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突然打來電話,說他想回來。鐘悅過年后,就匆匆帶兒子回家,開始了新一輪輔導班的轟炸,鐘悅曾答應兒子,回來后就給他報一對一的數學輔導班,鐘悅兌現了諾言。自從父母去哥那兒之后,鐘悅就沒有再要過父母的一分錢,甚至,回來前還給了父母些零花錢,鐘悅沒錢,但她喜歡給的感覺,手心向下比手心向上的感覺好多了,她這么拼命的努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有手心向下的機會,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身邊家里的人生活幸福、富足,這是鐘悅的心愿。但事與愿違,生活仿佛故意跟鐘悅開玩笑,不停地讓她成為被施舍者,鐘悅好強的個性幾乎被扭曲,拿著父母與哥的接濟,物質上擺脫了貧瘠,精神上卻一片荒蕪。鐘悅畢竟不是真的自甘墮落,自甘平凡的人,她總希望能有翻牌的機會,她本來握一手好牌,被她打爛了,現在她想贏,可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她覺得自己能力不夠,無法駕馭,但她還是想贏。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她不想這樣永遠被別人踩在腳下。不想!
爸的電話加速了鐘悅的沉重,鐘悅在回來的這段日子里,放棄了一切的外來收入,將自己好不容易精心培養出來的兩個小補習班拱手讓人,忍住劇痛,也不能猶疑,無法猶疑。因為,鐘悅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太重情,無論愛情、親情、友情,她都無法逃脫情愛編織的網,情在,身累,心傷,即使明知如此,鐘悅依舊飛蛾撲火,為情而殤!鐘悅眼下的重任是調整好身體,等爸回來好迎接挑戰,照顧爸、媽,照顧好爸、媽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爸、媽都是性格上比較有缺陷的人,這不怪他們,要怪就怪他們那個年代,他們那個年代造就了好多性格古怪,孤僻的老人,鐘悅同事的好多父母都如出一轍。他們堅持著自己的原則,一貫認為自己正確,其實他們很不融于社會,是到老都沒活明白的人??鬃釉唬骸叭ⅲ氖换?,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隨心所欲,不逾矩。”這看似簡單的寥寥數語,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在現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里,人們的心都浮躁不安,更多的人戾氣很重,被稱之為“垃圾人”,鐘悅覺得更像“危險易爆品”,一語不和,輕則咒罵,重則大打出手,滿身的負能量,巨大的殺傷力,讓人唯恐避之不及。父母當然不是垃圾人,但他們存在他們的問題,抱怨!是他們生活的主題,總是對這不滿意,對那不滿意,稍有不順就大發雷霆,既戕害著他們自己的身體,又傷害著家庭的親情。所以,鐘悅從小的時候就不停地外求,她很羨慕那些家庭和睦者,良好的家庭氛圍會帶給人強烈的安全感,而鐘悅從小就沒有安全感,她是精神上的拾荒者,她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蕪,寸草不生。壓抑,自卑,是原始家庭帶給她的最大的“禮物”,她一輩子都畸形地奮斗在渴望被別人認可的眼神中。
而優秀的哥哥也無形中成了父母的車前卒,扮演起了鎖住鐘悅咽喉的枷鎖,壓在鐘悅心門上的另一座大山。有一件童年糗事,鐘悅終身難忘。那年,鐘悅八、九歲了,精靈古怪的她從小就有經商頭腦,她看到別人都在擺地攤,租小人書掙錢,也激發了她極大的興趣。利用周六、日的假期,她用床單捆上一大包的書,扛在肩膀上出發了,找到一個繁華的鬧區,把床單往地上一鋪,就開始做起生意來了。別說,小小的她做起生意來還是有模有樣的。一會兒功夫,就有人主動問津了,“看一本書多少錢?”一個成年人搭訕道。“兩分錢?!辩姁倱P起小臉興奮地回答道?!皟煞皱X太貴了,人家的小人書都是一分錢?!逼鋵崳姁傂睦锩靼?,現在的租書行情就是兩分錢,這個人分明在欺她是孩子,所以,故意壓低價格,但鐘悅太想成功了,她心想,一分就一分,只要開張就行,本來,租小人書就是無本生意,也不會賠本,只要開張就是賺,于是鐘悅就同意了。那個人就找個石頭坐了下來,開始看書,人都是盲從的動物,有了第一個人,馬上其他人蜂擁而至,鐘悅的小書攤頓時熱鬧起來,鐘悅的小心臟也開始愉悅地跳動,如敲擊美妙音符的琴鍵。就在鐘悅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哥哥出現了。鐘悅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場景,她正準備接過她人生的第一桶金~一分錢的時候,哥哥猛的一巴掌打在了鐘悅的小手上,鐘悅那因興奮而漲紅的笑臉頓時憋成了豬腰色,眼睜睜地看著那一分錢從鐘悅手上逃脫,一路歡歌地滾向遠方,調皮地向鐘悅拋了個媚眼,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斑€不快收拾收拾回家,家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备绺绠Y聲甕氣,咬牙切齒地說。鐘悅忍住閃爍在眼眶的淚花,開始收拾書攤,看書的人看到此情景就一哄而散了,也再沒人給鐘悅交錢,鐘悅算白忙活了。她委屈地慢吞吞地收著書,眼淚不爭氣地掛在了眼角。哥哥看鐘悅慢得像個蝸牛,更氣不打一處來,他風卷殘云,一會兒功夫就把書卷好了,放在自行車的后座上,推著就往家走。鐘悅磨磨唧唧地跟在后面,離哥有幾米遠,“還不快點,你在那兒磨嘰啥!”哥壓低聲音怒吼道,鐘悅趕快急行兩步,跟上哥哥的腳步,但始終與他保持一米的距離。她不想回家,她知道一回家,三堂會審就開始了,她永遠都是那個被批判的角色。在那個唯學習至上的年代里,鐘悅的行為確實也太離經叛道了。但時隔多年來看,一個商業巨卡可能就這樣生生被扼殺在了搖籃里。
回家后,雖然沒有出現“三堂會審”的局面,但是鐘悅的經商夢也就此破滅了,她再也不敢去嘗試這讓家族蒙羞的事。她覺得很壓抑,他們從來沒有夸贊過鐘悅,尤其是家有學霸哥哥,鐘悅只能自卑地活在哥哥的陰影下,而哥哥這個人又不茍言笑,在鐘悅面前多數是擺出兄長的架勢,對鐘悅不停地要求,不停地挑剔,時隔多年,依然如此。雖然鐘悅心里明白,無論是父母還是兄長都是愛極了她的,但他們的那種愛的方式不是鐘悅所喜歡的,一定要用嚴苛、挑剔來表達愛,表達使人變得更美好的決心嗎?不管這種方法適用不適用這個孩子,都一定要這樣嗎?
鐘悅想起一個故事,一個小男孩酷愛做泥塑,師承他的父親,在泥塑方面,他的天分遠超過他的父親。所以,父親對他的要求也特別的嚴格,每次,他做好泥塑后,父親就挑三揀四,從無一句贊美之詞。在父親的嚴格要求下,在小男孩的不斷努力下,他的泥塑由最初的一元錢而賣到了十二元錢,要知道他的父親的作品也只賣到四元錢。小男孩原以為父親會對自己滿意了吧,會夸贊自己了吧,可誰知,父親一如既往的挑剔、苛責,不眠不休。有一天,就在小男孩塑出一個他最滿意的作品,渴望得到父親的認可時,父親一如故我地又挑出他一堆的毛病,小男孩終于爆發了,他朝父親怒吼道:“你從未夸贊過我,你總是對我不滿意,你的作品也不過才賣四元錢,你憑什么對我挑剔?!笨吹絻鹤右驓夥斩鴿q紅的臉,父親的臉也成了晴雨表,平復了好久,父親才娓娓道來:“兒子,爸爸知道你做的泥塑已經很棒了,但是不滿足是向上的車輪,只有你永遠不滿足,你的作品才能不斷的進步,不然,你就會永遠定格在這個程度上,不會再有任何起色了。當初的我就是滿足在了四元錢的作品上,所以,我現在的作品永遠只能賣四元錢了。”聽說,后來那個男孩的作品也就停留在了十二元的價位上,再沒有升值。我不知道是這個父親給自己的預言施了魔法,還是別的什么,總之,孩子不再成長。也許,他的父親是對的,挑剔、嚴苛果然促人成長,但是,如果父親懂得在關鍵的時候給兒子些掌聲,相信小男孩會走的更遠吧!在沒有鮮花與掌聲的世界里,一路狂奔,靠自己頑強的毅力頂住一個又一個的挫折與磨難,畢竟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的事。鐘悅猜想,男孩的內心應該不會太快樂吧,即使賣到了十二元的價位,也抵不上父親的一個欣賞的眼神吧。
總之,鐘悅是不太能接受這種教育方式的,太過于困苦了,反而忘了初衷了,想必那個男孩一開始是愛極了泥塑的,但現在還有熱愛嗎?鐘悅不可得知了。鐘悅這兩天正在拜讀日本江本勝博士的《水知道答案》這本書,書中把貼上不同標簽的水進行結晶拍照,發現凡是貼上美好詞匯標簽的水都能結出美麗的晶體,而貼上丑陋、惡毒詞匯的水結出的晶體恰恰相反,散亂一團,無法結晶。人的身體里大多數成份是水,相信它們也都喜歡贊美的語言吧!怪不得古代帝王很多都親小人而遠賢臣,成為了千古罵名的昏君,畢竟忠言太過于逆耳了吧,沒有強大心臟的人恐難承受。即使歷史上很多明君也有被忠臣氣得跳腳大罵的時候,諫臣魏征應該是最有代表性的吧,常把皇帝氣得大發雷霆,如果不是后宮溫婉相勸,恐怕,魏征早不得善終了吧?
鐘悅覺得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適合棍棒的,皮格馬利翁的賞識教育也許更適合鐘悅,更適合更多的人。但那時的她是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在鞭撻下療傷,在嚴苛中堅強。只有和梧柏生活的那七年是鐘悅最快樂的時光。她另立門庭,與梧柏過著舒心的小日子,再沒有不滿,再沒有苛責,有的只是疼愛、憐惜和懂!梧柏像是鐘悅肚子里的蛔蟲一樣,了解著鐘悅的一切,把鐘悅照顧得無微不至,在與梧柏相知相守的日子里,鐘悅如魚得水,盡情得綻放著自己的才華。繼那次作品刊登之后,鐘悅的作品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紛紛刊登在國家級、省級的各大刊物上,一張張的稿費單像雪片一樣翩翩飛舞,紛沓而至。鐘悅瞬間成了學校的公眾人物,“才女”的稱號再次在新的領地上被夯實。那時鐘悅只顧自己一路狂奔,從未體會過別人的感受,想必那時羨慕者、妒忌者不計其數吧!鐘悅名利雙收,童年的自卑一掃而光,她在梧柏為她搭建的石階上一步步走向巔峰!她不知道那時的自己到底掙了多少外快,她在意的是筆耕變成鉛字所成就的快樂!她如文壇的一顆閃亮的新星,一舉奪取了某雜志簽約作者的頭牌,“干”掉了許多老作者。初出茅廬的鐘悅無形中拉了多少的仇恨,她并不知道,她覺得在合適的年華盡情得綻放自己的美麗是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關。時隔多年后,鐘悅才明白人不能太盛,太盛就易衰,登至頂峰的人就只能走下坡路了,那時的鐘悅不懂!梧柏自是愛極了鐘悅,那個性鮮明,青春張揚的鐘悅。
鐘悅風頭正勁,但她心無城府。她不懂得用低調來保護自己,再加上她有梧柏,所以,她無需低頭,反而將頭抬得更高,那高高的發際線好像在像人們預示著聰明絕頂的神話,那迎風甩動的馬尾辮正是鐘悅張揚的不服輸的個性。她那時候一定是驕傲至極吧!她那時候一定是目空一切吧!連門崗師傅都成了他的勤務兵,一看見她來就百般殷勤地走上前,主動寒暄,并畢恭畢敬地遞上他幫鐘悅保存的稿費單,羨慕的眼神仿佛要冒出火來。鐘悅欣然接過,不忘有禮貌的表示感謝,在門崗師傅的眼神追蹤下銷聲匿跡,她要與梧柏分享喜悅。每次,拿到稿費,她都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梧柏,梧柏總是夸張地表達驚喜,仿佛每次都是看到鐘悅的處女作一樣,梧柏深得鐘悅心,就在于他太知道鐘悅想要什么,他總會在鐘悅瞌睡的時候適時地送上綿軟的枕頭,這樣的男人,讓鐘悅無比的滿足,他永遠是她身邊那個默默凝視,深情關注,又不斷送上鮮花和掌聲的人,他就是他的“子期”,永遠的子期,鐘悅知道她終生不可能再擁有這樣的子期,可怎么就無意間搞丟了呢?是哪里出了問題,陰差陽錯。
鐘悅不止文章寫得好,演講也是一流的,一次,學校派她代表學校參加市里的演講比賽,那是鐘悅最驕傲的一次表演,她至今記憶猶新。她抽到的演講順序在中間,在前幾位演講者出場時,場面極其混亂,每個演講者只能吸引大家一分鐘的注意力,就魅力全無了,會場上說話的,走動的,大有人在,盡管組委會再三強調要各單位領導組織自己學校的老師注意會場紀律,可面對寡然無味的演講,老師們還是覺得說個私房話,出去辦個私事還是更實惠些,所以,會場紀律名存實亡。組委會的人也深知法不責眾,索性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輪到鐘悅上場了,她沒有像其他老師一樣,緊張的上場,慌張的開場,而是極其自信,極其淡定的環視全場,試圖跟每一個在場的老師用眼神進行情感的交流,她的淡定與冷靜吸引了眾人的眼球,大家都覺得她與眾不同。等大家都安靜下來,鐘悅才開始了自己的演講,一口標準得無可挑剔的普通話,一篇深情的來自于學校生活最基層的寫照,嫻熟的駕馭文字的能力,妥帖適當的用比,抑揚頓挫的語調,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瞬間征服了會場上的所有人。在鐘悅長篇累牘的演講中,竟然沒一個人說話,沒一個人走動,大家全神貫注地在聆聽鐘悅的演講,宛如在欣賞美妙的音樂,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享受的表情,直到鐘悅演講結束,聲音戛然而止,會場上還是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醒過神兒來的人們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鐘悅深深沉醉在這片掌聲的浪潮里,這潮水般涌來的一次又一次的掌聲是對她才華的最大肯定,結果自不必說,一等獎的第一名,非鐘悅莫屬。她為學校爭了光,再次璀璨如星。再次拉起了學校老師們更多的仇恨,也再次贏得了梧柏更多的深情。而鐘悅心無旁騖,只顧一路前行……
由于鐘悅的突出表現,早被學校領導“盯”上了,上層建筑的人們一致認為,讓鐘悅這個能文能武、才華爆棚的老師教體育實在是太屈才了。學校想對鐘悅另作安排,只是靜等時機。時機很快就到來了,學校由于聲譽好,是多年名校,在市里成績斐然,經常是“生意”好得供不應求,每到招生季,應屆學生的家長就會在報名的頭一天晚上,就拿著小馬扎來學校排隊,一宿不合眼只為了孩子能上個好學校。可即便如此,仍有許多孩子未能心愿得償,空遺憾。所以,家長們意見很大,紛紛要求學校擴編,在征得廣大市民意見,在市領導、教育局多次開會協商后,終于,同意學校擴編。這個利好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刻飛街走巷,家喻戶曉。人們更是蜂擁而至,將學校的大門圍得水泄不通。這樣的機會要再錯過,恐怕會終身遺憾的吧!就這樣在廣大市民的熱忱擁護下,學校一下子擴招了20個班,鐘悅初出茅廬的機會指日可待,果不然,很快,領導就找鐘悅談話了。
學校對鐘悅委以重任,要她接新一年級,并且是48人的小班,也就是所謂的重點班,學校這次共招生30個班,小班只有十個,而鐘悅初出茅廬就擔當重任,她的心情還是有些惶恐,怕自己難以勝任。可領導們一個個投來的都是信任的目光,對鐘悅的能力毋庸置疑。鐘悅禮貌地謙讓,校長索性就毫不遮攔地夸贊起來:“你就別謙虛了,咱們學校有幾個人能像你一樣這么有才華,能文能武,發表的文章快有上百篇了吧?演講又是第一名,還寫得一首好字。你已經具備當語文老師和班主任的所有條件,這個崗位非你莫屬哦!”領導言之鑿鑿,倒弄得鐘悅無話可說了,再謙虛下去,是要領導用更多的詞語來贊美自己嗎?那就太不合適宜,不懂道理了。于是,鐘悅只好得令,她知道她的工作生涯即將改寫,她再也不是人人看不上眼的體育老師了,她將成為孩子們愛著,家長們敬著,連學校領導也要給三分薄面的“人物”了,她的事業開啟了新的航標,她像被注入了興奮劑般充滿了斗志,像殺紅了眼的斗牛,用腳在地上不停地拋著坑,就等著一聲號令,她將第一個沖出圍欄,沖向更廣博的天地。
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梧柏,梧柏是支持她的,他知道她在事業上是有追求的??伤麄兊暮⒆硬艅倓偝鍪溃@是他們愛情的結晶。孩子長得可愛極了,虎頭虎腦,胖嘟嘟得像廣告畫上的孩子,鐘悅在生孩子前聽說,如果懷孕的女人在家里掛一張漂亮孩子的肖像,并且天天看,生下的孩子會跟畫上的孩子長得一樣一樣。一開始,鐘悅不相信,覺得這是迷信,可當孩子出生后,鐘悅信了,他的兒子長得跟廣告畫上的娃娃真的一模一樣。不枉鐘悅費心巴力地生下他。要知道為了他,鐘悅整整吐了九個月,受盡了折磨,每天不能吃不能喝,人家懷孕都增重,鐘悅恰恰相反,瘦了十幾斤,她很害怕生下來的孩子營養不良。強迫自己吃東西,可食物還沒進到胃里就全部倒出來了。有時,常常是恨不能把腸子、肚子都吐出來。就在臨產前一個月,鐘悅還得了場病,發起燒來,這可急壞了梧柏,孕婦又不能用藥,好在父母是醫生,鐘悅倒是不太擔心,她對父母的醫術還是信任的。住在爸爸的科室里,得到的都是最好的照顧,爸爸給她用藥極其小心,唯恐有什么閃失。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治療了一個星期,鐘悅的體溫控制住了,她也耗費了太多的精力,一場病下來她已經精疲力竭了。
好不容易出院了,鐘悅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里,她感覺身心俱疲。不僅抱怨了一句:“孩子呀!你早點出世吧!媽媽實在是受不了了?!辩姁傳鋈簧駛谏嘲l上暗自垂淚,她覺得女人太不容易了,從她懷孕以來沒有吃過一頓好飯,沒有睡過一次好覺,還大病了一場。肚子里的孩子仿佛聽懂了媽媽的抱怨,立刻蹬破了羊水,鐘悅感覺突然下體像尿尿似的嘩嘩地在流水,可她并沒有尿意??!從未當過母親的她不諳世事,對于生孩子這種事不在行,面對突發事件呆若木雞,她喊來老公,梧柏比她專業多了,他其實學習能力一直挺強的,梧柏根據情況判斷,鐘悅是羊水破了,他趕快叫來父親,父親二話不說,和梧柏摻著鐘悅,把她放在自行車上,就往醫院奔……
鐘悅才從醫院出來沒幾分鐘,就又回到了醫院。經過醫生的又一通檢查和折騰,醫生給出的診斷是羊水流的太多了,沒辦法繼續保胎,只能生了。孩子離生辰日還有一個月,是因為鐘悅的說嘴,還是因為孩子迫不及待要與母親見面,還是孩子體恤母親,知道母親的不易,所以,早早來到人間,讓媽媽少受點妊娠之苦,鐘悅的腦袋飛速旋轉著??梢粫鹤杂傻乃季w很快被來臨的陣痛所取代,本來就已經被折騰的沒有一點力氣的她,面對一次次排山倒海般的陣痛,失去了叫喊的力氣,只是用手緊緊地握著梧柏的手,后來鐘悅才知道梧柏的手被她掐了好多血口子,她疼極了的時候,還咬了梧柏一口,當時,鐘悅全然不知,她只沉浸在死去活來的陣痛中。傍晚十一點住的院,折騰了一夜,沒有睡覺,鐘悅已經覺得沒有一絲的力氣了,宮口才開了四指,鐘悅已經臉色煞白,氣若游絲,她覺得自己快累死了,她好像想睡覺,好好地睡一覺,在陣痛來臨的間隙,她幾乎疲憊得快要睡著,可又一陣疼痛更猛烈地襲來,鐘悅已經沒有力氣握緊梧柏的手,她虛脫地向疼痛投降,任由疼痛侵襲全身,而沒有了一點掙扎的力氣。梧柏一直守候在鐘悅的身邊,前一陣子鐘悅住院,梧柏操碎了心,在醫院衣不解帶地陪了鐘悅一個星期,也開始感冒發燒,好不容易盼著鐘悅出院了,他能稍微休息一下,誰知道半路兒子又要出世,弄得他也是焦頭爛額的,鐘悅的陣痛一停止,就能聽見他的鼾聲,他太困了,一星期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僧旂姁偟年囃匆粊?,他就像打了雞血的士兵,拖著鐘悅的頭,握著鐘悅的手,唯恐鐘悅傷到了自己。就這樣斷斷續續折騰到第二天的中午,鐘悅覺得自己實在不行了,再不生,她就要死了,不疼死也累死了。她用渴求的眼睛看著父親,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爸,剖了吧!我實在受不了了!”說完,幾度要暈過去。醫生和父親見狀不妙,趕緊把鐘悅推進產室,準備催生。鐘悅迷迷糊糊地聽見醫生在跟她交流,讓她用勁兒,她早已無力可施……癱軟得如一坨腐肉!
鐘悅真的被折騰得耗盡了所有的氣力,她再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完成最后的一搏了,盡管醫生在身邊不停地給鐘悅打氣。她仿佛聽到的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已經神志不清了,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是誰,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元神仿佛已經從身體里逃出,好躲避這痛苦的折磨。就在鐘悅臨近昏迷的時候,她仿佛聽見醫生大聲的命令:“不能暈倒,再使一次勁兒,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為了孩子堅持住,堅持住,使勁,使勁啊……”鐘悅半夢半醒之間,運足了最后的力氣,發出她認為犀利,別人聽起來嘶啞的嚎叫,這是她最后的力氣,她知道,醫生也知道,而且,醫生還知道她堅持不了太久了,醫生索性騎在了鐘悅的肚子上,把孩子使勁地往下推,她在幫鐘悅助產,醫生也是拼了,鐘悅最后睜開雙眼看到了醫生額角的汗。鐘悅失去失去了意識,隨著一下猛烈地刺痛,鐘悅的意識回來了片刻,后來才知道那是另一個醫生給她進行了側切,生生的割肉??!沒有一滴麻藥,看來生產的痛以掩蓋了割肉之痛。有人說,生產的痛相當于八級燒傷,鐘悅很以為然!在還殘留的一點意識里,她仿佛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啼哭,她以為是她的孩子降生了,誰知,醫生繼續騎在她的肚子上在使勁向下推,原來是隔壁產婦生了7斤8兩的兒子,孩子足月而生,所以,聲音聽起來特別得嘹亮。就在鐘悅迷糊間,聽見醫生說:“生了,生了,頭出來了……”鐘悅就感覺到一個物體從自己的身體里被拖了出來,瞬間自己的肚子扁軟了下來,像泄了氣的皮球。“呱呱……”一陣像蚊子哼哼般的啼哭聲傳進了鐘悅的耳朵,5斤7兩的兒子終于問世了,醫生把血呲呼啦的孩子遞到鐘悅面前,想讓她看上一眼,讓她親上一口,鐘悅還沒來的及細看,就開始不聽使喚地全身發抖、抽搐起來,醫生們一片慌亂,鐘悅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來,鐘悅才知道醫生給鐘悅注射了鎮定劑,鐘悅才停止了抽搐,沉沉地睡去,這一覺可能是鐘悅自懷孕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卸掉了包袱,經歷了一場殊死搏斗,耗盡渾身氣血,鐘悅順利完成了分娩,光榮地榮升為母親,她睡得特別熟,特別沉……不被打擾,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付出巨大的艱辛。疼愛她的人都希望她好好休息休息。沒有夢,什么都沒有,只是干凈的睡眠,鐘悅特別喜歡這樣的睡眠,可在此后的人生中,很難再有這么恬靜、安然的睡眠了。
新的痛苦從一睜眼時就開始了,她所有的意識隨著清醒開始慢慢恢復,首先接受的信息就是疼,依然撕心裂肺的疼,來自于下體隱秘的部位,那私密處挨過一刀的地方時刻提醒著她昨天所經歷的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她挪動著身體,拼命想坐起來,但每動一下,都牽扯到那里,疼得她齜牙咧嘴。后來,聽母親說,側切得傷口有點深,不太好恢復,后來,鐘悅用了半年漫長等待與治療,才使傷口長好,但再無法做到完美如初,隱秘部位永遠留下了一道傷痕……
鐘悅剛剛蘇醒,護士就把孩子抱來了,鐘悅才有機會近距離好好地看看兒子。兒子好瘦,但個子好高,大長腿,把身體拉得更長了。由于肉少,渾身都是皺皺巴巴的,就連臉上也都是皺紋,鐘悅覺得他長得好丑,丑得都不忍目視了。可護士卻不停地夸:“孩子長得真漂亮,眉清目秀的,將來一定是個文化人。”鐘悅心里可不這么想,他想起昨天他對自己的折騰,心有余悸,倒生不出太多的感情來,就連昨天對他血乎乎的臉上親的那一口也是如此的牽強,難道鐘悅不是親媽嗎?為什么沒有親近孩子的沖動呢?其實,鐘悅雖然已經29歲了,可被梧柏寵愛得仍然像個孩子,她覺得自己受了那么大的罪,心里無比的委屈,她需要關愛和安慰。但等待她的不是她想要的,而是更多的折磨,肉體上的,還有靈魂上的,她的苦日子這才剛剛拉開帷幕。
由于下體的傷口較深,所以,鐘悅好久不能下床活動,而且,還要天天用高錳酸鉀清洗。這只是折磨之一,令她更痛苦不堪的是擠奶這件事,鐘悅生產后,只是覺得乳房脹痛,但就是擠不出奶來,醫生讓鐘悅自己擠,鐘悅嫌疼,總下不去手。于是,醫生就拼命地擠鐘悅的奶頭,疼得鐘悅咿呀亂叫,自己的乳房讓別人任意地擺弄,還弄得那么疼,鐘悅覺得尊嚴盡失,一個女人做了母親,真的很難保全尊嚴了,從上產床插開腿的那一刻開始起,已經把自己的隱私袒露在眾人面前,任人明目張膽地窺視,所有小女兒家的嬌羞都掩埋在生產的陣痛中。而如今,又為了擠奶,乳房也要任人宰割,鐘悅的委屈排山倒海呼嘯而來……
都說了,這只是序幕。鐘悅的人生翻轉就是從孩子降生開始。六個月的產假,鐘悅可以在家里休息,照顧孩子,這時的鐘悅可以完全不用考慮工作的事情,好在不用考慮工作的事情,要不然,鐘悅準焦頭爛額了。為了照顧鐘悅做月子,鐘悅的婆婆和公公從外地風塵仆仆的趕來,鐘悅那本來就小如巢穴的家就更顯得擁擠不堪了。加之,鐘悅的身體總是處于疼痛和疲憊的狀態,所以鐘悅的脾氣變得異常暴烈,動不動就會沖梧柏發脾氣。而鐘悅的婆婆因為是家庭婦女,又來自農村,與鐘悅的生活習慣大相徑庭,她是苦罐子里泡大的女人,所以,對于鐘悅的身心是不會有太多的理會和理解的,她關注的只是她的孫子,那么瘦弱,能否健康成長。鐘悅記憶最深處,她不是個會白天睡覺的人,或者說是倒頭就睡的人,她每天睡覺的前奏都很長,好不容易才能睡著,所以,特別不希望在睡覺的時候有人打擾??捎辛撕⒆又螅磺卸碱嵉沽耍胨臅r候必須醒著,不能睡的時候更得醒著,她幾乎天天都無法睡眠,把她熬得花容失色,看起來像個耄耋老嫗。而梧柏和婆婆都無法體諒鐘悅的焦慮和痛苦,只是覺得鐘悅過于嬌氣了,特別是婆婆,她養育了四個兒女,老公常年在外地工作,四個孩子全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她所付出的辛苦與忍耐又豈是鐘悅能企及的,所以,要想從婆婆那里理解和安慰是癡人說夢。婆婆不但不理解鐘悅,還變本加厲地折磨鐘悅,比如,有一次,鐘悅好不容易睡著,婆婆就毫不客氣地把她推醒,說孩子餓了,要吃奶,鐘悅只好把眉頭皺得像個川字,閉著眼睛給孩子喂奶,眼睛酸澀漲疼得睜不開,一會兒,又聽到婆婆犀利的叫聲:“咋給孩子喂奶哩,呲孩子一臉?!庇捎阽姁偯悦院?,把奶頭沒有放進孩子的嘴里,奶驚了,就開始四處噴射,噴得孩子滿臉都是,婆婆一臉的怨懟,而鐘悅滿心的委屈。困呀!累呀!想睡覺,想休息!
婆媳關系從那一刻開始就劍拔弩張。鐘悅從心里開始對婆婆有了間隙,她總覺得婆婆事事處處在為難自己,可婆婆不以為然,她連向梧柏哭訴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自從她生了孩子后,她的床榻就不在再有梧柏相伴,而婆婆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她說:“你們兩個人都像個孩子,睡覺又不老實,晚上睡著了,壓著孩子可咋辦?”當時的鐘悅覺得婆婆簡直是吹毛求疵,可現在隨著年齡的增長,她也能理解婆婆當時的良苦用心了,因為,前不久在微信群上就見到有人睡著后把剛出生的孩子活活壓死了,看來大千世界真的什么事情都有,“人生在世,再小心也不為過。”臺灣著名作家劉墉的這句話現在鐘悅奉為神明,自從她離婚后諸事操勞,她總感覺力不從心,稍有事情考慮不周,就會帶來大麻煩,經常折騰得鐘悅焦頭爛額,越忙越亂,越亂越忙,生活一片狼藉,亂麻一團。可當時,她就覺得是婆婆在故意為難自己,把她說成那個樣子,所以,打心眼里,她不喜歡婆婆,讓她更不能接受婆婆的原因是她抽煙,本來梧柏是抽煙的,公公也抽煙,這些鐘悅都能理解,男人嘛!雖然鐘悅不喜歡,但至少在情感上她能接受,但是婆婆也抽煙,她怎么也接受不了,她曾親眼看見婆婆邊抽煙抱著兒子,盡管她極力扭著頭,怕嗆著孩子,可煙灰還是不聽規勸地飛向兒子,甚至有的都落在了孩子的臉上了。鐘悅不好當面發飆,只好等梧柏回來后向他哭訴,一開始,梧柏還勸慰鐘悅,可當鐘悅成為祥林嫂后,梧柏就變得有些不耐煩了,畢竟一邊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的母親,一邊是自己喜愛的女人,他左右為難。他也是初為人夫,人父,在這個領域里,他的成熟和才華毫不沾邊,和稀泥的本事不佳,所以,家中的空氣空前緊張。戰爭隨時一觸即發。
恰恰在此時,鐘悅的產假結束了,學校委以重任,讓鐘悅擔任重點小班的班主任,鐘悅那因為生孩子而散落一地的自尊,終于可以通過工作的努力而重新拾起。鐘悅自是滿心期待,梧柏看到鐘悅向自己講述班主任的工作安排時,那滿眼的星星,他就知道他是阻止不了她的,再說,他為什么要阻止呢?這是鐘悅夢寐以求的,她那么有才華,她不應該被埋沒,她應該在屬于自己的舞臺上大放異彩。再不工作,梧柏也怕鐘悅要淪為怨婦了,他可有點受不了,那不是他的鐘悅了,他深愛著的鐘悅。有多少感情能一直保鮮呢?時隔多年,鐘悅在想,像她和梧柏如此深的戀情還“死于非命”,最終不還是沒逃過生活的瑣碎嗎?太過于轟轟烈烈的愛情,太過于炙熱,往往也更容易熄滅。鐘悅常信馬由韁的幻想,如果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活著相戀,梁山伯與祝英臺不化蝶成仙,他們都能熬的過生活的柴米油鹽嗎?總之,鐘悅沒熬過,她最大的錯誤在于,拼命地登高,沒有問梧柏是否愿意同行,而任性地一意孤行,她以為只要是她愿意的,梧柏是不會反對的,那是過去的梧柏。人隨著年齡的增長都會發生些改變,這個道理年輕的鐘悅不懂,弄懂的時候鐘悅以已付出了此生最慘痛的代價!
鐘悅的這個班主任之位立刻成為了學校的焦點,很多干了很多年的老班主任都沒能成功成為重點小班的班主任,而鐘悅初出茅廬就一躍而上,可想而知,這次拉的仇恨就更多了。本就才華橫溢遭人妒忌,現如今又成功上位,自是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而鐘悅對于身邊嫉妒的眼神也不知是見怪不怪了,還是置若罔聞。反正,沒有太多的影響到她,她正摩拳擦掌地準備迎接新的挑戰,由室外課轉為室內課,可不是說說那么簡單,她需要面對許多的問題,她知道,但她無所畏懼,她蟄伏等待了很久,就是等到揭竿而起的日子,再加上這段時間在家里受的窩囊氣,她正好借助工作為自己升值。所以,鐘悅明白對于她來說,這是個機遇,她不會放棄的,不管有多難,她都會迎刃而上。
現在的鐘悅回想起來,那時真是年輕??!有使不完的勁兒,要是今天,她準懈怠得能歇就歇了,因為她現在才終于明白工作誰來干都可以,離了你地球照樣轉,可自己的身體沒有了,自己的世界就坍塌了,任誰也無法替代你受苦受痛。只是這些知道依然是用經歷換來的慘痛代價。那時的鐘悅不懂,她只顧一路狂奔,實現自己的價值,獲得別人的尊重,她為什么這么在乎這些呢?也許依然是原生態家庭惹得禍吧!她一直是蒼勁大樹下的卑微小草,活得沒有尊嚴,所以,她要不斷地逼自己優秀,用自己的優秀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其實,她應該早就明白,梧柏對她的愛本就已經是最好的證明,她又何必另辟蹊徑呢?不滿足,年輕的荷爾蒙澎湃著拍打著堤岸,不折騰看來是不行了,有些路必須要走,有些跤必須要摔……
剛上崗不久,一道大難題就桓橫在了鐘悅的面前,室內課與室外課是有明顯區別的。室外課干脆利落,結構清晰,幾個大步驟課堂教學輕松搞定,而室內課則不然,它要求結構緊密,知識點瑣碎,對每個學生的學習狀態都要高度關注,避免人在神游的現象,一旦走神就怕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所以,老師在上課的時候,難度大,強度高,特別是對于像鐘悅這樣的新手,門外漢,就更是難上加難了。鐘悅多渴望能有個師傅能將她領進門,好讓她盡快上手,但是,沒有!她無意間拉的仇恨已經太多,沒有人愿意指點一個瞬間就會超越自己的人,鐘悅就像重磅炸彈,每個人都小心躲避著,唯恐被鐘悅的光芒給炸傷。而鐘悅內心的糾結與痛苦更與何人說?那個人自然是梧柏了,她的世界里除了梧柏還能裝得下誰呢?梧柏對她的懂是刻在骨髓里的,鐘悅知道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梧柏了,再也沒有!梧柏幫她寫,幫她畫,幫她設計,梧柏就像她的諸葛孔明,在家里為她運籌帷幄,而她才能在課堂上完成一堂又一堂的精彩演講。鐘悅很快就找到了入口上道了。
但對鐘悅最大的考驗也如期而至,學校安排要求新上新崗位的老師要做一節觀摩課,用以平復社會的輿論。前不久,因為學校的擴編,人才緊缺,所以,大量的幕后者走上了前臺,兩名體育老師被認命教主課,一名會計也被任命當班主任,這樣的任命在當地老百姓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都說學校沒人了,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被拉來教主課了,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學校研究決定舉行個教學比賽,讓每個老師都出一節課,古話不是說的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話糙理不糙,有沒有真本事,亮亮相不就知道了。學校的決策是英明的,可學校的這個決定雖然鐘悅理解,但可也難為壞了鐘悅,畢竟剛上崗不久,面對太多的質疑聲,鐘悅需要學習,整理,鐘悅需要時間成長,但學校不等人,社會不容人,沒有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鐘悅明白這個關她必須得過,這個劫她必須得渡,這是她飛身上仙的機會,她必須把握好這個機會。
她仔細研讀了教材,挑選著適合自己講的內容,可選來選去,一直沒有看對眼的內容。鐘悅是個很奇怪的人,她特別得敏感,特別得在乎感覺,從買衣服上就能體現出她獨特的個性。按說,逛街是所有女人的鐘愛,但鐘悅不然,她不喜歡漫無目的地逛街,打發無聊的時間,她的興趣愛好廣泛總覺得時間是不夠用的。所以,買衣服的她向來是“走馬觀花”,有時甚至不進店門,直接在門口一巴望,是自己的風格的衣服,進店、試衣、交款、拎包、走人!干凈、麻利、脆!絲毫不拖泥帶水。而朋友們常常是逛了這個店,逛那個店,試試這件,再試試那件,不停地問別人自己穿這件衣服怎么樣?更有甚者,有一次,一個朋友相中了一件睡衣,竟然要求服務員幫她試衣服,服務員百般不愿,身高、長相、膚色都不一樣,穿在人家身上好看,穿在你身上就未必了吧!鐘悅心想真麻煩,太浪費時間了,后來,逛街這個詞基本上就在鐘悅的世界里淡出了,特別是現在有了網購后,鐘悅更是不愿邁進商場一步了,這點上鐘悅覺得自己不像個女人,也許她本來就應該是個男人,因為生錯了性別,才讓她諸事不順的吧!這是后話。
所以,在選課方面,鐘悅依然是性情使然,跟著感覺走,緊抓著感覺的手,這樣,上課才能有感覺不是?可她把教材都快翻爛了,也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感覺。第一次,她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她像無頭蒼蠅亂亂飛,她去求教老教師,可不是吃閉門羹,就是碰軟釘子。這次,可急壞了鐘悅,由于著急過度,操勞過度,鐘悅發燒了,一下燒到了39°,太多的人想看鐘悅的笑話,而鐘悅又太要強。鐘悅偏不給他們機會,高燒一退,鐘悅的感覺就來了。她準備兵行險著,另辟蹊徑,她審時度勢,覺得自己剛上崗,講課文水太深,未必是那些“老油條們”的對手。他們都在教學第一線干了那么久了,把握重點、難點,課堂教學設計一定是駕輕就熟了,鐘悅不能比,也不敢比,但鐘悅必須要贏,這對她來說是場硬仗,她必須要贏。所以,只有出新,走別人沒有走過的路,做別人不敢做的嘗試。她最終選擇了詞串識字教學,那是蘇教版教材的特色,這個選題可謂是前無古人,沒有人可以模仿,因為沒有人選擇過嘗試上這樣的課。鐘悅敢!鐘悅敢想,敢干!既然沒人幫我,我就孤軍奮戰,這一戰,不成功便成仁!拼了!鐘悅仿佛項羽楚霸王(女版)背水一戰,“殺”紅了眼,沒有后路可以退,只有向前拼殺,一路向前……
鐘悅開講了,來聽課的人很多,估計各懷鬼胎吧!鐘悅不管那么多,她要全力以赴地面對今天的課堂。她的詞串課在她的精心設計下緩緩拉開了帷幕,課堂設計新穎,課堂教學活潑、生動、妙趣橫生,老師的個人素養全面,學生當堂提升效果明顯,一節課下來,輕松、愉悅、又博采眾長,學生在課堂上不但夯實了基礎知識,還獲得了許多課外知識。重要的是這一切,都潤物細無聲,鐘悅悄悄地就把活兒做了。俗話說得好:“會聽的聽門道,不會聽的聽熱鬧?!辩姁偟倪@節課不管是熱鬧,還是門道都無可挑剔,懂行的,不懂行的心中自有一桿稱。上完課的鐘悅,自信、淡定的一掃眾人的臉,兩種顏色,領導因為知人善任而興奮得漲紅了臉,居心叵測者卻一臉陰郁的墨綠。鐘悅先天的聰慧與素養恐是區區爾輩所能企及的。仇恨又拉大了,一道溝壑橫空出世,恐怕鐘悅注定要孤單,太優秀的人難免孤單。
校長的一句話,又高高地把鐘悅架了起來。:“誰說我們學校沒人了,我們的體育老師怎么了,優秀吧?別說讓你們掏六千來上學,就是六萬也值吧!”校長的一席話是樹立了鐘悅的威信,但也永遠地造就了鐘悅的孤獨,那些新舊同行們妒忌地眼睛都能噴出火來,有人估計干了快大半輩子的班主任了,都沒得到過這么高的贊譽,他們怎能不心生怨恨。鐘悅真是年輕?。∫徽f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不知道妒忌的火焰能將人燒成灰燼,怨恨的海水能將人拍打成粉末。那時,她不懂!她只顧自己一路前行,她從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別人的看法,與她何干?她只在意自己的感受,自己的事業發展。她就是要登上山之巔,一覽眾山??!她雖身為女子,但卻有男人的胸襟和抱負,這豈不汗顏了所有須眉,其中也包括他的梧柏,梧柏如果繼續滿足這樣的小日子,沒有建樹的話,恐怕就跟不上鐘悅的腳步了?;橐鍪鞘裁??就是永遠地并肩前行,誰太快或太慢,都會是婚姻中的不和諧音符。所以,鐘悅不允許,梧柏也不是自甘墮落之人,他在事業上也開始了自己的拼搏……
兩個人都拼事業,孩子怎么辦?自然是交給了公婆。他們兩個人成了甩手掌柜,孩子由公婆帶著,倒是盡心盡力,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可是讓鐘悅無法忍受的是公婆那無法控制的煙癮。鐘悅每回回家,就仿佛進入了“人間仙境”,煙霧繚繞的,如巨龍盤旋在房頂,不曾散去過。鐘悅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早早的就患有咽炎,每天嗓子都不舒服,而且,鐘悅的鼻子還特別靈敏,無論多遠都能聞到煙味。所以,這樣的家是鐘悅不愿意回的,而且由于父母抽煙,梧柏有時候也變得不那么自覺了,他會和父母一同吞咽吐霧,他們很是享受這種特殊的親子關系,鐘悅突然覺得她的家仿佛不再是她的家,不在再是她倦鳥歸息的巢,她這只在事業上努力拼搏的倦鳥下了班還要四處流浪,不到迫不得已不想回家。她與梧柏仿佛不在同一頻道上了,梧柏在事業上的比拼自然要稿費大量的休息日,所以鐘悅有怨氣又無處可發,她變得越來越易怒,她像一只常常生氣的河豚,總是氣鼓鼓的,自從生過孩子后,她就沒有給過梧柏好臉。而梧柏是從來不會把煩惱帶回家的人,他會把它們深藏心里,不讓鐘悅知道。如果他能告訴鐘悅,鐘悅也許不會變本加厲吧!誰知道呢?感情的事,瞬息萬變吧!
鐘悅只要有機會就會在梧柏面前抱怨,抱怨她的工作難做,抱怨家中的味道。每每,梧柏只是傾聽,從不發表言論,你讓梧柏說些什么呢?工作是鐘悅自己選的,本來,當個體育老師挺輕松的,可鐘悅非為了得到尊重,獲取尊嚴的上位,結果,弄得自己很是疲憊。其實,老師是個良心活,你可以死心塌地地賣命,你也可以偷工減料地教學,沒有人能天天監督你的教學質量,成績自然是嚴把質量關的防線,所以,學校就以成績作為衡量老師好壞優劣的標準。鐘悅自是不敢懈怠,所以,她的工作日都是實打實的全情投入,即使如此,還怕不夠似的,加班加點也成了常事。反正,鐘悅的家就在校園里面,反正,鐘悅的孩子有人照顧,反正,梧柏也很晚回家。這些都一步步將鐘悅與梧柏的感情拖向分崩離析的深淵,可當時的鐘悅不知,也沒人為鐘悅指點迷津,所以,鐘悅偏離了幸福的航道漸行漸遠,可她還懵懂未知。看似才華橫溢的鐘悅此刻就像一個傻丫頭,在事業上如高鐵般飛速前進,卻忘了用心經營自己的家庭。給那些蠅兒、蝶兒的太多的可趁之機,鐘悅光顧沉浸在自己創造的優秀光環里,卻忽略了梧柏的優秀。如果說鐘悅的優秀是刺袋而出的麥芒,那么梧柏的優秀就是一瓶陳年的佳釀,那氤氳千里的醇香,讓多少個女子春心飄蕩。特別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梧柏沉淀出的歲月的厚重與沉穩,就更成為了吸引異性的千年玄鐵,磁力無限,讓眾多女子欲罷不能,而傻乎乎的鐘悅像被一切屏蔽過的傻妞,看不懂也看不清狀況地一路發飆。她給了梧柏叛離的溫床,她毫無技術含量的家庭生活,讓梧柏不再留戀,她每天的絮絮叨叨,讓梧柏漸漸淡忘了她最初的清純與才華,她儼然被歲月磨礪成了一個標準的中年婦女,沒有了看點,如一尊被風化了的不再有精雕細刻花紋的雕塑。雖說,她的事業如日中天,年級第一成了她班里的???。但她的感情世界已一敗涂地,她已經以事業為借口,兩年沒與梧柏在一起了,他們還是夫妻嗎?更像同一屋檐下的兩個陌生人。
父母從外地回來了,鐘悅的“工作量”瞬間翻倍,本來就已經不堪重負的身體再次不得已增加了分量。哥送爸媽回來的,鐘悅為了怕他們回來嫌家臟亂,已經盡可能的打掃和掩飾了。但對于挑剔的眼睛來說,“粉飾太平”無異于掩耳盜鈴。哥冷峻的目光一掃全家,所有犄角旮旯里的骯臟與灰塵都嚇得只哇亂叫,它們也知道這雙眼睛可不是好糊弄的,它也許就是它們的致命殺手,它們預感到自己魂飛魄散日子馬上要到來了。鐘悅不傻,自然也感覺到了來自哥身上的氣場和壓力。好在鐘悅很忙,總找借口離開,她不太想聽哥的批判與絮叨。幾十年了,她在哥的眼里永遠是一屆螻蟻,登不上臺面的“小人物”、“傻孩子”、“低智商”,可這個人又恰好又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不能不管,不得不管,所以,他變得異常絮叨。而且,他的教育方式、方法極其簡單,一上來就是批判,從來不運用任何的話術和教育技巧,這就是鐘悅從小叛逆的原因,誰愿意永遠生活在沒有掌聲和肯定的世界里,尤其是她已經覺得自己很努力,很努力了!她多想有鮮花和鼓勵陪伴前行!所以,她逃避著哥修理她的機會,盡量避而不見。可是,哥終究還是要說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算了!鐘悅橫下心來,“來吧,互相傷害吧……”
鐘悅像豎起了刺的刺猬,隨時準備與哥一戰。戰爭還是毫無意外的打響了,由頭是從沒有蓋醬油瓶蓋開始的。鐘悅清晰記得前不久哥還為了垃圾袋的事把鐘悅好一通教訓,說她把垃圾堆成了小山,也不知道倒掉,給別人帶來了極大的麻煩,說鐘悅太不注意細節。鐘悅心里不服,其實處女座的她還是挺注重完美的,只是有時候太忙太累了,回到家爛泥一灘,連飯都不想吃,要不是為了孩子,她真的倒頭就睡了,睡它個自然醒。說到自然醒,鐘悅覺得仿佛早與之銀河相隔,自從孩子上了中學,鐘悅過得天天都是披星戴月的生活,哪有一次睡過自然醒,那簡直對她來說成了最大的奢侈。所以,兒子說的對,他說鐘悅十幾年來最大的成就就是活著,活著!享受一呼一吸間的自由對于鐘悅來說已是莫大的幸福,生活的磨難已經磨平了鐘悅所有的棱角,她最終向命運俯首稱臣,因為她已經感覺自己快耗干了所有的精血,心情已如“耄耋”般枯萎,不愿也不敢想自己的夢,她覺得自己恐怕永遠也無法把生活過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所以,哥再說什么,再做什么都是毫無意義的,鐘悅太累了,每天扛著三座大山在奔跑,把自己逼得像鋼鐵俠一樣強大,“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實,她知道哥說得都是對的,希望她在細節上完美自己,把生活過得更精致,鐘悅何嘗不想,只是,她真的太累了,她沒有機會放空自己,讓疲憊的身心哪怕有一刻的安寧,也是好的??墒菦]有,沒有,每天奔波在路上,像極速穿梭的高鐵線,不能停歇!鐘悅多想哥拍拍她的肩膀,摸摸她的頭發,對她說:“這些年,你很不容易!你已經做的很棒了!”可她知道這樣的話,哥永遠都不會說……她只能自己鼓勵自己,最終所有的路都要一個人走,所有的人都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罷了,即使是親人,也不過是一世的情緣。度過了今生,在此后的輪回里不知還是否有緣再見!哥!
爸、媽回來有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可謂一波多折。先是媽的心絞痛犯了,后爸又犯了腦梗,這次又是新病灶。這才多長時間???年前才剛發病,身體還沒有徹底痊愈,這又發病,罪魁禍首就是爸頸部動脈的斑塊,太多的斑塊掛在爸頸部的血管壁上,像一個個定時炸彈掛在爸的脖子上,亞歷山大呀!爸本就不是一個樂觀的人,面對這沉痛的病情,很難讓他的心情好起來。鐘悅也是有些抑郁的,這些年經歷了太多的事,真心感覺不到生亦何歡!好在鐘悅這兩年找到了生活的動力和人生的目標,所以,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大多數時候是樂觀的,充滿動力的,只是每月難免有那么幾天是她難以控制的抑郁來襲,不知到底是生理原因還是心里問題??傊欠N悲傷是長在鐘悅心上的暗傷,一到“陰雨”天氣就會越發的疼痛,不受控制,無法治愈,鐘悅只能任由這股巨大的海嘯猛烈襲來將自己全部湮滅,再慢慢褪去,留下鐘悅滿身濕淋淋的傷,在陽光下曝曬成一塊塊斑駁的鹽漬,再重重抖落!重新整理心情前行……鐘悅已經學會了瞬間失憶法,用此來安慰自己不堪承受的心。否則,只怕心早被碾壓成碎片,即使成了碎片,鐘悅也會再縫縫補補將它塞回胸膛繼續跳動!生活還得繼續不是嗎?不管多難多苦,生活都還得繼續,只要活著,生活就還得繼續,鐘悅心想!
這些天,鐘悅天天和父母扭曲的性格做斗爭。爸以前是個脾氣很好的人,現如今自從得了病后就是炮仗脾氣,一點就著,不點也隨時發作,剛開始鐘悅一忍再忍,覺得爸生病所致,并不是故意的,可后來,鐘悅不再選擇忍耐和妥協,因為她發現忍耐和妥協并不能換來一天的安寧,反而會得到更變本加厲的爆發。于是,鐘悅改變了策略,適時的強硬,原則問題寸步不讓,同時,及時講道理,讓他明白鐘悅的強硬是有道理的,而且鐘悅不是橡皮泥也不是24小時不倒金剛,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隸。她是他的女兒,她是孝順的,但孝順絕不意味著明知道爸做的是錯的,還要順從他,讓他一意孤行。鐘悅多么希望父母能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唯一可以放心依賴的只有鐘悅了,他們也要學會心疼鐘悅,畢竟給他們養老是慢慢征程路,它不是一朝一夕的熱情,鐘悅深深的明白自己必須學會心疼自己,在適當的氣候保存體力,否則,在關鍵的時候頂不上去才是最大的悲哀。所以,一有機會,鐘悅就選擇休息,養精蓄銳,好來日再戰。
大街上有賣鮮椰子的了,爸、媽最愛喝這新鮮的椰子水,所以,鐘悅一口氣買了兩個大椰子,沉甸甸的椰子承載著鐘悅對父母濃濃的愛,深深的情。鐘悅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對兒子,對父母她都毫無怨言的付出,雖說,他們有時對她也并不滿意,鐘悅還是默默的奉獻著。鐘悅知道自己做的越多也許并不能帶來太多的回報,反而好人卡會制約自己,讓自己越來越累。而且,稍有做不到、做不好的地方就會遭至埋怨,但鐘悅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持著,面對她愛的人,她只希望能撐起更大的綠蔭,為他們擋風遮雨,讓他們不受一點傷害。這對鐘悅來說怕就是最大的幸福了。鐘悅任自己的思緒飛揚著,手可也沒閑著,在幫爸、媽砍椰子,椰子太不好砍了,以前公主般的鐘悅是從來不做這樣的粗活的,爸都是砍好椰子,讓鐘悅喝?,F如今,爸老了,滿頭銀絲已經很難找尋到一點墨色蹤跡了,年前,爸剛去哥那兒的時候,還只是鬢角微霜,可現如今,一場病下來,人面目全非,老得不成模樣,令鐘悅如何不心傷??持樱俅误w會著為人父母的不易,椰子不好砍??!鐘悅的手很快就磨出了泡,老天仿佛嫌這些還不夠似的,偏又讓鐘悅手一滑,刀刃不聽使喚地招呼在了另一只手上,鮮血噴涌而出,汩汩往外冒,鐘悅呆呆地看著如注而出的血,思緒飛到了從前。有梧柏的日子,不但不用干這樣的力氣活兒,梧柏更不會讓鐘悅受一點點的傷。一次,鐘悅縫紉時針刺傷了手,從此梧柏便不讓鐘悅持針拿線,所有的針線活他全包了,竟然,做工比鐘悅的還精細,鐘悅真心醉了,有梧柏的日子真是也無風雨總是晴。而現在,梧柏在哪里呢?陪伴在另一個女人的身邊,把她寵成了公主了吧!這么多年了,鐘悅的淚腺仿佛早已凝固了,她覺得她應該哭,可是愣擠不出一滴眼淚,她真的已經變得如此麻木了嗎?要是以前梧柏看見鐘悅留那么多的血,一定會把她的手含在嘴里幫她止血,這是婆婆獨創的“金瘡藥“,以前梧柏淘氣受傷的時候,婆婆就這么給他治,沒有一點的科學依據,而且口腔里到處都是細菌,可婆婆這獨創的“止血秘籍”還真多次治好了梧柏的傷,所以,梧柏也將此方發揚光大,用在了鐘悅身上,別說,依然奏效。后來,經鐘悅反復推敲和研究才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治愈傷口的不是沾滿細菌的唾液,而是愛的神奇的力量治愈了傷口。如今,愛在哪里?十幾年的時光,愛早已飛灰湮滅,只留下痛的記憶在不經意間不請自來,在鐘悅的傷口恣意地上撒著鹽。但對于鐘悅這已成千年寒冰的心來說,這點痛又算得了什么?她默不作聲地涂了碘伏,用棉球壓住傷口,繼續揮舞著砍刀,椰子還沒出水,不能就此停下,父母還沒有喝到清冽的椰子水,不能就此作罷,不能放棄!手痛嗎?沒感覺,難道這手是別人的嗎?為什么感覺不到疼呢?
鐘悅以為自己麻木到真的不知道疼的地步了,她還是“高看”了自己,她不但會疼,還會撕心裂肺的疼,她畢竟沒有修行成仙。媽的老年癡呆越來越嚴重了,雖然還能認人,但其它事幾乎是過目就忘。今天,家里莫名其妙就發生了空前大戰,上午是媽朝鐘悅大吼大叫,下午是爸要死要活。鐘悅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們就不受控制的開始發飆了。鐘悅有時候在想,自己一定是上輩子做了不少的孽,要不然上天為什么如此懲罰她呢!她已經無法跟他們進行任何正常的交流了,以前都做不到的事情,現在就更難突破了。這以后的日子該怎樣度過啊?面對兩個“糊涂”的老人,他們一輩子都沒活明白啊!俗話說的好:“家和萬事興!”家庭和睦,生活才能蒸蒸日上,可他們對待別人向來是和顏悅色的,把最好的臉色和笑容,最大的包容和溫柔都給了別人,而對待自己的家人竟是極度的吝嗇,連擠出一點笑容都不能夠。天天不是挑剔這個,就是指責那個,從來不能發現也不愿承認自己身上的問題。鐘悅這個旁觀者看在眼里急在心頭,可又束手無策,性格的問題真的很難改變。鐘悅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母別別扭扭地過了一輩子,這也許是每個家庭的都一樣的奏鳴曲吧!爭吵仿佛才是生活的顏色。但鐘悅累了,她真的不希望家是這樣的,她希望的家是溫暖的港灣,是可以擋風遮雨的地方,是可以放空自己完全不設防的地方,而現如今呢?家反而成了戰場,鐘悅都無法預知的戰爭會隨時打響,這是一場沒有輸贏的戰爭,因為無論誰輸誰贏,都是滿心的傷。媽委屈了鐘悅,鐘悅生生地咽下了悲情,繼續“兢兢業業”地炒菜做飯,爸誤解了鐘悅要死要活,鐘悅跪地求饒,才勉強逃過了一場災難,鐘悅滿心的委屈更向何人說。鐘悅為了兒子放棄了事業,兒子不但不領情還覺得鐘悅沒本事,他看到的鐘悅永遠是委曲求全的樣子,鐘悅在事業上的輝煌兒子沒有親歷,他自是不會明白媽媽付出的含義。鐘悅為了父母,準備再次選擇放棄工作,很多人都勸鐘悅別傻,沒有了工作,沒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礎,以后鐘悅靠什么活?這段日子里,鐘悅也做過不少的嘗試,微商,輔導班,但都收效甚微,靠著這些養活自己都是不可能的更別說再養兒子了。鐘悅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還兩頭受氣。鐘悅覺得自己就是那種老好人,拼命地付出,還不停地被挑剔,那些壞人偶爾做了一件好事都會被人們夸大的贊揚,就差歌功頌德了。而像鐘悅這樣善良、心軟的好人,一件事沒做好就會被別人的吐沫星大卸八塊!沒有天理的苛責,好人真心越來越難做,可鐘悅即使被惡毒的話語“凌遲、炮烙、五馬分尸……”,也無法放棄這自封的“好人卡”,這是鐘悅的底線,也是制約她的枷鎖。鐘悅注定一輩子都將一事無成,因為性格使然,不夠“狠”注定難成大事。古代多少君王都是踩著親人的累累白骨上的位,“寧可我負人人,不可人人負我”,這不再是曹操個人的座右銘,而成為了所有上位者都必修的科目,過不了“狠”這一關,別想成就大業!鐘悅不服輸、不認輸的個性終究將被現實的殘酷浪頭打翻,她終究是一粒沙,被淹沒在深海,珍珠美麗的光芒將永遠閃爍在她的幻想和夢境中。以后的日子將更加難熬,鐘悅今天才真正的發現,磨難才剛剛開始,以前的那些小傷小痛只是個序幕,真正的“好戲”還在后頭……
?馬上要奔5的鐘悅做起事情來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了。心中還有很多未完成的夢想,但都不得不擱淺在羸弱的身體上。放棄!不得不放棄!已經是鐘悅不得已的選擇,鐘悅雖然在心中一萬次的勸告自己,只是暫時的離開,但她越來越感覺到自己體力不支,精力不夠,夢想越發地離自己越來越遠了。爸住院這些日子里,主要是媽陪伴在病榻前,鐘悅的主要任務是后防,做好家政服務工作,能讓他們一輸完液就能按質按量的吃飯,一日三餐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但若要你天天如此,恐怕也是要煩的吧!怪不得佛曰:“修行就在每天的生活當中,把每一天都過得充實而有意義,就是最豐富的人生?!辩姁偱ο胂蛑拷?,但每每發現體力不支是自己最大的障礙,欲望太多又是自己最大的羈絆,害怕衰老更是自己痛苦的恐懼,如此多的煩惱又怎能做到一心清靜,安住在當下呢?鐘悅突然會陷入一種迷茫,覺得自己一直覺得有意義的事情真的有意義嗎?到底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呢?她陷入了深度思考,發現自己拼命追逐的所謂目標也許只是個讓她忙碌起來,忘記煩惱的理由,那些真的都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嗎?鐘悅反復的想,她的愛好太多,太廣泛,什么她都想涉獵,結果反而弄得自己太疲憊,反而丟掉了初衷。突然,想起哥啟程前說過的話,放棄你認為重要的一切吧!承認自己是個平凡的普通人沒有那么難,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家人,平安、健康的度過每一天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當時的鐘悅撅起可以掛油瓶的嘴,對哥哥的話是滿心的不服,現在看來,哥的境界果然是高出自己許多,“那個總批判你的人往往是對你最好的人”鐘悅突然看到這句名言,感覺豁然開朗。哥是愛自己的,雖然他從未對鐘悅溫柔以待,但哥的心鐘悅是懂得。鐘悅決定好好反芻反芻哥哥說過的每一句話,用實際行動踐行自己的成長,把每一天過得像最后一天一樣精彩,平凡中又不失味道,無論是做自己喜歡或不喜歡的事,都讓自己的心安住在所做的事情上,把事做精細,做認真,做到令自己滿意,哪怕是一件小事,或者哪怕今天只有精力做一件小事,也要把它做好,成就感往往會誕生在平凡的小事中,忘記自己曾經的榮耀,將自己的心低到塵埃里,也許才能收獲真正的快樂!想通了這些,昨天發生過的所有的痛楚都淡出了鐘悅的記憶,它們只是五味雜陳中的一個小小的味蕾罷了,過去了,隨風!真好!
? 歲月鑄就了鐘悅的成長,鐘悅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女孩,每一次的挫折都是你成長道路上的“壓縮餅干”,難以下咽,又必不可少,如果鐘悅要有今天的悟性與成熟,恐怕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了吧!那時的她懵懂,覺得愛是一成不變的,是永恒的。因為在她的心中就是這樣的,她是要愛梧柏一輩子的,從未想過還會有什么變數,那時的梧柏又如此愛她,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走著走著就淡了,走著走著就散了,這樣的故事情節竟然會上演在她的情感劇幕里??蛇@些千真萬確地發生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它都實實在在的發生了。鐘悅錯就錯在自己馬大哈的性格,雖然有時候鐘悅很細膩,有時候又過于粗糙,鐘悅覺的自己就是個典型的矛盾體,她細膩的感情造就了她過于敏感的性格,她馬大哈的狀態又讓她失去了太多的機遇。如今,只留下她空自嗟嘆自己的悲傷命運……
? ?她與梧柏的變奏曲是奏響在梧柏的事業上位后。梧柏只身來到鐘悅出生的城市,從頭開始的打拼,讓梧柏在事業上有所建樹變得異常艱辛,但梧柏的才華是遮擋不住的麥芒,終有一天會破殼而出。當然,這里面也少不了岳父大人的幫助。跑前跑后,打點人際關系是必須的。畢竟,老丈人疼女婿也是為了女兒好??闪钏趺匆蚕氩坏降氖?,他錯了,他錯愛了他的女婿,他的女婿上位后,首先“下刀”的人就是他的女兒,這份“狠”勁兒,讓鐘悅至今想起還心有余悸。你從不設防的一個人,你無比信賴的一個人,你托付生死的一個人,你山盟海誓過的一個人,這個人,選擇了背叛,在你的背后捅了你一刀,致命的一刀,這種徹骨而又錐心的痛恐不是一般個人所能承受的,它是對一個家庭的徹底顛覆,讓一個曾經如此幸福、美滿、人人艷羨的流口水的家庭分崩離析。那時,鐘悅還依稀記得剛有兒子不久,他們一家三口亮相在校園小徑處,多少同事都過來寒暄,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羨慕嫉妒恨是不變的插曲,可如今呢?樹倒猢猻散!落難的鳳凰不如雞!還能有更多的詞匯來形容這場天崩地裂般的巨大落差嗎?如果有都一起來吧!也不為過啊!鐘悅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