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笑泯千仇

我父親弟兄五個,他和我二叔關系最好。

我二叔是有過出息的:他18歲就當生 產(chǎn)隊長,大隊基干民兵連長。20 來歲上他處了對象,因女方家不愿意,說八字不合,生生將一對已領了結婚證 的戀人拆散。月黑風高夜,陰沉大雪天,他對像的父親喝了老酒光著上身躺在鍘刀下,說要結婚就先結束了他!……二叔只好和她分開。他沒法在村里 呆,就跑城里投奔父親,父親幫 他在建筑隊找了活兒干,在我家 住了近一年時間。二叔提起在我 家呆的這段日子,常淚流滿面說 以后要好好報答父親。二叔回老 家尋上媳婦又生了孩子,也不斷和父親書信 往來,親熱得很。

沒想到二叔冬閑了染上了打牌賭博的惡 習。有一天,他和人聚賭發(fā)生口 角,二叔捶了那人一下,那人詐 死,當時就躺地上不動,抬回家,那家人往外放出口風,說我二 叔下手重把人打死了 , 二叔心 想,與其等公安局來抓,不如 一命抵一命,就喝了農(nóng)藥閉了眼。

父親帶上我回了老家,村里 大人小孩都出來揣著袖瞧。父親 走進奶奶家的堂屋就見我舅爺正坐在八 仙桌旁吸煙。父親眼 一亮:打官司來了?舅爺是縣武裝部長,而 那家人則是我父親家 多年的冤家對頭。舅爺盯著我父親說:"打恁爹故去后,他家就和咱家結下對頭,二十多年啦!誰都不 服誰,誰見誰就眼紅,啥時算個頭?平常咱和他家沒機會說話, 這是個當口。” 父親低頭沉思片刻叫上我向那 家走去,幾個叔也跟上來,父親 回頭說: "又不是打架,都回去。"到了那家,那家人正 坐的坐,站的站,一見父親都一愣。父親一愣說 "都沒吃哩吧?。"說著扭過臉,叫我對 一個年長的人喊大伯。那個年老 人說:"您舅來了, 我還沒顧上 過去瞧瞧。"他一邊 說,一邊在父親臉上 探尋什么,父親哈哈 一笑: "俺媽這幾天身子骨不好,俺舅來 看看,沒旁的啥事。"? 父親說:"哥,我十 七八就出來了,俺爹死 得早,幾個兄弟沒人 管,不懂事,給您找了不少麻 煩。"年長人說: "兄弟,以前 也怨我太憋。這回你兄弟這事你看......" 父親 說: "俺二弟怨他自己,生死有命嘛。平時說他也不聽。不說這,咱兩家這二十多 年磕磕碰碰,也該有個頭,和為 貴!哥,你上過朝鮮打過美國鬼子,當過支書, 比我有見識,你說是這不是?” 年長人點頭:"兄弟,你到底沒 白在城里混……”父親把二叔的喪 事辦了。 兩家人從此說上了話。

那年,那家當家人患了絕 癥,看病花錢不見好,就去奶奶 家打聽到我家的地址找上門來, 說沒幾天了,來城里摸悠摸悠。 他在我家住了幾天,整天笑瞇瞇很和氣 的,問我和弟妹寫字啥筆好使, 我說金星鋼筆好,他就讓我領他到商 店買了幾桿筆,我認為是給他家 里人買的,也沒放在心上,誰知 在他走后,他買的筆全放在我和 弟、妹的文具盒里。我和父親一 說,父親沉默半晌說: "鄉(xiāng)下人 表達感情有自己的方式。"幾天 后老家拍來電報,原來是那家當 家人不行了, 想見父親一面。在醫(yī)院里,那人斷斷續(xù)續(xù)說: 兄 弟,常言說‘活到老,學到老’, 真是不差。不是你,我可就帶著 不開竅的腦子進墳堆嘍。臨老臨 老長見識,沒白活一世呀。”一顆 大大的淚珠從父親眼里滾落出。

多一份寬容,多一步天地。 輕輕一笑泯千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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