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過去了,人們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終于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行爬上來。
——《追風(fēng)箏的人》
1.
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賽尼的第一部小說——《追風(fēng)箏的人》,面市后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講述了兩個阿富汗少年之間,關(guān)于人性的背板與救贖的故事。
我從書架上再次取下這本橘黃色的書,翻開柔軟的紙,第一章的第一段話就昭示著這本書回憶懺悔的本質(zhì)。
書中主角阿米爾從舊金山再次回到阿富汗尋找救贖,回憶哈桑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都快忘記了那張臉,感慨“時間很貪婪,有時候,它會獨自吞噬所有的細節(jié)”。
但其實時間只是腐蝕了往事,我們在經(jīng)歷的過程中,那瞬間迸發(fā)的情緒,也許恐懼、也許悔恨、也許難過、也許欣喜,永遠記憶猶新。
阿米爾雖然忘記了細節(jié),但哈桑帶給他的感覺情緒卻真真切切地刻印在他腦海里。
就像,我們記得第一次去上學(xué)時候哇哇大哭的恐懼,但是卻不記得那天我們穿著什么衣服;我們記得被父母懲罰責(zé)罵時的傷心,但是卻不記得我們到底因為什么事情而觸怒了他們;我們記得高考之前伏案學(xué)習(xí)的疲累,但是卻不記得我們當(dāng)時奮筆疾書的是哪一套習(xí)題。
長大后,舊事被埋葬在時間的長河里,被奔騰的河水沖刷得體無完膚,剩下無數(shù)白骨支撐著我們往日的回憶。
2.
我們被時間的長河推著往前走,丟掉往事減輕自己的重量,以為可以輕松地到達終點,無意低頭卻發(fā)現(xiàn)它們攀附在船底,等待著某個契機,回到船上。
我們得承認,往事,是丟不掉的。
2008年2月14日,我偷偷藏了一盒巧克力,具體是什么牌子的,已經(jīng)忘記了,但記得是牛奶夾心的。
我喜歡那個姑娘一學(xué)期了,那天早上剛好她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掃地,我鼓起勇氣,裝得若無其事,走到她面前,巧克力遞給她。
姑娘被驚得不知所措,班上的同學(xué)全都圍在窗戶邊,開始起哄。漸漸地,姑娘整個臉都紅了,我滿心以為我將成功把到第一個女朋友,誰知,姑娘卻丟下笤帚,跑了。
我手里還拿著巧克力尷尬地飄在半空中,直到身后傳來班主任的呵斥,圍觀群眾一哄而散。
轉(zhuǎn)過頭,就看到姑娘一臉緋紅地站在班主任身后,我就知道,巧克力要被沒收了。
時至今日,我早已忘記那位當(dāng)年心心戀戀的姑娘長什么樣子,也忘記我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喜歡上她,但是我卻清楚地記得,看到她的時候,心臟突然加速跳動的感覺;記得將巧克力遞給她時,緊張到死卻故作鎮(zhèn)靜的感覺;記得被通報批評,卻仍然覺得此舉不負人生的感覺。
看,即使往事已經(jīng)面目全非,但是它們?nèi)匀涣艚o我們可以觸摸的痕跡。
3.
不管是阿米爾在童年留下的后悔愧疚,還是我們在年少時愛上一個人后經(jīng)歷的喜怒哀樂,都是陳年舊事被強制埋葬后,重新活過來的生命,是一個個泛濫著金屬色的齒輪,組裝成“人生”這部機器。
我們的腦袋被分成了一塊一塊的區(qū)間,里面分裝著紛繁復(fù)雜的陳年舊事,它們被貼上不同的標(biāo)簽,裝進不同的柜子,有的柜子我們常常打開,有的柜子我們早已遺忘。
但,真的遺忘了嗎?
欺騙自己“早就忘了”的往事,才是扎根最深的記憶,在旁人問道:“你還記得嗎?”,你馬上一口否定:“不記得了?!?/p>
在別人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們迅速翻找腦海中柜子,在別人回憶這件事之前,第一時間感知到他們想知道什么。
所以,不是忘了,是記得深刻。
既然如此,那埋葬往事本身就沒有了意義,這個儀式不過是昭示給其他人的,那宣告對我們而言,是標(biāo)志著不可泯滅的記憶。
埋葬了陳年舊事,卻無法擺脫陳年舊人,無法掙脫內(nèi)心的枷鎖,我們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在角落,不去觸碰,它們卻真實而確切地存在著,不經(jīng)意地回首、無意識地頓悟,都會看到它們落滿灰塵的樣子。
往事不該被存封,我們應(yīng)該剝落它們斑駁的外衣,直視它們,看清它們的血肉,正視自己的心魔,在靈魂深處得到救贖。只有這樣,當(dāng)它們再次傾巢而出的時候,我們才可以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