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在陳亦軒看來，陳亦婷就是“漂亮姑娘總是遇上渣男”的教科書式代表。陳亦婷初中開始談男朋友，原本兩人學習成績大差不差，但陳亦婷被談對象給耽誤了，中考時沒和姐姐一起考上南山一中，去了一所教學質量差一等的學校。陳亦軒已經記不起那個男生的臉，只記得長得挺丑，講話甕聲甕氣，愛打籃球，學習不好。陳亦婷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湯，覺得自己男朋友魅力天下第一大。陳亦軒到現在都覺得，妹妹今后的人生路，就是被這個籃球丑男給耽誤的?；@球男不愛讀書，陳亦婷就跟著不學習，有時候還曠課，出去打臺球，唱歌。陳亦軒沒少幫妹妹寫作業，在試卷上冒充家長簽字。后來陳亦婷的早戀行為被他爸知道了，家里雞飛狗跳，奶奶氣得犯心臟病。但是在陳媽看來，陳亦婷這事兒，他爸得負起責任。陳亦軒叔叔嬸嬸的離婚事件鬧得老大，而且是男方找小三，陳亦婷從小和爸爸感情好，這一下子被打擊懵了，本來就是青春叛逆期，走點彎路也正常，家長沒有反思沒有正確引導，反而上來就罵孩子，太不應該。陳亦軒覺得媽媽說得真對，但她是個小孩，沒有發言權，再者，她雖然覺得叔叔簡單粗暴是不對的，但妹妹早戀不學習她也不贊成。在她的認知里，早戀屬于壞孩子的行為，妹妹不應該當壞孩子。被模擬考和無數作業包圍的十五歲的陳亦軒，暗暗發著愁，直到上了南山一中，對新環境的好奇和期盼，才把對妹妹的擔憂沖淡了些。
? ? ? ? 高中開始沒多久，陳亦婷和籃球男分手了，高一下半年開始，王翔成了她的男朋友。這件事還是她一個初中同學告訴她的，說是在市中心的商場看見他們約會。陳亦軒又發起愁來。陳亦婷沒考上重點高中，家里的低氣壓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要是因為談男朋友成績不好，肯定又是一番狂風暴雨。現在陳亦婷簡直成了個不定時炸彈，有時候姐妹倆一起上奶奶那兒吃飯，奶奶就一直念個不停，也不直說，通常都是“婷婷啊，高中可是最重要啊，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可要把握住”，這種旁敲側擊的警告。兩個孫女低著頭扒飯，一聲不吭。實際上，相比陳亦婷成績不好，陳亦軒更擔心那個王翔的壞人品讓陳亦婷受到傷害。唐曉薇現在的同桌是王翔初中同學，說王翔花心得很，以前同時談兩個女朋友，被揭穿了還理直氣壯。陳亦婷在妹妹的初中早戀事件中，發現她是個特別情緒化、感情至上的人，好像談戀愛就得什么都跟著男朋友，付出一切，失去自我。也是從那時候起，陳亦軒對妹妹未來的擔憂已經隱隱成型，而那件事發生后，這擔憂就徹底扎下根來。
? ? ? ?十年后的某個夜晚，陳亦軒回愛丁堡前與陳亦婷躺在床上說了很多話。陳亦婷說，姐，我真羨慕你。當時陳亦軒讀到博二，研究遇到瓶頸，頭發大把的掉，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被工作穩定生活滋潤的妹妹羨慕的。姐，你怎么就能什么都不想，就一直按照自己的道路走，一直往前沖，怎么誰都影響不到你？陳亦軒望著窗外深黑的夜，問，怎么算能叫不受別人影響？陳亦婷想了很久，才說，就是那種，特別有底氣，覺得別人說的都是廢話，我發現你跟很多人說話，都有一種鄙視的氣場。陳亦軒說，我是那樣嗎？陳亦婷說，可不，我跟你一起玩，回頭再去跟我那些高中同學大學同學一起玩，覺得他們都跟缺心眼兒似的，張嘴閉嘴，不是嫌丈母娘給的陪嫁少，就是買房寫誰的名，聽得喪氣。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姐，你留國外吧，或者回國去別的大城市也行，千萬不要回南山。陳亦軒說，我想回來，師大找個工作，結婚，挺好的。陳亦婷堅決地說，別回來，這地方，你待不下去。我要是有能耐，我也走。陳亦軒想問，你也可以走啊，為什么不走？但是陳亦婷說困了，她就沒有問下去，閉上眼睛想著等回學校說什么也要抓住那個德國老頭談自己的proposal。她的第二導師的另一個學生，國內top5的研究生，實在做不下去，壓力太大身體垮了，前段時間辦了休學回國修養。她在微信群里看到，心驚膽戰。那個女孩在她看來，已經是極其優秀，自己的資質遠遠比不上人家，到底能不能做完？能不能畢業？
? ? ? ?陳亦軒忽然很沮喪，她覺得陳亦婷說的那些，結婚，房子，丈母娘，也沒什么不好，那不就是人生正常的軌道嗎？自己也許根本沒有能力走到一個幻想中的高度，站在那個高度說，這些俗氣的東西不要來煩我。當初去加拿大讀本科，幾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就這么莫名其妙，像是被攆著到了這一步。自己年紀不小了，還處在一個沒有確定的未來的狀態。父母就算不說，陳亦軒也知道，他們心里也有隱約的擔憂。剛讀完MPhil時，陳亦軒甚至想干脆就這樣再拿一個碩士回國算了。兩個還過得去的大學的MA，在南山師大找個教職，還是夠得上的，或者去北上廣找工作，也不是沒底氣。但是陳媽陳爸都讓她堅持下去。陳媽說，以南山師大的研究環境，去了就是混日子。你可不要想回這里，陳媽在視頻里極力阻止陳亦軒，你也看到你老媽了，在這呆了三十年，就這水平我都不好意思說我是個副教授。陳爸屬于實際派，當天就打了2000磅到陳亦軒的Barclays賬戶上。在陳爸相對簡單的思維模式里，女兒是在擔心花了家里太多錢才想打退堂鼓。
? ? ? ? 陳亦軒確實擔心這個，更擔心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也知道爸媽周圍的朋友，不少都說過“你們投入這么多，女兒什么時候能賺回來學費??？”她也想過打工，但是陳爸陳媽的態度是，寧愿全部精力放在學習上，不然掛科更費錢費時。陳亦軒從大三開始，有一些獎學金可以拿，雖然不是全獎，也cover掉了部分學費，她自己在辦公室找了個幫教員干雜活的兼職，后來又去校圖書館打了份工，不耽誤什么時間，還能練練口語。在埃德蒙頓的四年，她精打細算，去最便宜的賣場買菜，在zara打折時去買衣服，努力將日常開銷降到最低。因為她知道，如果不是為了送自己讀書，父母的生活會寬松太多。每次想到這些，她都想再少花點錢就好了，最好喝風就能喝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