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清輝月影之中悲春傷秋如泣如訴的詩人。
一個在刀光劍影之中縱橫捭闔亦不懼生死的武將。
一個在情愛之中母命難違愛而不得的失意之人。
一個在朝廷之中憂國憂民卻無處報國倍受排擠的臣子。
是了,陸游便是這樣一個腹中貯書一萬卷,不肯低頭在草莽的文人了,他亦是個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的武將,只是生不逢時,有諸多遺憾。
他生于名門望族、江南藏書世家,其祖父陸佃師從王安石才華橫溢,所著之書為陸氏家學之祖,其父陸宰精通詩詞,雖為雅士卻滿是報國之熱忱,其母唐氏是北宋宰相唐介的孫女,如此家境,自是才情不差,修養良好,若生與和平繁盛的年代,應是個且將新火煮春茶詩酒趁年華的風流少年。
然,父親在奉詔入朝的旅途之中,母親于淮河舟上生下了他,許是父母在不遠游之意,許是游盡山河立志報國之意,取名陸游。同年冬日,金兵南下攻破汴京,北宋一夕滅亡,他出身之時國破家亡,山河破碎,注定了這一生的漂泊之路。
幼年時隨父母四處遷移,一路輾轉漂泊,躲避戰亂,終是隨著宋高宗南逃,在南陽立穩了家業。
雖為年幼卻親眼目睹天下之亂,民眾之苦,亦是親身經歷戰亂之禍,親人分離之苦。生于兩宋之交,成長在偏安的南宋,民族之苦家國之痛于他早已深埋心底,立志為國,收復山河,可,大勢已去,不見山河淚,唯有盡力一博。
因父輩功勛卓越,承襲恩德,弱冠之年便可入朝為官。因師從大家,才情斐然,在進士之試中名次極高,惹了秦檜不滿,自此仕途不暢,報國無門,空有滿腹才情,徒留報國之志。直至秦檜去世,才得以入仕,做些小官。
他雖是官職頗小,卻是直言不諱,上書削弱外戚勢力而毫不畏懼。
他雖居于廟堂之內,卻是膽大妄為,君王之陋習亦是橫加指責直言弊端。
他雖只是一介文官,卻是謀略過人,分析文官武將之利弊而不懼權勢。
藏著熾熱的愛國之情于內心,埋著收服舊山河之志于骨肉,他無所畏懼,為著這理想,日夜煎熬,許是他表現的太過熱烈,灼傷了他人的雙眼,因而被猜忌有結黨營私之嫌,被君王貶了官職,流于邊遠之地。
雖居朝廷之外卻是位卑未敢忘憂國,他四處游于官僚幕府以求一處用武之地,終是皇天不負,有幸做了王炎的幕僚,有了唯一一次與金人接觸的長達八年的邊關之旅,卻還未等到出兵,因帝王那一道軍令,一切化為烏有,仿若空夢一場,亦使他無比心痛。
日后又因權勢之爭,他幾次入仕幾次免職,卻再無機會親臨戰場,空有一腔愛國情。
雖有“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之深情,卻只能“僵臥孤村不自哀”。
雖有“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之悲痛,卻只能孤身一人看盡大好山河。
雖有“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之憤慨,卻也只能空嘆“關河夢斷何處”。
雙鬢多年作白雪,寸心至死如青丹。
一醉江湖三十春, 焉得書劍解紅塵。
朝廷如此,山河如此,他欲在亂世之中保家衛國,卻無能為力;他欲在紅塵之中尋得良人,卻是相負相離。
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子,吟詩作賦,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宛若神仙眷侶,若非忠孝不能兩全,他又會狠心做出抉擇,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釵頭鳳·紅酥手
陸游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釵頭鳳·世情薄
唐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明是情投意合之人,卻相隔兩地,錯了姻緣,曾經相濡以沫,卻也未能相忘于江湖,草草以悲劇收尾,一生所愛亦不能護她周全,如此,怎能以書劍慰籍紅塵。
情愛是以悲劇收場,而家國之夢亦是,武將不外征,文官弄朝政,終是簽訂了割地求和的城下之盟,而他愈加憂慮,終是不堪重負,積郁成疾,留下那“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嘆息,便與世長辭。
一生兩場悲劇,家與國亦不能如他所愿,許是應了他的字,勿觀,悲涼之事不應觀。雖是詩才天縱,卻也無力以詩書來慰籍紅塵之事,一醉江湖三十春, 焉得書劍解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