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加【世界華語懸疑文學大賽】征稿活動,本人承諾,文章內容為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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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昏暗的火光飄忽,兩側是高聳的白色鐵皮圍墻。
我在哪里?男人心跳急劇加速,用顫抖的手扶著圍墻,觸感冰涼。這里前后都是看不見盡頭的黑暗,就像故事里的迷魂陣和鬼打墻。
他驚慌壓抑,恐懼感讓心臟都快要爆開。
忽然,身后出現一束光,強烈而明亮的光,仿佛昭示著希望。男人猛然回頭,手臂擋在面前,卻是被魘住一般想去直視那束光,仿佛那是逃離這鬼地方的唯一出路!
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男人著魔似地開始往身后的亮光邁出步子,一步一停,臉上帶著迷幻的微笑。
就這么越走越近,男人甚至已經張開雙臂,想去擁抱那光亮。他看見那光亮里,死去的未婚妻正朝自己微笑,他便流著淚笑著,朝前靠去。
強烈炫目的亮光背后,有著羚羊頭的高大身影松開手,讓白色靈魂燈懸在半空,雙手握住了巨大的白骨鐮刀。
來吧。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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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市龍城區。12月31日,23:36,一高級住宅區內。
13樓還亮著昏暗的光。寬敞的房間里只開著不算亮的黃光臺燈,一個裹著皮夾克的男人坐在靠墻的木桌前,翹著二郎腿,瞇起眼,任香煙的氣息縈繞。
桌上擺著一個筆記本電腦,瑩亮的屏幕上是白底黑字,密密麻麻的。這些是他辛苦了幾個晚上敲出來的懸疑故事《光明死神》,還沒有完成結尾。
故事里的主人公,最終究竟是被死神收割去了靈魂,還是猛然覺醒逃離?故事的結局該怎么交代?好結局還是壞結局?
他有點糾結起來,翻了翻大綱里的原定計劃,覺得還欠缺些趣味性。
思緒一時接不上,男人索性休息一會兒,吐出煙圈。
目光忽然落到木桌右手摞起的幾本書上,男人滯了滯,伸手拿過一本,眼中心里滿是回憶。
是一本暗紅色的硬皮書,用浮雕做出鮮艷的薔薇花,燙金字寫著《薔薇莊園》,右下角是作者:李海鳴。
李海鳴淡淡地笑,回想起多年前靠著這本《薔薇莊園》出道的自己,如今已是算得有點名氣的懸疑小說作家了。
走上成功的道路絕非天賦異稟,努力也非常重要。
想起過去的幾年里,無數個黑白顛倒的日夜,靠著咖啡和藥物硬撐,刺激挖掘早熟的靈感,化作文字賣成錢,這才有了如今的一本本著作,還有這棟大房子。
當然,能獲得今天這一切,也少不了未婚妻茵茵的不離不棄。
李海鳴靠在椅背上,頭愈發沉重,眩暈感久久無法散去。他煩躁地閉上眼,用力捏了捏眉頭。
四五年了,瘋狂榨取靈感的寫作換來了名聲和鈔票,卻也讓身體吃不消。
正常安穩的睡眠已經永別了,現在不得不長期服用某種安神類藥物才能稍微睡一下。
睡眠質量也很差,筆下的那些懸疑故事都在夢中重演,而自己便是主角。
而這種藥物的長期副作用也很強,每次醒來時,李海鳴都覺得有點分不清夢和現實,這種狀態直到起床后都要持續很久。
茵茵勸過很多次,李海鳴都很粗暴地讓她別管閑事。事后他也后悔,和茵茵的關系也變得有些疏遠。他記得,自己曾經不是這樣的。
23:45,李海鳴揉了揉帶著煙味和藝術氣息的及肩長發,又順手摸了摸扎人的胡茬。他精神很差,全靠咖啡強撐起來,眼睛干澀得難受。
整個世界仿佛微微顫抖旋轉著。突然,房間外傳來一陣陣爆竹煙花聲,一下接一下地炸開。這聲音本來就吵人,現在則像是被放大了好幾倍般傳入李海鳴耳中。
李海鳴狠狠地咬咬牙,用力扯了扯自己的頭發,罵了幾句臟話,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窗外靜悄悄的,沒有煙花騰空,那爆竹聲也不知從何而來。
真是的!這都幾點了,高檔住宅區半夜放煙花沒人管管嗎!
李海鳴瞬間變得極其煩躁,右手微微顫抖著,抓起桌上的半包煙丟進夾克口袋里,用力打開房門出去。
客廳里,一盞立式白燈亮著,茵茵穿著兔子睡衣靠在沙發上,被子蓋住半身,手里捧著iPad不知在玩什么。
李海鳴暴躁的開門聲顯然把她嚇了一跳,拿iPad的手都抖了一下。茵茵有些發怯,小小聲喊:“海鳴。”
李海鳴低聲“嗯”了一下,撓著頭往大門口走去,換上了皮鞋,一套動作下來盡是不耐煩。
“你怎么了……你去哪?”茵茵問。
“出去散散心,順便看看哪個混蛋在放煙花。”李海鳴不愿意再多說話,開了門就出去了。
關上門的那一瞬,身后的茵茵好像在身后說些什么,但關門聲太重,他沒有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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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的空氣混雜著些冰冷,也讓李海鳴稍微清醒了些。
從住宅樓大堂出來,李海鳴盡情卻小心翼翼地伸了個懶腰,渾身關節發出難聽的聲響。太久沒有運動,身體越來越枯瘦,他生怕自己稍微用力大點就會骨折。
煙癮和咖啡因的需求又上來了,明明不到半小時前才攝取過,現在就好像已經消耗完了。李海鳴揉揉犯暈的腦袋,走過大堂外架空層下的小路,拐到一個自動售賣機前,塞張五元買了瓶咖啡。
他已經習慣了用咖啡,煙和藥物來麻痹自己,潛意識里也告訴自己,自己十分需要這些東西來激發靈感。
畢竟靈感對于一個作家而言就相當于靈魂,尤其是對懸疑作家。
他也認識一些圈子里的作家,并且意識到自己對外物的依賴程度和那些老妖怪比起來,簡直差遠了。
年輕時的李海鳴很注意身體健康。想起當年的自己,他偶爾也會懷念,但現在的他已經沒法停下來了。
寫不出作品就會被淘汰,被淘汰就意味著沒有錢賺。再加上他是個工作狂摩羯座,寫不出文字就等于要命。
所以哪怕把身體折騰得內部快要崩塌,他也不能停。
讓自己的精神時刻處于夢和現實的邊緣,在睡夢中被各種恐怖的夢魘折磨,接著渾身冷汗地驚醒,打開文檔記錄下夢中的驚悚。
這些便是李海鳴的日常,也是他挖掘靈感最常用的方法。當然,身體也會吃不消,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扯開拉環丟到草叢里,痛飲一口烘焙,香煙點燃,深吸。李海鳴閉上眼靠在架空層支柱下,陶醉地呼了口氣。
暫時讓腦子休息一下吧。他這樣想著,走到大道上,趴在欄桿邊。昏暗的路燈下,月光也黯淡,只有手中的香煙耀眼。
他忽然想起了5個月前入住這住宅區的事情。那時還是夏天,自己終于有能力買得起大房子,讓茵茵過上好日子了。
那一天,李海鳴記得自己很開心,而且難得的清醒。已經很久沒有那么開心了,再上一次,便是剛遇到茵茵的那段時間了。
不過開心并沒有持續太久,李海鳴繼續壓榨自己寫作,也越來越煩躁壓抑。他自然也感覺到,茵茵和自己沒有從前那么好了,但他不知從何彌補。
這樣想想,驀然就難過起來了。李海鳴把這事甩到腦后,用一塊巨石把它壓住,轉念去想其他事情。
他忽然發現,好像下樓以后,那鞭炮煙花聲便消失了。整個小區靜悄悄的,也沒有人,只有遠遠的保安亭亮著燈,也看不清那里有沒有人。
他又看見住宅區內掛的一個橫幅:請鏡水城的業主們不要在小區內燃放煙花,爆竹。
鏡水城。這名字起得還挺有感覺,李海鳴勾勾嘴角,偏頭向右側看去。
這小區叫鏡水城,整個小區俯瞰成8字形,兩邊的住宅樓和園林風格也相似,好像真的就是鏡像過來的。
小區中間還有個小游樂場,李海鳴記得不到一年前,當初自家這棟樓還沒竣工的時候,帶著茵茵去看過一次。如今搬進來5個月,卻是再也沒去過。
他突然來了些興致,職業習慣讓他腦子里蹦出了“游樂場”,“午夜”,“恐怖”等幾個關鍵詞。印象中的游樂場已經有些模糊,李海鳴決定往那邊去看看。
23:55,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咖啡已經喝完了,李海鳴有些恍惚地夾著煙,一步一晃地往小區中心的游樂場去。
李海鳴垂著頭,看看腳下鋪著紅磚的地面,腦子又不自覺轉了起來,組織著語言,什么“像浸了血的地磚”,什么“暗紅的地磚下不知埋著什么”,古怪詭異的片段一條條從腦中閃過。
他覺得自己得了強迫癥,明明想著要休息放松,大腦卻依舊處于高速運轉中。他忍著眩暈甩甩頭,加快了些腳步。
晦暗月光下,游樂場的身影慢慢在視野里清晰,李海鳴不禁打了個哆嗦,也不知自己是冷還是害怕。
四五年的懸疑小說寫作并沒有讓他膽子更大,反倒讓他更迷信膽怯。但迷信膽怯一點終歸是沒有壞處的,有人曾說經常接觸這些東西的人,周圍的磁場也會產生微微的變化。
李海鳴手又抖起來了,趕緊伸進夾克口袋摸出香煙,笨手笨腳地點燃吸了一口,才算是強壓下去那種不適感。
既然來都來了,去看看吧。他這樣告訴自己。
夜幕下的游樂場有些詭異,沒有人,沒有鳥叫,沒有蟲鳴,就這么靜悄悄的,反倒是更加瘆人。
李海鳴稍微往里走了一段,看了看這些黑漆漆的滑梯,健身器材,蹺蹺板之類的玩意,便沒了興致。
夜愈發清寒,李海鳴只穿著一件夾克,已經開始發冷。頭又開始變重,他不得不在游樂場里的一張長凳坐下,難受地抓著頭發一陣干嘔,卻是讓眩暈加劇。
再抽一支吧?抽一支應該會好一點。他忐忑著,精神恍惚,手卻不自覺夾出一支香煙,點燃,顫抖著伸到嘴邊,深深吸了一口。
也就是這一口下去,仿佛世界瞬間就離他遠去了。
腦袋里好像爆開沉重的敲鐘聲,震得意識都崩裂。李海鳴雙眼一翻白,在長椅上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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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鳴猛抽一口氣,瞪大眼睛從長椅上彈起,心跳得快爆裂,一下下快速沖撞著胸口。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很想咳嗽,卻只敢小口小口地輕咳。頭暈依然沒有好轉,腦袋沉沉的。
剛才是……昏過去了嗎?
他不知昏了多久,只覺得渾身發冷。夜深了,李海鳴裹緊單薄的夾克衫,嘗試著站起來,雙腿卻是一陣虛軟。意識也十分混亂,只覺得眼前有很多黑影在飄。
他開始害怕,覺得一切都似夢似幻,過度攝取興奮物的副作用開始劇烈顯現。李海鳴覺得自己撐不了多久,得趁著還能走路趕緊回家。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旋轉,李海鳴垂著腦袋一步一晃地順著來時的路返回。每走幾步就一個踉蹌,跪在地上,然后慢慢爬起來。
只是走著走著,直到快到家樓下,他這才覺得不對勁了。
一直垂著頭走路,卻發現暗紅色的路磚上多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沙石土塊。李海鳴使勁眨眨眼,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為了讓自己心安一些,他伸手去撿面前的一個拇指大小的土塊,內心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
可當土塊在他手中被捏碎,土屑從指縫滑落時,他懵了。
這不是幻覺……這些沙石土塊,都是真的?
李海鳴只覺得心臟像被攥住一樣,身子輕微顫抖起來。空氣中濃郁的土石氣息讓他感到恐懼,他竟不敢抬頭去看周圍的環境。
可內心一番激烈斗爭后,李海鳴還是慢慢抬起頭。然后,他怔住了。
面前幾米遠外,原本該是自家住宅樓的地方,一棟沒有建好的住宅樓被白色鐵皮墻圍起來,上面寫著“施工勿近”。
還沒有貼瓷磚的水泥墻體,暴露在外的鋼筋,在月色下佇立的暗黃色行吊……眼前的一切都無聲闡述著一個事實:這棟樓,還沒有完工。
李海鳴瞪大了眼睛,看著黑夜中這棟未竣工的大樓,身子開始劇烈發抖。他突然蹲在地上,雙手死死摳著腦袋不敢再去看,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張大嘴,害怕得想大喊,可一點也發不出聲。
至今為止,應該沒有任何科學道理能解釋現在眼前的情況。本該是家的地方,卻變成了未完工的大樓?我只是暈過去了一會兒啊!
而下一秒,李海鳴突然異常冷靜,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過。
自己是5個月前搬進來的,自家的大樓是10個月前竣工的。
也就是說,一年前,自己住的這棟樓……還正在建?
多年懸疑寫作的經歷讓李海鳴意識到一個可能性,那是一個細思極恐的可能性。
新的一年到來了。而自己,則停留在過去一年的那個時空里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后,李海鳴再次陷入痛苦和恐懼,腦袋更疼了。他哆嗦著蹲在地上,掏出手機。
手機屏幕亮起,鎖屏壁紙是他剛認識茵茵時在海邊拍的,兩人擁在一起,笑著,身后是染紅的海,沉落到海平線的夕陽。
而屏幕上方,寫著2016年1月1日,00:13,星期五。
李海鳴愣了愣,眼眶發熱,哽咽了起來。看看右上角百分之一的電量,他還是決定搏一搏,關閉了先前創作時免打擾的飛行模式。
解鎖,通訊錄,茵茵,撥通。
手機開始傳來“嘟嘟”的聲響,李海鳴心里不停念叨著求你了快接吧。
手機只嘟了兩下不到,那頭傳來了茵茵的聲音:“海鳴?”
“茵茵……”李海鳴終于哭出聲來,煙嗓嘶啞。
電話那頭愣了半秒,立刻就急了:“你怎么了!你在哪!”
李海鳴閉上眼搖搖頭,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我……我被困在……”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李海鳴還沒想好怎么說,過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捧著沒電了的手機,狠狠咬了咬牙,把手機揣回兜里。
他快崩潰了,身體和精神都是。在這種重壓之下,身體仿佛打了雞血,李海鳴站起來,也不顧頭昏眼花,往游樂場的方向跑回去。
可就是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喝喊:“等一下!”
李海鳴身體瞬間像過電一樣,猛地回頭,卻是條件反射地手臂遮在面前。身后出現了一束強光,強烈而明亮的光,仿佛昭示著希望。
他猛然想起自己剛寫的《光明死神》,想起自己在結尾處的描述,頓時恐懼到極點!
那光亮不是出口!那不是希望!那是提著燈的羚羊頭死神!
“救命!救命!”李海鳴終于崩潰了,哭喊著朝游樂場方向狂奔!
周圍的一切都在顛倒旋轉,耳邊除了風聲還仿佛有魔鬼在大笑,身后的光亮卻是越追越近!
李海鳴實在是支撐不住了,也不知絆到了什么東西,一個踉蹌飛了出去,腦袋撞到硬物上,再次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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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哪里?”
李海鳴慢慢睜開眼,一片純白,眼睛刺痛。他不得不又閉上眼,咳了兩聲。
又暈過去了?腦門好疼,怎么回事……
他開始閉著眼回憶,很快記起來了。自己好像是被困在了去年的時空,接著遇到了身后的一束強光。那是光明死神吧?
那自己應該是被追上了吧……所以這里是地獄?原來地獄是白色的,原來死神也會偽裝成光明啊。
“醒了啊。”身旁的一聲疲憊低語,卻讓李海鳴再次睜開眼。
純白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和被單。窗外的陽光暖暖的,床邊的女孩一臉倦意。
“茵茵?”李海鳴一愣。
正是茵茵。她看上去一宿沒睡,黑眼圈很重,見李海鳴醒了,便輕撫他的手:“你乖乖的,躺著別亂動,我去找醫生。”
“等……等一下,我不是……”李海鳴困惑地眨眨眼,又是一陣頭暈襲來,卻沒有那么強烈。
茵茵沒接話,徑直出去了,留下李海鳴獨自在病床上躺著。
這里不是地獄……這是醫院?
很快茵茵就回來了。隨她一同進來的除了面熟的白大褂醫生,還有一個穿著灰色保安制服的年輕小哥。
“李大作家,你醒了。”中年男醫生微笑。
“這是……”李海鳴有點茫然,深呼吸幾下,低聲問,“我怎么逃出來的?”
三人不禁一愣,茵茵抿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醫生嘆了口氣,說:“看來你精神還不太清醒。把你昨晚的事給我們說說吧。”
“我……”李海鳴低著頭想了想,“我昨晚心煩,就半夜下樓去轉悠,突然想去小區中間的游樂場。結果我好像在那暈了過去,醒過來以后……我就被困在過去的時空里了。”
三人又是皺皺眉,茵茵不說話,默默走到他身旁坐下,牽著他的手。
醫生沉默片刻,走到他床邊,說:“李大作家,睡眠輔助的藥以后就不要再吃了。煙和咖啡能戒就戒,戒不掉就少攝取……”
“等等,你覺得我在開玩笑?”李海鳴看著醫生。
“你長期高強度寫作,導致精神狀態每況愈下。以朋友的身份,我建議你臥床休息一段時間,寫作的事情暫時放一放吧。”醫生低聲道,“被困在過去……這個題材可以等你養好了以后再寫出來。”
“可是……可我真的是被困在過去了!”李海鳴依然堅持,情緒有些激動,“我被困在了一年前的元旦!那時候我們家的樓還沒建好!我親眼所見!”
這時一直在旁邊的保安小哥終于開口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大哥,別提這事了。我是想不明白你昨晚跑到六期樓盤那邊去干嘛,六期還沒建好,肯定只有土泥巴墻啊!”
六期?李海鳴一怔。
“你家在三期,在小區這邊。”保安一邊比劃著一邊說,“六期在對面,隔著中間的游樂場。位置是一樣,不過稍微看看路也不至于走到對面去啊。”
李海鳴半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保安,隨后又皺皺眉頭,頭又暈了起來。
“昨晚也怪我,想著元旦和幾個哥們去弄點宵夜吃,回來的時候看小區監控,發現你在六期附近。我當時覺著不對勁,就提著手電筒去找你。當時我在后面喊你等一下,你卻著魔一樣喊著救命跑了。”保安小聲說。
原來……這才是事情的真實經過嗎?李海鳴目光散焦,坐在床上不吭聲。
原來自己只是走錯了嗎?原來那強光根本不是什么死神,而是保安小哥的手電筒嗎?
可是,手機上的2016年1月1日怎么解釋?手機的日期不會出錯的啊!
李海鳴還想問,目光卻忽然落到窗外樓下,一條鮮艷的紅色橫幅在住院部門口拉起:2016年即將到來!祝病患們早日康復,家屬們萬事順心!
他這才想起,昨天是2015年12月31日。
“先不打擾你休息了。下次再暈過去,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醫生說著又交代了幾句,便出門了,保安小哥也敬了個禮,跟著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茵茵和李海鳴,兩人都沉默著。
李海鳴低著頭,竟有些不敢去看他最愛的女孩。他正在組織語言,想說點什么,道歉或是曖昧細語,茵茵卻是先開口了。
“對不起……”茵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聲音很小,“昨晚吵著你了。”
李海鳴一愣,沒明白。
“昨晚根本沒有人放鞭炮……是我在用iPad玩朋友圈,點了一個朋友發的放鞭炮的小視頻,沒想到聲音開得那么大,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茵茵小聲說著。
李海鳴沉默了,看向茵茵,淚光在她眼里打轉。李海鳴不說話,然后一把抱住了她,她就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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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笑越開心,羚羊頭也笑了。
也就在這一刻,男人的意識有那么一瞬間的清醒,看清了光亮后那可怖的面容,腳步猛地停下,瞪大了眼睛。
羚羊頭也發現了異樣,發出怪異的聲響,揮舞起了鐮刀。
“滾開!滾開!”男人心跳得快爆出來,猛然轉身閉著眼狂奔起來!他不敢回頭,也不敢停下!因為那個光亮始終在身后!
就這么瘋狂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男人實在是累得不行,一下子癱在地上。他不敢睜眼,但那種光亮的感覺還在,而且似乎越來越強!
算了……算了……
男人已經爬不起來了,心里想著索性拼命吧!他轉了個身仰面躺在地上,深吸一口氣睜大眼,卻是一愣。
身后哪還有什么光亮。圍墻不知何時消失了,周圍依舊一片漆黑,卻是有無數瑩亮的白色光點在飛舞,仿佛無數白色的螢火蟲。
男人有些迷茫,慢慢撐著從地上起來。置身這樣的環境,他莫名就感到平靜了,情不自禁伸手去夠那些光點。
光點也好像有靈性一般,慢慢朝他的左手飛來,越飛越多,越聚越亮。
實在是太亮了。男人這樣想,然后默默閉上眼。
再次睜眼時,他發現自己又回到那個有圍墻的黑暗空間,不過自己左手那些白光沒有散去,映亮著身旁的空間。
隱約看見不遠處的前方,似乎有個人影,蹲在地上。
男人想過去瞧瞧,于是提著左手的白色靈魂燈慢慢靠了過去,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羚角,并沒有覺得訝異。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光明死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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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一周,李海鳴回到家,總算是把《光明死神》收尾了。結局有些耐人尋味,他倒是很喜歡。
他聽從醫生的建議,三天內只抽了兩根煙。茵茵臉上久違的笑容又回來了,他也很開心,覺得這樣才是有愛的生活。
李海鳴找了一個下午,把《光明死神》放到小說網站上,短短幾個小時,到晚上就已經點擊破三萬。編輯打來了電話,談了些包裝和改編的事宜。
但李海鳴只是隨便應了幾句,也沒給出明確的答案,搞得編輯一頭霧水地掛了電話。
已經晚上十一點多,房間關了燈,小臺燈亮著。茵茵躺在李海鳴身后的床上玩手機,嬉笑著,好像是在自拍。
接著她想給李海鳴也拍一張,便說:“海鳴海鳴,你轉過來!”
“怎么了。”李海鳴輕輕應了一聲,轉過頭,想去擁抱自己的未婚妻,卻是不禁用手臂遮住臉。
手機的白色閃光燈太亮了,晃得李海鳴眼睛難受。原來茵茵是要拍自己回頭的丑照。
只是那光太強了,李海鳴看到墻上映出的尖銳黑影,忽然有點不確定,那光背后究竟是茵茵的娃娃臉,還是羚羊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