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之中,凡驚心的時候總伴著淅雨之聲,想來亦有幾分奇妙了。
初昔離別左衛門的那日,亦是梅雨聲不絕的,如午睡前老人絮叨之聲,連驚心的一刻也添了層倦意。
左衛門親撫著初昔的額發,最后深瞧了回這少年,只見他身著軟緞,白底上細細紅櫻嬌麗生亮,襯得柔嫩的面更如少女一般了。
左衛門如此望著,越發動容不舍,良久才放下手,開口顫聲:“此一回,我絕非讓你去犧牲的。”
“是。” 初昔垂目淡應道。
左衛門微搖搖頭,忽地轉過身,仿是打量起一邊的架子,隨而清清嗓叮囑:“你并不明白,我決不愿你犧牲。若是大名起了怒要殺人,給我逃回來。”
“是。”初昔僵立著,很快便點頭應諾。
“也罷了,當年將你贖來后,就已看出花兒一樣媚的衣裝下,本就沒有心了。”而立之年的左衛門此時硬背著身,朝門旁踱步,步子似為雨澆得生亂起來。
正時,只聽門外催促聲拉長著道:“時候不早了,該出發了。”
左衛門聞聲又回身,最終拍拍少年肩頭,上下掃視著,強笑道:“別害怕,你此時的模樣就是地里真冒出來的死神,也會迷醉的。更何況,那死神大名素常……”
話至此,左衛門便自閉口頓住了,僅親將盛裝的初昔牽至廊下,廊下但見幾名隨車手下,早已候著了。
“他指望送來個心頭人,就饒得了那些罪行了么?”
當初昔聽聞大名如此諷道,便周身一緊,頭埋得更低了,人們傳言里這死神般的大名便是咫尺面前這人么?
如此想著,只聽那聲音命道:“抬起頭來。”
于是初昔方怯怯抬起了面,頭回見,自己來路上數回尋思出個眼冒紅火惡鬼一樣地大名,竟是多可笑吶。
眼前端坐著的,僅是個形瘦蒼老之人,面上凝了冰般不見表情。
“初昔?倒是人如其名。”老人端詳著,便順口般又問,“那左衛門平日待你如何?”
初昔本非無心之人,此時與主人別時的情景忽又涌上心,不思索便開了口:“他待我一向溫厚柔情。”
“可惜你那個溫厚柔情地主子,今夜就要奔赴幽冥了。”大名的話音依是平不見波瀾,卻如薄薄冰刀悄地掠過,室間燭火忽明,不安狂閃。
這便是死神了?
初昔暗嘆口氣,不安抬目,恰對上老大名的雙眸,竟不知何來的勇氣,直望向他央求道:“大人的本意在下不敢違抗,只是,請求大人事后將他好好葬了,不然,死去人的亡靈不能安寧。”
大名微頷首,瞇起眼直直細看起了著少年人,目光落至那身白底紅櫻的衣料了,轉而皺眉:“你的那舊主人品位也僅是如此了。”
初昔亦自低頭,瞥了眼自身衣襟,但見柔滑的緞泛著光,不知因何,令他想起了擱于櫥柜的那些衣飾華美的人偶娃娃了。
正時,大名的聲音又次飄來道:“做他最好看的密藏玩物,真會愉快?可如今,還不是成為個禮物送這來了。”
“不,舊主待我始終和善的,”初昔忽而脫口道,“而且,娘說過,一切終歸是應了命數。”
“命數?”大名話音朗然起來,襯得雨聲好似寂寞了幾許,“命數這東西,只是軟弱之人拿來哄騙自己的。今日起,忘了那個左衛門吧,我讓你好好看著,命數是多么虛無的東西了。”
隨而,當夜命人道:“給他挑一把木劍來。”
當夜少年疑然偏頭,有些定定然又瞧起這被稱作大名的老人。
外間,夜空,輕溜一道閃電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