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跟大家認識完，顧蕊晴就忙著收拾東西和鋪床了，雖一向不是個嬌氣的人，但像這樣的活，她平時還是做得極少的，畢竟家里有阿姨，爸媽也把她的起居照顧得妥妥當當的，也輪不上她動手，所以做起來還是有點不順手。尤其是灌被芯的時候，她怎么扯怎么拉也沒法把被子的四個角給安置好，還是來得早，早就已經收拾好，開始坐在床上看書的筱柔看不過去了，來給顧蕊晴搭了把手，這事兒才算完。
可算是折騰完了，顧蕊晴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松了口氣，再看看表，已經快六點了，想著一會兒還要跟師兄們吃飯，就琢磨著去洗個澡，省得一會兒一身臭汗味兒。這時，顧蕊晴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閃著一串陌生號碼，她接起來，緩緩柔柔地“喂”了一聲，對方一聽到有人接了，就來了一聲曖昧不明的“小學妹，想我沒？”此等輕浮，此等賤賤的語氣，顧蕊晴一下就聽出來是江昊，許是習慣了他這樣的說話方式，便沒答他的話，只是乖乖甜甜地叫了一聲“學長”。在大學當了一年全校的學弟，這回好不容易升級了，江昊自然是喜歡這樣的稱呼的，帶著上揚的語氣，朝電話說道:“學妹啊，收拾得怎樣？咱說好一起吃晚飯的，沒忘吧？”顧蕊晴一手拿著手機，一手翻著自己一會要穿的衣服，答道:“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學長放心吧，我記得，還有啊，你說過要把那位大神叫上的啊，你可別坑我。”江昊笑笑:“得嘞，我答應女孩的事兒啊從來沒有沒辦成過，你就等著吧，我們半個小時后在女生樓樓下集中。”顧蕊晴答應了一聲，兩人就掛了電話，她也就開始準備了。
江昊把手機揣進兜里，慕晨軒也從工商銀行的自助提款機處出來了，兩人并排著往前走。看著慕晨軒正在看手上的寄款憑單，江昊問道：“怎么，又往家里寄錢了，今天發工資了？”慕晨軒點點頭，嗯了一聲。當了這么些年的兄弟，江昊自然是知道慕晨軒家里的情況的---他爸爸慕霖是當武警的，當年四川地震被派去救災，在一次深入廢墟救人的過程中，剛站在坑里把被埋在地下的一個小女孩抬手送上地面，余震就來了，剛被人工搬開的巨石夾雜著周邊的一些石頭復又埋住了洞口，慕霖不幸被一塊大石頭砸中腦袋，又在廢墟里埋了很長，好不容易人被撈了上來，也搶救過來了，只是由于砸傷了腦神經，成了植物人，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只能在醫院躺著，靠呼吸機給腦部供氧以維持生命體征。慕晨軒的媽媽是下崗工人，沒什么本事，再加上要照顧慕霖，也沒有固定工作，只能接些改衣服穿珠子這類的散活，所以一家基本上是靠政府每個月發的那點補助金過日子。慕晨軒是個懂事爭氣的，不僅從小就幫著家里做家務，學習成績也好，靠著助學金和獎學金完成了初高中學業，考大學的時候是長華的第一名 ，為了抓住這個好苗子，長華了解了他家里的情況后，就免了他的學費。這次參加NK的比賽奪冠，進了NK,而且又過了兩個月的試用期，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設計師助理，但也算是有一份固定工作能幫補家用了。跟慕晨軒相比，江昊的家庭就好多了，雖然不是什么有錢人家，但是父母在一家國企當職員，算是鐵飯碗，即使過不上開豪車住洋房的生活，但也算是小康吧，江昊本身人就有點浮，想著才剛上大學，還沒好好享受青春呢，本來這比賽就是為了陪慕晨軒才參加的，也是慕晨軒堅持，他才讓把自己的名字也一同交上去，自然不愿意這么快就到公司工作。為這事，江昊他爸媽狠狠地數落了江昊一個假期，畢竟NK這樣的機會難得，等到他畢業，人家也不一定收他了，但他自己倒覺得無所謂，繼續領著爸媽每個月打來的生活費自在地過著。但作為慕晨軒的真哥們，他每個月也會剩下一些錢，知道慕晨軒肯定不同意，所以也會用自己的賬號偷偷地給慕媽匯錢，慕媽跟他說過很多次，讓他別這樣，但他是打心底里早就把慕爸慕媽當成了自己的另一個爹媽，加上兩家因為孩子關系也確實不錯，知道慕家困難，別說是江昊了，連江爸江媽也會時不時地接濟他們，所以幾次下來，慕媽也就不再拒絕了，只是真正地心懷感恩。
慕晨軒收好單據，就問道：“什么學妹啊，扯上我干嘛？”“嘿，這本來就是你的活啊，就是你讓我去接的那個啊。”江昊怪道。
“那接到不就成了。”
“有你這樣的嘛，本來該讓她到長華就感到有親切感的人是你，我把人接到了，你跟人家吃個飯就不行了？”
“本來就互不認識，要不是你提起我，人家知道這會是我的事兒？”
江昊想著被拆穿了，就抓抓頭道:“她見過我們照片，就問起的大賽的事，我見她人挺可愛的，而且也的確喜歡設計，想請教一下你這位大神，我就答應了唄。多大點事兒？”
“哼”慕晨軒冷笑一聲，“估計是美女吧，這是獻殷勤的手段？”
“厲害啊，兄弟就是要利用的嘛！”
“看上人家了？”
“長得漂亮嘛，交個朋友咯。”
慕晨軒是知道江昊的，像個情場老手，但實際上和自己一樣，還是個啥也不懂的毛頭小子，一次戀愛也沒談過，至于愛對女孩獻殷勤，也不過是因為他中央空調的性格罷了，除了嘴上愛耍賤，實質上也沒對女生做過什么，連小手都沒牽過。
洗了澡后，顧蕊晴想著這頓飯是自己為了感謝人家學長的，還要讓人家等也不像話，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穿好衣服下了樓。見到人還沒來，就走到了路邊的丁香花樹旁，乖乖地等著。
不多一會兒，慕晨軒和江昊就走到了，隔著大概十米的距離，慕晨軒的眼簾就映入了一個這樣的女孩---烏黑柔順的長直發被她用皮筋兒松松地束在低處，許是剛洗過頭，發梢還很濕潤，垂落在耳邊的幾縷發絲被微風輕輕地吹拂著，光潔的額頭下有一對不濃不淡的眉毛，不是柳葉眉，也不粗，但形狀卻很特別，眼睛晶亮，鼻子很挺，小小的嘴巴微微抿著，雙手抻在膝蓋上，朝著自己的方向正彎腰細嗅著一株潔白的丁香花，眼簾低垂，嘴角似乎噙著一抹笑，透紅的面龐與花芯上的那點淡粉輝映著。這幅無聲的畫面，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讓人不想移開眼。
江昊見慕晨軒正看著顧蕊晴的方向，就也指了指說：“看到了吧，就是那個，很漂亮吧。”慕晨軒移開了視線，也沒直接答江昊的話，只是說：“好像跟照片上不太一樣。”他說的是辦事處發給他讓他去接人的那張檔案上的照片。江昊贊同地說：“是啊，漂亮多了。”說著，就稍稍提高聲音，對著顧蕊晴的方向喊了聲：“小學妹。”邊提高了腳下的速度往前走。
慕晨軒還是原來緩緩的步子，走近些了，他才注意到女孩的裝束---一件Valentino 白色純棉細節拼接短T,一條Chiara Ferragni 藍色裝飾毛邊短褲，一雙Miu Miu藍色絨面真皮蝴蝶結點綴平跟鞋。慕晨軒不是什么有錢人，不去穿什么名牌，只是現在在NK工作，無論是同事還是客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從頭到腳都是名牌，他就算沒有也應該知道，所以下了不少功夫去惡補奢侈品的知識，不然別說融不入工作環境了，搞不好還會鬧出什么笑話。所以看著顧蕊晴這一身看著普普通通卻接近自己目前三個月工資的行頭，就知道兩人不是，也不會是一個世界的人。
江昊已經走到顧蕊晴跟前，開始逗起她來，“呀，小學妹這樣穿怎么顯得這么小啊，跟小學生似的。”這話顧蕊晴就不愛聽了，當下就回道:“嘿~我這是清純，不是什么年紀小，再說了學長你不過也比我大一屆，穿著這種從三歲起就能穿的白T恤，不也跟個初中生似的，哦不，是六年級。”江昊原本聽著顧蕊晴一聲聲學長的喊，還覺得很受用，沒成想這小妞還挺能說，一下把倚老賣老的自己給打回原形，剛想回嘴，顧蕊晴就拍拍他的肩膀，愉快地說道：“小朋友，跟姐姐去吃飯吧！”說完就繞過他往前走了。
這時，慕晨軒也已經走到這邊來了。顧蕊晴看到了那張有點熟悉，卻又是完全陌生的臉，從之前雜志上的那張證件照就已經不難看出這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了，真人就更不用提了，臉部線條更立體，輪廓更清晰---頭發理得很短，就是一般的 小平頭，看上去很利落；濃密略微上揚的眉顯得他整個人意氣風發，那雙眼睛很深邃，就像古井般平靜無波，但又像個黑洞，似乎能把人給深深地吸進去。挺直的鼻梁流瀉出男生獨有的光芒，那薄薄的唇如劍般鋒利，英氣逼人。
江昊已經很高了，但慕晨軒比江昊還稍高一些。一件合身的白色立領polo衫被松著第一顆扣子，露出一點蜜色的皮膚，搭一條純黑九分休閑褲，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年輕男孩的帥氣。
顧蕊晴知道他就是慕晨軒，也知道他帥，但見到真人，還是有點微微愣住，但還是自然地走上前去，朝他伸出右手，帶著甜美的笑容打招呼：“這位是慕學長吧，我在雜志上見過你，你的設計很棒，我是顧蕊晴。”那聲音也很甜，軟軟糯糯的。慕晨軒點點頭，把右手從褲兜里拿出來，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我知道”。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樣冷冷的語氣，顧蕊晴倒沒覺得什么，只是看著他的眼睛---很好看的眼睛，但為什么好像一點內容都沒有，卻又像是糅滿了很多東西，讓人怎么都看不透，看著覺得他很累，好像背負著很多，好像很孤獨。氣質很冷，冷到讓人不敢輕易靠近，但又讓人想走近他，替他分擔些什么，給他一點溫暖。
三人之間就這樣靜默了一瞬，還是江昊打破尷尬：“喲，小學妹，別見了新人就忘了舊愛啊，帥哥在這呢！”說著就指指自己。顧蕊晴被江昊這厚臉皮的話拉了回來，瞪了他一眼，小聲說道：“不要臉。”就抬頭對慕晨軒說：“慕學長，我們去吃飯吧。”還扯了扯他的衣角---很典型的小女生舉動。也沒理江昊，就拉著慕晨軒的胳膊讓他轉過身，自己往前走了。“江昊見她沒理自己，蹦跶著走到她身側，兩人又開起互損的玩笑來。
慕晨軒其實不喜歡女孩這些親昵的動作，即使只是女孩的一些小習慣，沒什么其他意思，但他卻對顧蕊晴剛剛的舉動一點也不反感，看著她邁著輕快的步伐和江昊走著的背影，他也覺得心情愉快。
兩人走得遠了一些，顧蕊晴見江昊還沒跟上來，就放慢速度，回頭朝他招了招手，：“慕學長，走啦～。”說完，就露出幾顆白白的牙齒。
這是個愛笑的女孩，慕晨軒想。他“嗯”了一聲，就稍微低了下頭，走向他們，嘴角揚起了一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