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三月,春暖花開。3月26日,這一天是海子的生日與祭日。24年前的這一天,25歲的海子躺在山海關附近的鐵軌上,遠處列車飛嘯而過,那一天,山與海之間,春暖花開。
在三月,一個春日里的下午,北京城地面到處都是積水,雨水肆意地從四面八方朝我奔騰、跳躍,我從北大東門地鐵站出發,在北京城的地底穿行,行將抵達我的目的地——昌平小城。
01
在高速行駛的地鐵上,我沉思默想,去,去,去,去追尋海子的足跡!
這個昌平是在我的生命當中永遠煜煜閃光的小城。還記得18歲那年,從贛南山區千里迢迢地跑到北京,我這江南少年,以夢為馬,做了遠方忠誠的兒子。寂寞走過無盡黑的夜,輕狂飲下醉的酒。在二十一、二歲那年的寒冬,懷著一種追尋,懷著一種夢境,懷著一種去看“海子”的心境,我騎車一輛破舊的單車,從沙河鎮出發,趕赴我心目中的詩歌的王,去見見,去走走。
在凜冽的寒風中,我剛滿20歲,那一個十余年前的冬日,我騎著車走遍昌平小城,在政法大學校園徘徊,在每一個海子可能走過的地方徘徊,去十三陵,望向山海關的悠遠道路,我就這樣,一個20歲的文學少年,在向他的詩歌的國走近,在天梯的入口,久久地徘徊,去看望那個遠方忠誠的兒子。
02
十年之后,我從文學少年走進文學青年,又從文學青年走近而立之年的文學中年。我無數次地面朝海子,試圖去捕捉那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去看看那個令人魂牽夢縈的昌平小城,去致敬,去跟瘦哥哥海子對話,去諦聽天梯的道路,去看瓦爾登湖蔚藍的湖水,去山海關的鐵軌觸摸那個詩歌的國,去見那十個太陽,去摸一摸那個蘸著詩歌的王的熱血的冰冷死寂的百年冷鐵。
在初春凜冽的寒風中,夜幕如織。在寒風和冷氣中,我來到一位朋友在昌平的小巢。在幽暗的燈光下,他為我準備了豐盛的火鍋,我們邊吃邊聊,暢談理想,暢談文學,暢談人生。
夜幕下,深夜里,在十三陵山下的小村莊里,我,獨自面對自己的心魂,去叩問,去吟唱,去呢喃。朋友安排我住南邊小平房,在這個昌平城小小的四合院里,一個死寂的夜,四處黑狗的吠聲遙遙地從遠處的荒原傳來。
我愛荒原,我愛昌平的荒原,在亙古如斯的心海荒原里,我孤獨,我寂寞。在孤寂當中,品味著我的文學世界,堅守著獨屬于我的精神家園。我朗誦著海子哥哥的詩,在沒有暖氣的小平房里,我心中涌起幸福的閃電,我看到昌平小城四處都春暖花開。
03
我甚至動了念頭,就在海子哥哥的身邊去隱居、去寫作,去關心糧食和蔬菜。去尋找詩歌的國,去看十三陵的山,去看十三水庫黑綠的水。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去喂馬,去劈柴,去周游世界;去和我的每一個親人通信,去媽媽的面前大喊一聲。
我想起孩童時蜷縮著睡在柔軟的棉花被子里,因了留得空隙,教冷氣得著便宜,鉆進棉被子里貪婪地吮吸著體溫。故而溫柔的阿媽往往把我睡著的小小軀體展得筆直,裹成一個小而肥的粽子,教睡神守著,不教冷氣這老鼠得著偷食的機會。在這個昌平小城,我做了遠方忠誠的兒子,卻做了掙脫媽媽懷抱而失落在了遠方的孩子。
海子曾經在昌平小城的飯館里跟老板說,我是詩歌國度里的王,我寫了詩,我朗誦我的詩歌給你聽,換一些飯錢酒錢。老板說,我給你飯和酒,拜托你千萬不要朗誦你的詩。冠蓋滿昌平,斯人獨憔悴。憔悴的海子哥哥終于找到天梯的入口,在那里,海哥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做了遠方忠誠的兒子。
04
回城的地鐵上,我朗誦著海哥哥的詩,我想起做為瘋子的阿媽的處境,禁不住雙眼濕潤。地鐵路經京郊沙河鎮,在飛快馳去的列車里,我看到沙河鎮的那一排排高高的白樺林還在那里矗立著,那沙河水還是那樣十年如一日地亙古無語東流去。
我想起二十一、二歲那些年,我曾經和我搞文學的那些兄弟一起在沙河鎮租住房里度過的那些日日夜夜,想起消逝掉了的青澀年華,想起了我二十出頭時那些年無處安放的花樣青春。百無一用的文學少年,在塵世里,怎樣才能去獲得幸福?
05
在滾滾紅塵中,我從贛南那片莽荒大地走來。我走過京城,走過昌平,走過沙河,走過井岡山腳下的遂川小城,走過長江之畔,走過贛鄱大地,走過園林蘇州,走過湖南郴州,走過燕園,行將走去南京古城。在無數的小城里走走停停,不停地漂泊,在文學的國度里,永遠在路上,在走走停停,在做一個遠方忠誠的兒子。
我已然走過十一年,走進80后的中年時光。海子哥哥在昌平,在山海關,在天梯的入口跟我說:洋子,我也為你祝福!請我將我的話轉述給我親愛的朋友們:陌生人,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