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病癥：ocd和被害妄想癥】

她醒了。

夏林站在窗戶旁邊向外頭望。冬日十二月的四點四十，路燈還照亮著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隱隱有日光想撕破這片陰霾的天空。

她把窗戶關上，再打開，關上，然后再打開，她把窗簾拉上，再拉開，拉上，再拉開拉上。她看到了窗簾邊的一條縫隙，湊過去往里邊窺見對樓的窗戶，有什么在盯著她一樣。她突然用力拉開窗簾，“唰”地一聲，那個東西不見了。

“呼。”

面包在冰箱的冷藏室最左邊，火腿在廚房櫥子的右數第二個格子里，里邊還有一瓶爸爸的朗姆。先洗手，五個指頭和指甲里都要揉凈，夏林用手肘關掉水龍頭，“這樣就不會弄臟手了”，她想。

打開柜子，拿出盛面包的盤子，關上，打開再關上，打開，然后再關上。打開冰箱，拿出裝面包的袋子，關上，打開，再關上。

洗手，將面包放在盤子上。“喔，還有火腿。”夏林又洗手，打開櫥子，拿出火腿片，關上，再洗手。

她將一片正方形火腿放在一片正方形面包片上，再蓋上一片正方形面包片，將旁邊的面包屑掃凈。“但是我不想吃，”夏林看著這個三明治，“嗯……我應該丟掉，”她看向角落的垃圾桶，突然感到強烈的恐懼，扭頭向客廳走去。“不！”突然她又停住，“我應該洗手。”

“洗手，洗手，洗手……”奮力甩掉手上的水，她蹲下身去，又站起來，蹲下身，又站起，“我應該把它丟掉……天啊。”滿頭的冷汗，悄悄落入她的衣襟里頭。

“鈴鈴……鈴”刺耳的電話鈴突然響起，夏林木訥地走過去，接起話筒，“你好。”熟悉而冰冷的女聲響起，“夏林，夏娜今天生日，你要過來就自己過來吧。……嘟！”

夏林驚愕地看著手里的話筒，朝里邊大喊：“媽！媽！”可只有一陣陣整齊的忙音，她呆呆地拿在手里聽著，聽了好一會兒。這十幾平米的小房子，對夏林來說就是最安全的城堡。忙音在偌大的小房子里回響，微微蕩漾。

夏娜，妹妹的生日嗎。她轉頭抓向桌上那本干干凈凈的書，快速穿上自己的便裝帶上鑰匙，朝門外走去。可愛而小巧的臉蛋，軟軟地叫她姐姐的聲音，夏林這么一念，覺得鼻頭酸澀。

總要回去的。她站在門口，朝房子里四周望了望，關上門。突然她又打開門，朝四周望了望，有什么在盯著她一樣。夏林緩緩地關上門，又猛地打開！那個東西不見了。

走出人間，來到地獄。停在門前的路口，明晃晃的陽光把她搞得眩暈，她揪緊了自己的袖口。她感受到因為停留而來的目光，似乎在一寸一寸地灼燒她的皮膚。夏林猛地跑起來，手里的書被甩飛，有什么東西盯著她一樣。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為什么在看我……？我殺人了嗎？后面有尸體嗎？”夏林感覺胸口炸開，心仿佛要跳出來了，她的腿好像斷了。

“他在跟著我嗎……天啊。他在跟著我！我要跑快點啊……我要跑快……我要回頭嗎……”

猛地回頭，沒有人，夏林氣喘吁吁地慢慢停下，又猛地一回頭，還是沒有人。環顧四周，夏林發現自己居然跑了一個大圈，離家里還有一公里多。

汗水從頭頂滑下，浸濕了眼睛，劃過嘴角一股咸咸澀澀的味道，搖晃中她似乎漂浮在大海里的一片葉子上，又似乎落入冰窖的無限黑暗。

“夏林！”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招呼，她轉頭一看，發現是同學羅妍。“嗨你好啊，”夏林笑著，走過去握起她的手，又放開，握住，又放開，“好啦！你握了十多次了，好握嗎？你在這里干什么。”嗯？夏林抬頭看著羅妍有些不清晰的臉，十多次？“我要回家去和……”夏林突然停住，她看見，在羅妍背后，有什么東西盯著她一樣。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得走了，再見。”夏林突然轉頭就走，越走越快，落下一臉錯愕的羅妍。

“呼……呼……”

夏林看到路過的車輛里的怪獸，用深邃的黑色眼神注視著她。

“呼……呼……”

夏林感到身上沾滿了艷麗卻邪惡的蝴蝶的花粉。

“呼……呼……”

夏林覺得有什么東西扼著她的脖子。

“呼……呼……”

有什么東西盯著她一樣。

快……不行，要停下……

她看見那個東西變成了一張碩大的網，一根根粗韌的繩頭都趴著一團邪惡。就在網席卷而來的時候，夏林突然停了下來。

她醒了。

夏林看著眼前這扇熟悉的門。到家了嗎？不過是人間地獄。她摸出鑰匙，對準匙孔，向左一點，再對準。“啪嗒！”城堡開啟。

“我應該怎么將這個三明治完美地丟進垃圾桶里？”

“用手把整個抓起來放進去？”

“用夾子將它們一片一片丟進去？”

最后夏林連帶著盤子將整個三明治放進了空空的垃圾桶里。

收拾干凈后，已經是午夜。她反復檢查了門窗十幾次，然后躺在了床上，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腦海里的很多碎片，都有一種不屬于這里的氣味，她卻無法趕跑它們，甚至是不停地剝落更多的碎片，看著它們慢慢堆積成山，成為專屬于她一人的城堡。

她突然用被子把臉蒙住！一會，又掀開。有什么東西在盯著她。蒙住，再掀開，蒙住，再掀開。那個東西不見了。

夏林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冬日十二月四點四十。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