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之戰(zhàn),袁紹大敗,曹操攜長子曹丕愈戰(zhàn)愈勇。
兵臨城下,亂箭紛飛,鼓聲震天,袁熙之妻甄宓(fu)和婆婆在屋內(nèi)無助地相擁大哭。
不顧父親命令,直達(dá)袁紹府內(nèi)的曹丕,看到的便是梨花帶淚的甄宓。
不,應(yīng)該是滿臉煤灰,哭成大花貓的甄宓。
為了防止被侵犯,甄宓事先將臉涂黑,希望可以躲過一劫。
可混跡美女叢中的曹丕那是一個火眼金睛。
他立刻放下劍,幾步上前,用袖子輕輕拭去甄宓臉上的污垢,果然刮出了一個絕世美人。
本來想趕盡殺絕的曹丕“見甄氏玉肌花貌,有傾國之色”,便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守護(hù)著美人,既不敢上前驚擾,又害怕他人侵犯。
那個“他人”指的是他的父親——總是搶別人妻子的曹操。
曹操果然隨后而至,看到甄宓楚楚可憐的模樣,便愣了神。婆婆為了活命,連忙跪下磕頭,請求將甄宓獻(xiàn)給曹丕做妾。
曹操雖然也心儀甄宓,但顧及父子情義,又覺得甄宓如此美貌,不應(yīng)只做妾,便將甄宓許作曹丕的正室夫人。
于是,一場官渡之戰(zhàn),將甄宓由袁紹次子袁熙之妻變成了曹操長子曹丕之妻。
對比有勇無謀、剛愎自用,不懂憐香惜玉的袁熙,曹丕才貌雙全,好騎射,善文章,驍勇善戰(zhàn),也疼愛美人。
甄宓先后生下了曹叡(未來的魏明帝)和東鄉(xiāng)公主。
兩人情投意合,恩愛有佳。
甚至,識大體的甄宓為了使曹丕子嗣興旺,還試圖讓曹丕去寵幸其他妃子。
就當(dāng)曹丕為了甄宓趕走任氏時,甄宓也為任氏說好話,勸說曹丕顧及舊情。
朝臣皆稱,甄宓識大體,有帝后之相。
但在感情里,最初的吸引點(diǎn),往往會成為最后的導(dǎo)火索。
因何吸引,往往因何結(jié)束。
曹丕之弟曹植年幼,常常與曹丕爭執(zhí)。甄宓總是勸說曹丕禮讓弟弟,此舉得到了曹操之妻的賞識,稱贊其“此真孝婦也”。
由于曹丕常年征戰(zhàn)在外,甄宓思念甚極,便寫下了文采不輸建安七子的《塘上行》,遠(yuǎn)寄至君。
“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念君去我時,獨(dú)愁常苦悲。”
曹植逐漸年長,陷入王侯將相無可避免的奪嫡爭權(quán)之中。在朝廷上,由于曹丕有意排擠,曹植雖有才華,卻無從施展,只好每日飲酒作樂。
除了酒,曹植唯一的傾聽者便是甄宓。
她向來是善解人意的,懂他詩里的雄心壯志,懂他心里的郁郁寡歡,懂他性格里的不甘墮落。
只有在她這里,曹植不是那個受盡欺凌的次子,而是有才華有抱負(fù)的陳思王。
曹植對甄宓的情意隨著曹丕領(lǐng)土的擴(kuò)張而擴(kuò)張,逐漸根深蒂固,百毒不侵。
曹丕本自遺傳了曹操的多疑,先就因甄宓護(hù)及曹植心有間隙,如今看到甄宓和曹植整日待在一起,更是醋意大發(fā),對曹植也動了歹意。
艷陽高照的一天,曹丕宴請朝臣,席間令曹植七步之內(nèi)作詩,曹植走了七步,吟詩一首,曹丕卻不打算就此了結(jié)。
幸虧甄宓及時請來曹丕之母卞氏,才保全了曹植性命。
這次,甄宓對不惜殺害手足的曹丕心灰意冷。而曹丕,也對當(dāng)堂忤逆他的甄宓失望至極。
同年10月,曹丕自立為王,國號大魏,定都洛陽。
登基后,便興修洛陽宮殿。山陽公為討好他,獻(xiàn)上郭氏與李氏兩個美女。曹丕欣然接受,寵愛有佳。
之后,郭氏嫉妒曹丕依然對甄宓留有情意,便造謠說甄宓曾與曹植行茍且之事。
曹丕勃然大怒,當(dāng)下令使者取甄宓性命,后又不忍,想追回使者,但為時已晚。
甄宓被葬于鄴城,那個她出生的小城,那個她年少時,做著輔佐君主美夢的地方。
下葬時,“被發(fā)覆面,以糠塞口”,沒有葬禮,沒有禮數(shù),凄慘至極。
得知甄宓死訊,曹植悲痛難忍,寫下了《感甄賦》,將內(nèi)心的思念與遺憾悉數(shù)傾訴,在詩句里,我們看到那樣一個美貌的甄宓: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開朝霞;近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只是,她再也無法回來。
其后,曹丕數(shù)次親征孫吳,皆以失敗告終,最終成為眾矢之的,病死于洛陽。
甄宓之子曹叡登帝,追封甄宓為文昭甄皇后。并為避嫌,將《感甄賦》改名為《洛神賦》。對曹植多次貶謫,幾經(jīng)遠(yuǎn)調(diào),后有詩云:“君王多不得為天子,半為當(dāng)年賦洛神。”
《軍事聯(lián)盟》中,曹丕不無怨惱地問甄宓道: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嗎?
甄宓說:相愛不相知。
我相信這句臺詞是符合歷史真相的。
對于八歲守矩、不與姐妹們看馬戲;九歲識字、以史為鑒飽讀詩書;戰(zhàn)亂勸說母親救濟(jì)窮人的甄宓來說,輔佐君主便是她的全部寄托,她不會逾矩。
勸說納妾也好,寫下詩句也好,忍讓弟弟也好,都是出自對曹丕的情愫。
畢竟,曹丕是那個戰(zhàn)亂時,為她擦去污垢,給她安穩(wěn)的人,是她日日思念的君王,是她兩個孩子的父親,是那個許諾伴她一生的人。
康拉德說:多疑產(chǎn)生恐懼。
曹丕的無情不是出于不愛,而是陷入了失去甄宓的恐慌,所以寧愿毀掉,寧愿讓自己痛苦,寧愿世上再無洛神。
他故意忘卻初見時那小鹿般怯懦的眼神,故意遺忘她情真意切的詩篇,故意躲閃那漫長的陪伴,甚至,故意隱藏自己的膽怯和留戀。
在多疑的眼神里,即使洛神降臨,也只能凝淚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