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鬧元宵,點(diǎn)亮了山村,溫暖了時光
?
“一,二,三!
王定福——
蝗蟲過河去——
渠媽過河來——”
???“一,二,三!
簡貴陽——
蝗蟲過河去——
渠媽過河來——”
隔河相望的幾十個大小孩子,一聲聲吶喊,一陣陣歡笑。
這邊喊一陣,扔幾個土炮;那邊喊一陣,敲一陣竹筒響篙;這邊又喊過去,燃一陣“爆疙蚤”(爆疙蚤,女貞子樹葉,燃起來噼噼啪啪如同鞭炮聲聲)……
正月十五清晨,大人孩子早早起床,吃完又甜又糯的包心湯圓,隔河相望的瓦房、猴子坪兩個“鬧元宵大隊(duì)”,便群情激奮,摩拳擦掌,開啟了一年一度的“元宵大戰(zhàn)”。
每逢大年,幾乎都要上演這樣幾十人參與的“大型”戰(zhàn)斗。這,就是我們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我的家鄉(xiāng)——九龍峽谷的“鬧元宵”。
多少年過去,那熱鬧的場景,那喧囂的叫喊,那蓬勃的激情,恍如昨天。
鬧元宵,一個“鬧”字,比的就是那個氣勢,看的就是那個陣仗!?
王定福,猴子坪那邊的孩子王,他帶著王家、胡家、張家、杜家?guī)资畟€孩子,首先向我們瓦房隊(duì)的發(fā)起挑戰(zhàn),一聲“簡貴陽”一喊,就拉開了鬧元宵的序幕。
簡貴陽,我堂哥,他當(dāng)仁不讓當(dāng)起了我們瓦房隊(duì)的娃娃頭兒,指揮我們何時喊叫、何時放炮仗、何時敲銅盆竹篙燃放爆疙蚤。
“蝗蟲過河去”,意為驅(qū)疾病、送瘟神。
“渠媽(即青蛙)過河來”,祈求益蟲多多,保障田地豐收。
沖天炮、土炮、爆疙蚤、敲鑼打鼓都是送瘟神的“法器”,更是我們狂歡的“樂器”。
猴子坪那邊娃兒多,有三四十人,一通嗚噓吶喊,聲勢浩大,陣仗大得不得了。可也正因人多勢眾,反而七零八落,齊聲吶喊不了幾句,就開始怪聲怪氣,稀哩嘩啦,嘻哈打笑起來。
我們瓦房這邊幾家人,雖然人數(shù)比不過,有時十幾人、有時二三十人,但勝在堂哥指揮若定,整齊劃一,一齊發(fā)聲、一齊閉嘴、一齊猛敲“法器”,反而給猴子坪隊(duì)不小的壓力。
而且,我們瓦房隊(duì)準(zhǔn)備的沖天炮、干炮、爆疙蚤,比猴子坪那邊要多很多,竹筒竹篙人手一個,還有一只又大又厚的銅盆,掌握在指揮官堂哥的手里,一齊敲打起來如同千軍萬馬。
還不到中午,猴子坪隊(duì)因大男孩太多不聽指揮,還因“物資”匱乏,炮仗和爆疙蚤早早用完,只有竹筒響篙還在幺五幺六的敲敲打打。
他們一喊“蝗蟲過河去——”,我們立馬接嘴“渠媽過河來——”又是猛敲猛打放炮仗,故意不睬對方的示威。?
如此幾百個回合下來,猴子坪那邊就囂張不起了,漸漸偃旗息鼓,各自玩耍起來。
我們這邊,有大伯和老爸撐腰供應(yīng)炮仗,依然興高采烈。只有這天,不茍言笑的大伯不再用刀子似的眼光掃視調(diào)皮的孩子們,嚴(yán)肅老成的老爸也不時開懷大笑。兄弟倆難得清閑,有時還銜著煙袋在一旁觀戰(zhàn)。
元宵節(jié),山里俗稱“過大年”。這天,孩子們都不用上坡打柴割草,因?yàn)樵缭陬^幾天就都準(zhǔn)備好了。
大年的午餐,跟過年一樣的“八大碗”,外加一盆“油炸蝗蟲”(條形雜糧油果子)。
飯后,姐妹們跳繩、踢毽子、翻“花鋪蓋”,兄弟們打乒乓、滾鐵環(huán)、抽陀螺,玩得差不多了,瓦房隊(duì)又開始挑戰(zhàn)猴子坪隊(duì)。
我爸是個大嗓門,此時童心大發(fā),雙手?jǐn)n住嘴巴當(dāng)話筒,沖著河那邊一字一頓呼喊:“王定福——王定福——”
一隊(duì)大小孩子一字排開,跟著吼叫:“蝗蟲過河去——渠媽過河來——”
老爸又喊“王定福——王定福——”
兄弟姐妹一齊接嘴:“瘟神滾過去——天神飛過來!”
喊聲震天,山谷中傳來一陣陣回響,像是仙人回應(yīng),簡直妙不可言。
猴子坪隊(duì)立即應(yīng)戰(zhàn),王定福大喊:“簡貴陽——簡貴陽——”(他們不知是我老爸在“領(lǐng)唱”,嘻嘻),其余人等齊聲吼叫:“瘟神過河去——天神過河來!”大有翻身雪恥的架勢。
新一輪大戰(zhàn)爆發(fā),兩邊花樣翻新,又喊又跳又鬧。那歡樂的叫喊,沖出山谷,聲震云霄!
喊到后來,什么亂七八糟的老言子(歇后語)、俏皮話、順口溜、老山歌也吼出來了,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妥妥的“元宵對歌大賽”!
要不是隔著300米的九龍峽谷,兩邊幾十個孩子恐怕舞刀弄棒要真正干架了。
????瓦房、猴子坪,看著就在對面,雞犬之聲相聞,真要過去,下巖、過河、上巖,差不多有兩公里吧?這一段的九龍峽谷海拔不過400多米,瓦房隊(duì)和猴子坪隊(duì)都在半山腰,差不多800米左右。猴子坪附近的著名景點(diǎn)丹霞地貌“牯牛背”海拔1249米,瓦房附近原生態(tài)景區(qū)的獅子山(同為丹霞地貌)海拔1296米。?
從東邊去,經(jīng)二臺、下筆直陡峭的棕崗、新屋基楠竹林上坡,過白楊坪寨門去猴子坪。
從西邊去,出門就下坡,經(jīng)長丘、石包丘、鎖扣丘、西寨門、下磨子口、經(jīng)關(guān)門寺過河,上巖到猴子坪。
兩條路都差不多。不過那時不嫌麻煩,兩邊的孩子常常你來我往,樂在其中。
隔日趕場,王定福表哥、簡貴陽堂哥還相互叫勁:“哼哼!等哥哥們明年多整幾箱沖天炮,還怕震不住你們!”
???“哼哼,我還不曉得‘怕’字怎么寫耶,哥哥們等倒起的,有本事再來!我就不信干不過你們!”
哇,這就約架了啊?這么牛,他倆到底誰是哥呀?哦,也對,王定福是大姑家的老大,簡貴陽是大伯家的老大,兩老表都是大哥,自謂年歲相當(dāng),不分伯仲。
多年過去,那歡樂的叫喊聲,仿佛還回蕩在山谷;那聲聲爆竹、塔塔爆虼蚤、乓乓銅盆響,仿佛還在耳邊。
如今,堂伯父母、大伯、父親已故,大姑媽年過九旬,母親和幾位老輩子已年逾八旬,依然康健樂觀。兩岸的鬧元宵指揮官表哥、堂哥早過花甲之年,且已兒孫滿堂。最小的弟妹們已過不惑,各自奮斗在自己的崗位。
又是一年元宵節(jié),瓦房、猴子坪的兄弟姐妹們,如今可好?是否還記得那些年的鬧元宵?
簡子
2025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