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接上一篇站在青春里等你（上）
05從別后，盼相逢
蘇禾開學的那天，她父母并沒有去送她，仿佛牟足了勁兒要將絕情進行到底。為了讓身單力薄的蘇禾顯得不那么可憐，我和湯圓決定逃課去火車站送她。那天她穿了一條背帶牛仔裙，頭發隨意地編起來。雖然沒有刻意打扮，但她往人群中一站，便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至少，湯圓是這樣。
那是一列南下的火車，我們買了站臺票，目送她走上火車，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她隔著車窗笑著向我們揮手：“你們兩個的表情怎么一個比一個難看？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快給姐姐笑一個。”我看到湯圓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離別的壞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火車的汽笛聲響起，蘇禾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給了我們一個飛吻。我們就這樣看著她美麗可愛的面容漸漸變得模糊。湯圓忽然很認真地說了一句：“我只不過比她小了兩歲，可她上初中時，我上小學。她上高中時，我上初中。現在她又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的步調永遠不一致……”我一時有些錯愕，根本無法相信這么煽情的話會從湯圓的口中說出來。過了好半天我才扯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可最后我們不是又都在一起了嗎?”他無奈地看了看我，沒有再說話。
蘇禾的學校離我們家鄉很遠，所以一別至少是半年。在那段考試硝煙彌漫的敏感時期，爸媽幾乎不讓我們碰電腦和手機，我們更沒有時間給蘇禾寫信。這樣一來，我們基本上等于跟她失去了聯系。在后來的兩年時間里，蘇禾偶爾會給我們寄信和明信片，我們只能通過這些信件和蘇家家長的只言片語去了解蘇禾的近況。
那時一下課，湯圓就會趴在走廊的欄桿上憑欄遠眺，口中念念有詞：“天高云斷，望斷南飛雁……”那姿勢像極了一個委屈的閨中怨婦。周圍的同學一度以為他因為考試壓力太大有些精神失常，總是明里暗里地讓我多開導開導他。我也只能訕笑著答應。
高考將至的時候，蘇禾已經很久沒給我們寄信了。她寄給我的最后一封信上寫了這樣一段話：“丫頭，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歡的人，一定要記住，找一個能與你攜手同行的人，比找一個愿意為你犧牲或者需要你為他犧牲的人要好得多。”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蘇禾很有可能是戀愛了。所以在湯圓面前我說話都顯得小心翼翼，生怕透露半分。
高考考完，湯圓的情緒顯得格外低落。連續好幾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苦練吉他，驚天地泣鬼神的魔音吵得街坊四鄰都不得安生。大家一致決定讓我去勸勸他。其實這個時候，我真想召喚蘇禾，湯圓一向最聽她的話。
06抉擇
那天去找湯圓，他并沒有像我想象中的將我拒之門外。但從頭到尾也僅僅只和我說了一句話:“我可能沒法和蘇禾上同一所大學了。”說到底，還是因為蘇禾。我心里一陣窩火，沖他吼道:“蘇禾蘇禾，整天就知道蘇禾！你到底是為她而活還是為自己而活啊？一個活得沒了自我的人，蘇禾憑什么要喜歡你？”
話一出口，我倆都愣在了原地。這么久湯圓都沒有戳破的窗戶紙，終于還是被我戳破了。
從那天起，我與湯圓似乎形同陌路。他不再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但還是不停地擺弄那把吉他，日子久了，鄰居們竟然都習慣了。
我不知道湯圓究竟有沒有聽進去我的話，但從他爸媽口中我了解到湯圓決定報考本省的一所大學。那是一所以計算機專業聞名全省甚至全國的大學，湯圓曾經心心念念想要成為其中的一名學子。
我知道他放不下蘇禾，那把吉他就是最好的證明。當年湯圓拼盡全力資助蘇禾的生活費，蘇禾只收下幾百塊錢作為路費。她說:“剩下的錢你拿著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吧。”于是湯圓就買了一把吉他。只因為蘇禾曾無意中提過，她喜歡會彈吉他的男孩子。
雖然湯圓最后報了自己喜歡的學校，但我知道這個決定做得有多么艱難。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努力追隨蘇禾的步伐，估計連做夢都想和她上同一所大學。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告訴我，他放棄的原因不過是害怕，害怕看到蘇禾和別的男孩子在一起。原來，他早就知道。
07斷腸
那年暑假蘇禾照例以社會實踐為由，跟家里說會晚些回來。我和湯圓決定偷偷去南方看她，給她一個驚喜。去的那天湯圓顯得手足無措，穿上了他自認為最好看的一身衣服不說，還跑到理發店花了幾百塊錢做了一個發型。弄得我努力一邊憋住自己即將噴薄而出的笑意，一邊還要敷衍地夸好看。
到蘇禾學校的時候，我想給她打個電話讓她來接我們，但湯圓執意要親自去找到她，他覺得那樣才算驚喜。當我們兩個正在為這個問題爭執不下的時候，旁邊一位路過的學姐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請問，你們是要找蘇禾嗎？”
我和湯圓拼命點頭。
“我曾經和她一個宿舍，聽她提起過你們，鄰家小妹和小弟，對嗎？”
“學姐猜的對，那請問蘇禾這會兒在宿舍嗎？”
“她很久之前就不住宿舍了，跟她男朋友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
話還沒說完，旁邊的湯圓已經臉色蒼白，呆若木雞了，我連忙跟學姐道謝告別。周圍的氣壓低到了極點，湯圓正努力地控制他的情緒，可顯然沒起到什么效果。我小心翼翼地去扯他的袖子，“湯圓，你……沒事吧？”
他有些不耐煩地甩開，轉身要走出校門。
“你去哪兒？”
“自然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話里透著深深的絕望。
“你真的不打算見她一面嗎？萬一剛才那位學姐說的不是真的呢？”
湯圓緩緩地停下了腳步。
這時蘇禾的電話打了過來:“你們這兩個小不點，來找我也不告訴我，幸虧我室友給我打了電話……”
我故意讓湯圓聽到了蘇禾的電話。沒過多長時間，她便出現在了我們面前。她穿了一條素色長裙，化了淡淡的妝容，頭發低低地扎在腦后，依舊美不可方物。只是看起來有些憔悴。
她一見到我們，便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后輕輕地拍了拍湯圓的肩膀：“湯圓，你又長高啦！”湯圓的情緒有所緩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08狹路相逢
蘇禾正式把她的男朋友介紹給我們認識了，那是一個看起來溫潤如玉、成熟穩重的男生，據蘇禾說，他是一位大四的學長，成績出眾、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那天的飯局上，湯圓很突兀地問了蘇禾男朋友一句：“你會彈吉他嗎？”
他笑得謙遜，“我對樂器基本一無所通，吉他更是不會。”
湯圓全程看起來都悶悶不樂，聽了他的回答后更是安靜到了極點，幾乎一句話都不說。
晚上蘇禾送我和湯圓去賓館，我纏著她讓她和我住在一起，說是太長時間沒見了很想她。湯圓依舊一言不發，沉默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和蘇禾聊天時，她問我湯圓怎么了。我一直都在等她問我。
“蘇禾姐，湯圓他……喜歡你……”
蘇禾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似乎早已有所察覺。良久才說道：“從小到大，除了爸爸媽媽，你們是我最親的人，我不想傷害他……”
那一刻，我替湯圓感到悲哀。蘇禾對他的感情從來都很明顯：友情摻雜親情，卻絕不包含愛情。他卻一直一廂情愿地等待，以為等他長大了就好了……
第二天湯圓執意要走，蘇禾明白他的心情，并沒有過過多挽留我們，只是細心地給我們買好臥鋪車票，親自送我們到火車站。快要進站的時候，蘇禾突然叫住了湯圓，對著湯圓的背影說道，
“湯圓，你要記住，我永遠都是你的姐姐。”
湯圓怔了一下，沒有回頭。
我和湯圓安靜地坐在車廂走廊邊的座位上，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湯圓的發型因為無心打理變得十分凌亂，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只有我知道他經歷了什么，十幾年的愛戀，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大概也只能止于唇齒，掩于歲月。
夜色漸深，臥鋪車廂里的人大都進入了睡眠。他依舊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起來像一尊孤獨的雕像。在我想要起身離開座位的那一刻，他突然說：“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敢情我一直扮演著一個心理咨詢師的角色，負責在他萎靡不振的時候罵醒他。
“你這個混蛋也忒自私了吧，本小姐千里迢迢陪著你來見你心上人，車馬勞頓不說，你還一直給我擺臉子。像你這么不成熟的人，別說蘇禾了，換成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喜歡你……”
我知道我說的都是氣話，但湯圓明顯聽了進去。他緩緩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對我說了一句：“夜深了，早點休息。”
09后來
沒有想到喜歡動漫設計的我，最后和湯圓成了同一所大學，同一個院系的同學。開學前幾天我便抱怨：“跟你同學這么多年，一點新鮮感都沒有了……”湯圓郁悶地說了一句“那我們假裝不認識好了。”
開學第一周，他果然一次都沒有理我。直到米樂請他吃麻辣燙，他才想起來叫上我。
再次和蘇禾聯系，已經是她要出國留學的時候。彼時她已經準備放下國內的一切，要去法國學習服裝設計。我問她為什么，她便給我講了她和那個學長的故事。
大一時她因為要找兼職而忙得焦頭爛額，陰差陽錯就去了學長開的那間設計工作室。說是工作室，其實帶上她總共的工作人員不過五六個。
他被她的聰明能干和嬌俏美麗所吸引，她喜歡他的成熟睿智和才華出眾，兩個人順理成章地走在了一起。
蘇禾雖然學的是音樂表演，但她從小畫畫天賦極高，又很有想法，在設計方面表現出了不凡的能力，便在一段時間的學習之后正式成為了工作室的設計師之一。想到他創業不易，她經常廢寢忘食地幫他做設計工作，甚至犧牲自己的專業課學習時間去幫他完成客戶的訂單，并且分文不取。
開始時他還覺得有愧于蘇禾，覺得十分心疼。日子久了以后，他便習以為常，根本看不到蘇禾的疲憊和辛苦。一次蘇禾生病，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客戶的訂單，他竟然對她大發雷霆，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蘇禾傷透了心，跟他分手分得很徹底。
但她卻發現了自己真正的天賦和興趣所在，決定轉專業學習服裝設計，正好學校有交換生的名額，她便遞交了申請材料。
饒雪漫在《左耳》里寫過一句話說，愛對了是愛情，愛錯了是青春。湯圓是這樣，蘇禾亦是這樣。
蘇禾走得那天，我問湯圓要不要去送他，他搖頭。
“這么多年，我一直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然后心懷期待地站在原地等待。這一次，我不想這樣了……”
蘇禾在機場與我告別時，留給我了一封寫給湯圓的信。后來我把那封信轉交給湯圓，我問他，信上寫的什么。
湯圓一臉戲謔，“難道你不知道？”
The End
迎新晚會那天，湯圓表演的節目是吉他彈唱。“當我輕輕地放下你，原以為可以就此輕盈，可以就此上路，趕奔下一個黎明……”他在舞臺上深情地彈著吉他，唱著那首名為《輕輕地放下》的歌，引起了臺下以米樂為代表的一眾妹子的尖叫。我竟然不知道，他的吉他已彈得這樣好。
我曾偷偷地拆開那封信，只有八個字，寫得是：好好長大，不要等我。
這短短的八個字，卻用盡了湯圓一整個青春的等待。
突然就想起《擺渡人》里面的一句話：有些喜歡，就像是麥田里曾降臨過的風，只有當事人明了，而這個世界假裝沒發生。
不過是微不足道，各自安好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