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正上初中,我的家離鎮上學校有三里多路,每天騎自行車回家吃飯。
提到自行車我是永生難忘,父母親都不會騎車,家里也沒有自行車,直到我考上初中快開學了,父親想到我上學離家遠,看著別的孩子有車騎,才不得已考慮弄輛車回來。
而家庭經濟拮據,父親不知怎么求一個叔叔從別人處給我花十五元錢買了一輛舊車,弄回來我看見后還不好意思,因為太破了,好像只有兩個輪子和一個三角架。
后來父親又花錢把輪胎換了,又搗鼓搗鼓終于可以騎了,當我第一次騎上它在村莊前的稻場上飛行的時候,父親一定瞇起眼睛驕傲的想兒子也終于有自己的自行車了。
但是父親不知道,他的兒子騎上那輛車在村莊里飛舞時與別的孩子一樣的歡快,后來一開學進校門后他的兒子心里起了波瀾。
因為發現自己的自行車破的太顯眼了,還是只有兩個輪子和一個三角架,而且三腳架還銹跡斑斑,沒有泥瓦,沒有剎車,更獨一無二的是父親別出心裁的用兩塊倒騰來的棗木親手鉆個孔做成的腳蹬子,一騎就會發出嘰呀嘰呀的聲音。
虛榮心作祟的我好像感覺車子一進校園同學們的目光全都射了過來,而且還立即伴有刺耳的笑聲。
回家不敢說,因為發現父親每次看著別的孩子騎著漂亮的自行車時一陣陣的走神,還對我說先騎破的練練技術吧,回頭賣了稻谷也給你買新的。
我知道父親是怕我心里難受,當時根本買不起一百多元一輛的自行車,就說不要。后來父親又陸續給車子裝了泥瓦、剎車、后座,時不時的將車倒將過來抹抹油,像修車師傅一樣瞇著眼看旋轉的車輪是否跑偏。
我就是騎著這樣一輛自行車每天穿行在家與學校的田間道路上,迎著春風、沐著夏日、就著秋陽、和著冬雪,三里多的小路再熟悉不過,路邊誰的田地誰的莊稼也是掌握的清清楚楚。
每到農忙時,就會有招呼過來,“大學長,去那么早啊”“大學長,可放學了,我還沒回家做飯呢”……我一律一笑而過,根本不會放慢我前進的車輪。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金秋稻子飄香時節,那時穿行在田野里,仿佛行進在繁忙收獲意境的油畫里,到處是金黃的稻穗,空中彌漫著醇厚的稻子特有的香氣,農民穿梭其間,既勞累又興奮。
緊張一段后,田野又恢復了寧靜,收割后的稻茬整齊的排列在地面上,似乎在訴說著那不久前還在生長的故事,不知誰家又點著了剩茬,裊裊升起的白煙一會將田野幻化如影片中的仙境。
就是這輛特殊的自行車陪伴著我的初中時光,后來我來到了離家幾十公里外的縣城高中,上學期間就很少回家了。
剛進入高中不久的第一次國慶放假,也許是第一次離家這么久,特想回家看看,不知單為了省錢還是什么原因,提前就試探著向一位同學表示要借他的自行車回家,沒想到他爽快的答應了,當時覺得真的太感謝他了。
記得放學鈴一響我就沖出了教室,騎著借來的“大鏈盒”自行車我就出發了。至今我還記得那天溫暖的陽光、一路徐徐的秋風裹來濃郁的稻香,路兩旁的稻田里忙碌的人們。
現在想來那時真年輕,幾十公里的路程我不曾歇息,大概不到兩個小時,當紅彤彤的晚霞將村莊染成渾身金黃時,我就回到了家,當母親手持鐮刀從田地回到家看見我時,又驚又喜,喜的是不曾離家這么久的兒子回來了,驚的是這么遠的路怎么騎車回來呢。
在家那幾天是秋收正忙時節,但母親堅決不讓他的寶貝兒子下地,而且把我走這么久積攢下來的好吃的東西全拿給我吃,也就是餅干蘋果之類,而且有的已經放壞了,聽姐說母親天天嘮叨我怎么還不快回來,又一個蘋果想爛了。
我知道這些東西都不是母親舍得花錢買的,是親戚有時過來捎的包,但母親非堅持等我回來吃,她聽別人說孩子上學有錢也吃不飽,別說咱還沒錢。
在家幾天,母親常看著我說,才走幾天就瘦了,臉上的毛也長長了,每頓飯都叫我吃了又吃,恨不得把一學期的飯都裝進肚里,這樣兒子就不挨餓了。
很快幾天就過去了,要返校的那天下午母親等著送我沒有下地干活,我又騎上借來的自行車準備走時,母親將似乎攥了很久的卷的緊緊的一張百元的鈔票遞給我,聲音很小的說,這是昨天你爸把剛收的一點稻子賣了,你爸讓我給你說先拿著,別舍不得吃,等幾天稻子收完了賣掉就好了,再多給一些。
我不敢看母親的眼睛接過錢來騎車就走了,剛背過身淚水就開始在眼眶中打轉,等出了村莊終于淚如雨下,我知道為了我上高中的學費家里就操的不是心,緊接著又要操心我的生活費了,唉。
也是在家那幾天,我第一次發現從小到大一直在我心中非常健壯高大的父親的背竟彎了,我記得和他一樣高的,但是現在在一起父親比我矮了,一想到這就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我也是第一次發現母親的頭發竟白了那么多,還有正值如花年齡的姐姐過早的擔當家里的重活常顯疲憊。
后來我來到了離家幾百公里外的省城上學,也是沐浴著暖暖的秋陽、迎著徐徐的秋風裹著濃郁的稻香,我第一次坐上了火車。
一晃這些年過去了,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我也有了自己的車子,但是最最讓我不能忘記的還是那輛父親給我買的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