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她。永遠記得。
我的少年,單調,就像白開水一樣。白,就是單一的味道,單一的的色彩。隨著歲月的流逝,我見過很多人,自然也忘掉很多人,但我還記得她。
那個巧笑嫣然的少女,那個一笑就露出兩個漂亮酒窩,那個只穿一件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在窮鄉僻壤的同年人當中,那樣的格格不入,多像兒時見過一幅畫上那個跳天鵝湖的舞女。
我見到她時,大概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吧。
那個時候,她也不過十二三歲,是從省城來到我們鄉下的她姨媽家的小客人。因為她的媽媽原本就是我們這個村里的姑娘,不過是因為她的爸爸在上世紀自然災害時期,省城沒有什么食物,就來到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在那里不是大有作為,而主要是可以吃一些野糕粑,和一些可以當作吃食的蓮藕。
吃這些原本在鄉下遍地都是的野生植物,就可以活命。就這樣,她的爸爸就遇到了她鄉下的媽媽,然后就在鄉下成了婚。后來省城條件稍好些,她的爸爸媽媽就回城了。后來就有了她。
關于她的家庭簡史,其實是從我母親和別的農村婦女閑聊中知道的。因為我家和她姨媽家隔得相當近,兩家只隔一個長滿荷葉的水塘。
還有,她的表哥是我少年時很好的玩伴。有時她也和她的表哥表妹常到我家來,我母親也非常喜歡她,常常把一些好吃的東西,比方說母親上一趟街買回來的冰糖柿餅等,連我們都沒有吃過,就預先給她吃。
母親常說,人家是省城來的稀客,往不了幾天就要回去的。你們要懂得對待客人要熱情。
用母親當時的話說,本來這小姑娘就長得逗人疼,就應該受到特殊的優待。在我小小的認知里,即使母親把家里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我都不認為有什么不妥。
也許是看慣了那些鄉下女孩的緣故吧,她的出現,就仿佛是仙女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迷人的光彩,理所當然被當時的少年朋友們眾星捧月般呵護著。
記得那是暑假的一天,我們在屋后邊的東荊河堤上放牛,她也和她的姨表兄姨表妹在東荊河堤上玩耍。
當她看到坐在牛背上的我,像一個小八路似的堅強勇敢,喜歡追求刺激和新事物的她,也想試試坐在牛背上的感受。
于是她走近騎在牛背上看上去宛如小英雄雨來的我,用甜甜的聲音向我央求道:三平哥三平哥,我也想騎在牛上玩玩。
那牛背上很臟的,而且那上面有蒼蠅和蚊子圍著牛轉,你不怕嗎?
我正回應著她的這句話的時候,胯下的那頭牛,也許是要欺生,猛的抬頭向她噴了一個響亮的口氣,就像戰馬嘶叫一般兇猛。
她嚇得連連后退,不一會兒,她就變得鎮定自若了。也許是認為城里來的人,有一種高人一等的派頭,連一個鄉里娃,都敢坐在牛背上,我為什么不敢。
她的這種任性和傲氣,儼然寫在了那不肯服輸的漂亮臉上。
我今天非要騎上牛背上不可!立喚哥(她的姨表哥),你去到家里拿一個板凳來,我爬到牛背上去。不過,三平哥,你還騎在牛背上,我就坐在你后邊。
聽了這位城里小美女說要挨著我騎上牛背的話,我驀地里感到這是一種莫大的榮幸,仿佛夢魂都要歸天庭了。
在小伙伴們七手八腳的幫襯下,她終于爬上的牛背,并緊挨著的后背,就坐在我的身邊,我能清楚地聞到她身上,不,也許是她烏黑發亮的頭發絲里隱藏著一股迷人的香味,那是一種薄荷的香味吧!
坐在牛背上的我,正在享受著才子佳人紅袖添香的樂趣的時候,突然佳人輕啟朱唇,吹氣如蘭:
三平哥,我們坐在牛背上,就看牛低頭吃草,沒有多大意思,干脆你把牛趕著跑,讓我們體驗一下潘冬子,披著紅星騎著戰馬的快感吧!
于是,我們胯下的戰馬就狂奔起來。我自然沒有什么問題,可坐在我身后的佳人嚇得花容失色,急忙連腰抱住我,我感到耳朵里有她熱乎乎的的鼻息。
我們來到一處水塘邊,水牛感到口渴了,要將頭探下去水塘去喝水,全然不顧它身上還有一位公主。
我連忙將牛繩勒住,將牛叫停。然后迅速從牛背上溜下來,然后走近老牛身邊,將她抱下來。那一刻,我感到就是君臨天下有王子。
這時,她的表哥表妹也趕來了。聽他們嘻嘻哈哈地議論著剛才的情形,我感到有一種幸福的暖流涌上心頭。
離別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到來了,暑假很快就結束了。她也要回省城了,我感到有一種莫名的惆悵直襲而來。
臨別時,我偷偷地看著她坐在去省城的手膚拖拉機上。她的臉依然是那樣的迷人,依然是那樣楚楚動人。當我出現在她面前時,我看到了那一張粉臉上,有一滴晶瑩的淚珠,不知道是為我,還是為她的表哥表妹而流。
時光如蒙太奇一樣不不斷變幻,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見過她,可她可人的面容始終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