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爸爸,如果我有時光機,我希望可以穿越到我出生那年,這樣你就不再是現(xiàn)在這位71歲的老人了。抱歉我有一點私心,雖然你還會活很久,但是如果時光機帶我回到1975,你總之是可以多陪我四十載的。
1、伸手摘星辰
“我突然明白我人生中那些莫名的勇敢和沉淪低谷又高升后的沒心沒肺是怎么來的了......”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有很多長輩說我長得像你,大眼睛雙眼皮、厚嘴唇、加頭發(fā)自然卷。媽媽就更是如數(shù)家珍,超軟的手指甲、手和腳的樣子、有福氣的大耳垂、大腳趾長過二腳趾。當然,媽媽也很慶幸地說,還好妹妹臉不似爸爸那么大,不然女孩子就不漂亮了。而更多的時候當我在大人們的交談旁邊玩耍時,偶爾能聽到飄進耳朵里的真心話:
“老張,你就是寵愛你這個小女兒啊!”
偷偷瞅你,當時還沒有皺紋的臉上一萬朵花在綻放,“她真的很可愛啊,你都想象不到她有多可愛!” 我低下頭,嘴邊有一絲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笑意,叨叨:“爸爸的嘴巴笑起來真大!”
八歲之前我們還沒有住進高高的樓房,我們一家四口的蝸居位于一排平房的最里面一家,所以你下班回來,都要先經(jīng)過長長的7套房子的門才能到自己的家門。我最不愿錯過的就是你的腳步聲、歡快的口哨聲和叮當相隨的鑰匙聲。幾乎每一次,鑰匙在門鎖里旋轉的時候,我就趕緊踮著腳打開門,然后完全還沒感覺到,小身體被你的大手掌一托舉,就到了世界上最溫暖的懷里,來一個結結實實的大擁抱:
“小女,今天過得好嗎?”
“很好,爸爸!” 你的聲音里總是帶著愉悅和輕快,那樣的日子在我的血液里種下了樂觀和剛強。
那時的平房,一進門首先就是廚房,再往里走,才是兩間臥室。平房很陰暗,白日里也得照著燈,不然就沒法干活和做作業(yè)。
“來,爸爸舉個高高!”
“危樓高千尺,伸手摘星辰!” 你愛念詩歌給我聽,也愛跟我玩這個用“伸手摘星辰”來保持身體平衡的游戲。
被你幾乎單手舉高,我也伸長手臂試圖去靠近廚房頂部的電燈泡。要完全保持平衡不太容易,搖搖晃晃,但是心里卻很篤定地相信自己的安全。我知道無論我摸到還是沒有摸到那個發(fā)亮的燈泡,我的爸爸就在下面看著我,眼里滿滿都是一個父親的愛女情切。
我突然明白我人生中那些莫名的勇敢和沉淪低谷又高升后的沒心沒肺是怎么來的了,大概我心里永遠駐著一個小女孩,無論身處何境,遭遇何人何事,她都可以挺直了小脊梁,伸長手臂去爭取她的夢想和目標,即使摔倒失敗也并不難堪。親愛的爸爸,是你的守護給了我最初的信念和力量!
哦,爸爸,我想念那樣的時光!你呢?
2、登山
"爸爸你是一定會為了保護我們不吝付出生命代價的。"
現(xiàn)在我和哥哥人到中年,對大自然依然保持著濃厚的興趣,應該是緣于小時候你和媽媽對我們的陪伴和山野教育。
每逢周末,我們一家就去爬山,挖野菜,扯野蔥,尋找化石。每當你發(fā)現(xiàn)一個化石,就會先仰頭瞇縫著眼,對著陽光端詳好一陣,然后開始給我和哥哥細解化石的年代、成因和形態(tài)。在你的眼里,那些石頭仿佛是有生命的,小小的我偎依著你的大身板,也覺得自己和那些石頭有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結。雖然后來我對地質(zhì)毫無興趣,但是對巖石和曠野的喜愛至今依然不減。
記得有一次,我們一家四口花好幾個小時翻越一座少有人煙的大山,山上瘋長的野草比我和哥哥還要高。好不容易登到山頂,照例吃水果、聊天、稍事安頓之后下山。我和哥哥并不覺得疲憊,反而蹦蹦跳跳走在你和媽媽前面。
你猛地叫住我們,問:“如果這個時候突然出來一只老虎怎么辦?”
“你怎么問這樣的問題?”媽媽柔弱膽小,嗔怪的眼神看向丈夫。
當時我七歲左右,哥哥十歲,我們倆個小人兒仰頭看著高大的你,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只是隱隱地感到一絲不安。現(xiàn)在回想,一雙年幼的兒女,柔弱的妻子,肩挑著下山時的疲憊,周圍杳無人煙,當時爸爸的心里大概也有一點小小的害怕吧。
你一把抱起我,攬著哥哥的肩,“如果老虎真來了,爸爸就去引開他,你們趕緊往反方向跑,老虎不餓了,就不會再去追你們!”
這一段記憶如此清晰,我能依稀感覺當時的山風拂動,聞到蒿草和泥土的味道,幾乎能完全想起當時你年輕的模樣,濃眉大眼、高鼻梁、絡腮胡子、笑起來眼睛彎成月亮,嘴張得很大,肩膀夸張地抖動。當時覺得你像巨人一樣,你比媽媽足足高了23厘米。據(jù)說你跟媽媽談戀愛以后還長了5厘米,直接把18厘米的落差漲到了23厘米,媽媽常常撒嬌地說那是欺騙。
記得當時聽了你的話,我的小心臟撲通撲通快速跳過以后,就想:“不,我絕不能讓老虎把爸爸給吃了!絕不!” 和哥哥明顯加快了下山的步伐,甚至是用跑的節(jié)奏,似乎加快的步履就能減緩老虎的靠近。因為我深深相信,如果老虎真的來了,爸爸你是一定會為了保護我們不吝付出生命代價的。
可是親愛的爸爸,你可能都想象不到你活著對我是多么的重要。
3、信仰
“從小你教導我們的真善美,就是對生命的信仰......”
我在2006年受洗歸主,成為一名基督徒。作為一名堅定的共產(chǎn)黨員,無神論者,我知道這讓你一直很揪心。你擔心我陷入迷信,擔心我遭遇危機時不能自助。但是親愛的爸爸,今天我想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的信仰跟你其實有很重要的關系呢!
城里有一名很厲害的易經(jīng)大師,很多政府高官、高知人士、商場精英都找他指點迷津。我也曾去拜訪過他。本來是看我生命里的事情,他卻提到你,他很堅定地告訴我:“ 姑娘,你的父親會比母親先去世,而且你的父親活不過七十歲。這是命定的,不可化解。” 我當時整個被震撼了,那時你才61歲,我完全不能接受你只能再陪我頂多八年的預言。
不是蓋棺才能定論嗎?怎么這樣就斷言了呢?
這些年來,我求學、工作、結婚、生子,事事忙亂,還沒好好地孝敬你呢!如果還有八年時光,那么短那么逼迫,讓我呼吸不過來。
不能想象沒有你在這個世界的樣子,我的思念會無邊無盡。雖然結婚以后我和你們并不住在一起,但我習慣了這個世界上有爸爸,我想給他打電話就可以叫一聲:“爸!”。我想跟他聊天,就可以用陪他散步的名義享受如孩童般的愉悅。有半年的時間,我非常低落,無人可講,日日活在恐懼里,唯恐你生病或是出意外。
后來有朋友開始給我傳福音。當我第一次去到教堂,聽牧師講道,提及天國永恒的生命,親人在天家的團聚,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美好的祝福!我的眼淚洶涌而下,上帝的救贖按他的心意如期而至!神是信實的,他保守我最愛的爸爸,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長長久久,平安喜樂!當歇了地上的勞苦時能榮歸天家!
其實爸爸,你又何嘗不是有信仰的人呢?從小你教導我們的真善美,就是對生命的信仰,是對我和哥哥生命最好的祝福!這讓我們在人生困境時未必能安然處之,但最終能轉危為安,并在其后不失了志氣和樂趣繼續(xù)前行。
四、寫作
“所以玩命喜歡一件事情也跟玩命愛一個姑娘差不多......”
爸爸,我最近幾天又迷上了寫作,甚至比小時候更加迷戀。我每天都想碼字,完全不去多想,有念頭跳進腦子里來就開寫,跟著思緒記錄啊記錄,時間的流水也仿佛流淌啊流淌,我愛極了這樣自由書寫的感覺,甚至通宵照顧你發(fā)燒的小外孫時也能在他終于退燒熟睡后用幾分鐘來寫一篇小文。如果一個整天都沒有寫點啥就絕對魂不守舍。
所以玩命喜歡一件事情也跟玩命愛一個姑娘差不多,就是總能把時間貢獻出來,而且心甘情愿、樂此不彼。一天若沒有一個時刻在一起,就斷斷是牽腸掛肚,非得見了才得輕松。
我有二十年沒有寫文章了,有時會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古代的人。寫作班里同學們的各種影評、評論、小說、隨筆的記錄方式于我都好新穎,一開始最抓我眼球的是斷行。二十年前我都是大段大段地寫,所以看他們文字的斷行和段落排列會覺得很新鮮。我也試著寫了一下,雖不得要領但始終是開始了。我用孩子睡覺的時間、上廁所的時間、一切空閑碎片時間看簡書上的文,今天竟然跳出來一個對話框:"你在簡書的閱讀量超過99%的用戶。” 哈哈!你看,我的世界常常會有新鮮事發(fā)生。
現(xiàn)在的寫作更方便了,有簡書、有訊飛輸入法、有道云筆記,又可即時分享。不像我小時候,有筆友給我寫信,還都是你幫我回信呢。在那個年齡,我完全不能想象素未蒙面的人如何可以借著書信交朋友,我記得你催促我跟筆友寫信時,我言之鑿鑿地說:“我都看不到她的眼睛,怎么交流呢?” 可是親愛的爸爸,現(xiàn)在即時的交流和溝通,無論文字、語音還是影像,地球都變小了,何況是同樣喜愛寫作的人。以文會友,真正是無限歡樂!
我不知道寫作會帶給我什么,但它是我當下悅己的表達,相信它也會是我未來人生的溫暖陪伴。把這份幸福帶到我生命里來的啟蒙老師無他人,只能是你,我親愛的爸爸。就在昨天,你還跟我讀你寫的小詩,我不能背誦下來,但大概有烈日下,草木哭喪著臉,羨慕云朵裝了空調(diào)的畫面。你對生活的情趣、對生命的熱忱和生生不息的創(chuàng)造力永遠是我心里一盞最美的燭火!
我想我必須為你做一件事情,開一個老張的簡書帳號,然后為你的那些所有原創(chuàng)美文搬一個漂亮的家!支持原創(chuàng)!必須的!
親愛的爸爸,寫到這里,我的想法突然有些不一樣,我不需要時光機了!真的不需要了!
我就想好好陪著這個71歲的老人,陪你去登山,陪你去摘星辰,陪你去看生命里那些對你來說美好的人與事。你未來每一歲的樣子我都很期待,我是如此感恩,你沒有陷入易經(jīng)大師的魔咒,完美脫身。
如果你生病,我定要親自照顧你,因為我希望當你返老還童時,也能體味如我兒時那樣的幸福。
原諒我的詞窮,我愛你,爸爸!今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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