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琥珀是在水鄉長大的孩子,眉眼生得秀氣。她出生后不久,有算命先生來家里給她看過面相,算命先生說這個囡囡的丹鳳眼生得怪,怕是小狐貍變來的。沒有人在意這樣的無稽之談。
? ? ? ?與她同齡的孩子的名字大都是小紅、小翠,只有琥珀的名字很不一樣。琥珀的名字是爺爺給起的,原本爺爺是想從字典里找一個字當做名字,沒成想在翻箱倒柜找字典的時候卻在抽屜里翻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沒有人知道這塊琥珀是什么時候出現在柜子里的,更神奇的是抽屜里其他的東西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唯有這塊琥珀泛著柔和的光澤。爺爺覺得這塊琥珀有靈性,于是就給剛剛出生的女嬰取名為琥珀。家里人認定這塊琥珀是剛出生女嬰的護身符,于是爺爺托人雕了它,穿上了一根細細的紅繩,從此琥珀就與這物件形影不離了。多年以后琥珀回憶起那段時光,只能想起兩件事。一是她赤著腳在窄窄的街道上奔跑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音,再就是胸前那塊琥珀泛出的柔和的光澤。
? ? ? ?突然有一天,胸前琥珀的光澤慢慢黯淡了下去,沒有人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絲隱隱的擔憂。終于,事情發生了。爺爺在一次去山上砍柴之后再也沒有回來,家里人上山找了半個月也沒有結果。小鎮里的人們議論紛紛,有說老人家被野獸叼走吃了的,有說老人家躲進深山里過日子的,更有離奇的說琥珀是妖怪化作人形克死了爺爺。后來這個家發生了更多離奇的事情,爸爸和叔叔背上半個月的干糧去山里找爺爺,但是兩個月過去了,爸爸和叔叔還是杳無音信。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了,媽媽帶著還在吃奶的小弟弟回了娘家,嬸嬸也走了,原本熱熱鬧鬧的一家人現在只剩下了奶奶和琥珀。有一次琥珀在路上走,聽見有小孩子在議論琥珀是什么妖怪變來的。琥珀沖了上去,準備把領頭的那個孩子打翻在地,當她準備動手的時候,那塊琥珀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閃著耀眼的光。她突然沒有力氣了,跌坐在地下。這群孩子唱著“琥珀是個小妖怪!琥珀是個小妖怪”跑遠了,她低頭看自己胸前那塊琥珀,光澤似乎又淡了一些,好像還出現了一些細細的裂痕。
? ? ? ?琥珀漸漸長大了,要離開小村莊去外面的世界了。她只簡單地收拾了換洗的衣物,用厚厚的布包起這塊琥珀,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水鄉。對她來說,這里早就不是她的家鄉了。來到大城市的琥珀被繁華的霓虹燈迷暈了眼睛,但她很餓,也沒有錢。于是她想偷一個倒霉蛋的錢暫時解決一下吃飯和住宿的問題,當她找好自己的目標準備下手的時候,眼前突然又出現了那塊琥珀,閃耀著和小時候一樣的耀眼的光芒。一陣眩暈,琥珀又跌倒在地。意識模糊了起來,琥珀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一群小孩子圍著她嘲笑她的時候,她突然發出了駭人的尖叫,暈了過去。當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昏黃的臺燈發出的光和琥珀很像,琥珀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就像小時候在媽媽懷里撒嬌時那樣。不一會兒,一個男人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了過來,“你在火車站暈倒了,我把你帶回了我家,你不用著急,就先在這里休息。等你身體好了,我可以送你回家。”琥珀低下頭,怯怯地說:“我,我沒有家……”男人的臉上絲毫沒有驚詫的表情:“不管怎么樣,你好好休息吧。”或許是燈光太柔和,琥珀覺得這個人長得很像自己的爺爺,她睡著了。
? ? ? ?過了很久,琥珀意識到自己好像喜歡上這個男人了,她像一個情人,也像自己的爺爺,也像……也像一個妖怪。在這個城市下初雪的時候,琥珀要求和這個男人一起出去散步。說是散步,兩個人卻是一前一后各走各的,像是一場競走。琥珀不說話,男人也不說話。在路過一個枯井的時候,琥珀突然發問“不知道有沒有人掉進過這個井里?”男人答道:“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坐在井底倒是很適合想想問題。”這兩個人,提問的不像在提問,回答的不像在回答,仿佛是在說著禪宗的偈子。琥珀回眸一笑,認定了這個男人是自己的靈魂伙伴。走回家的時候,琥珀把手插在了男人的口袋里,男人亦沒有拒絕。到家的時候,外面的雪還在靜靜地下著,琥珀覺得很美,琥珀想在這個很美的晚上把自己的純潔的身體給這個男人。男人慢慢地褪去琥珀的衣服,她的身體就像琥珀那樣美好無暇。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塊琥珀,這一次它的光澤就像火一樣,燒掉了她所有預想的幸福,她的天堂著火了。“我或許真的是妖怪變的”琥珀恨恨地想!她重重地推開了男人,悄無聲息地穿上衣服走出了家門。
? ? ? ?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似的,他走向了枯井。回想起從小到大經歷的種種,她想或許這琥珀就是個詛咒。她重重地將兜里的琥珀扔向了井里,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落地的聲音,也沒有碎掉的聲音。她回到家里,回到了自己愛的那個男人身邊,男人依舊溫柔繾綣。她想,從今以后自己一定能幸福了。可是后來,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忘記那塊琥珀。她不停地去想,想它的形狀,想它的觸感,想它的光澤。即使那塊琥珀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她也還是忘不掉她,況且現在那塊琥珀很有可能安然無恙地躺在井底。
? ? ? ?冬天漫長并且絕望,琥珀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在這人間堅持下去了,她要去找她的琥珀即便付出生命的代價。來到那口枯井,她想了很多,她想也許她才是最大的詛咒,如果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么一切都會恢復原樣。爺爺、爸爸、叔叔會從山上下來,媽媽、嬸嬸、弟弟也會回來,男人會找一個好姑娘過好日子。總之,如今在她面前的路只有死了。她縱身一越,沒有回聲,也沒有重重砸向地面的聲音,不過后來有人說那口枯井整晚地泛著柔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