總覺得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當初我能夠多騰出時間陪陪她,至少也會使她多些安慰……
奶媽生前待我就像親生女兒,而我這個女兒做的又如何呢?我甚至連她的墳在哪兒都不清楚,可若奶媽地下有知,將是怎樣思念她的女兒啊!
那年清明節,我將自己含淚寫的十多頁紙,燒在奶媽的墳前(雖然我知道這樣并不管用),愿奶媽在天有靈,能夠知道女兒內心的愧疚及思念之情……
奶媽,你知道你的女兒心里有多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