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7

01.出獄

松本出獄的這一天,一連下了三天大雪的天氣放了晴,明媚的陽光照在臉上有些灼熱,卻又溫暖,空氣中那些陌生的泥土和雪籽的味道是那樣美妙。

松本慢吞吞地走到太陽底下,讓陽光把他滿身的霉潮給曬光,整個人也變得清爽舒適了許多。

重獲自由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但他并沒有為這而感到高興,相反的,此刻的他心亂如麻,并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眼前這個大步朝他走來的人。

他瞇起眼睛,陽光下的櫻井大衣里一身黑色西裝配暗紅色領(lǐng)帶,領(lǐng)口的律師徽章閃閃發(fā)亮,劍眉鋒利,星目璀璨,丹唇輕揚(yáng),就像熾烈的太陽,仿佛能融化滿地的雪霜。

這個人的確如此,無論是在何時何處,就是他人無法忽視的存在,他人需要給予目光和議論的人物。

正如此刻,聽到周圍人無不在討論,聲音不大不小地盡數(shù)傳進(jìn)松本的耳朵里。

“這不是報紙上那個櫻井律師嗎?”

“啊!對!你看那個,就是松本潤啊,今天出獄,難怪櫻井律師親自出來接了。”

“畢竟是愛人嘛。”

“什么愛人,明明是甥舅。我最接受不了這種不倫了!”

在監(jiān)獄里與世隔絕了這么久,松本不能想象他和櫻井的傳聞在外界已經(jīng)是什么樣子了,以后的生活一定非常非常艱難,盡管松本在出獄之前就作好了覺悟,但遇到現(xiàn)實情況他的內(nèi)心還是受挫了一下。

監(jiān)獄的生活是黑暗中無盡的寂寞,而出獄后等待他的將會是無止無休的煎熬。

有時候把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其實挺好的,這樣也沒有了以后的撕心裂肺拼命強(qiáng)求,沒有了以后的互相猜忌漸行漸遠(yuǎn)。在櫻井朝他走過來的時候他這樣想,卻也不知為何,風(fēng)吹得他眼角有些微涼。

不愿去看這個人思念要溢出眼眶的眼神,他眼中的熱情如火恰恰炙烤著松本好不容易下決心的三尺冰寒。

手臂被抓住,櫻井掌心的溫度溫暖依舊,有那樣一瞬間,松本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想要逃嗎?”松本低著頭沒有勇氣去看櫻井過于耀眼的眼睛,只見他的嘴角揚(yáng)起,像從前那樣帶著少年般的志得意滿,“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櫻井的指尖輕輕劃過松本的眼角,旁若無人地留戀著眉尾的痣,想要撫平那張好看的臉上所有的迷茫和憂傷。

喉結(jié)涌動,開口時,櫻井覺得自己的聲音格外沙啞:“這些天我很想你,幸虧,你又回到我身邊了。”

他張了張口,還想說什么,那么幾句話無法表達(dá)他內(nèi)心的歡喜和無盡的思念,他想把這些完完全全地告訴松本,訴盡衷腸。

可是,能言善辯的櫻井律師在這時卻說不出話來,正在這時,他看見松本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目光中盡是冷漠和決絕:“我也很想你,舅舅。”

02.初遇

櫻井從來不覺得他和松本的愛情有什么不妥。從小在外國留學(xué)的他向來覺得愛情只是兩個人相愛了這樣簡單,只要是真心,何必在乎性別或是其他因素,畢竟他和松本又不是真正的甥舅。

他們之間差了十歲。櫻井的姐姐和姐夫一直無所出,他們領(lǐng)養(yǎng)松本的時候,櫻井尚在國外,聽到姐姐在電話里滔滔不絕地談起松本的時候,隔著手機(jī)都能感受到姐姐滿滿對這個孩子的疼惜和愛護(hù)。

“吶,翔君,潤可淘氣了,跟你小時候可像了,等你回國了,你們可以一起玩兒。”

那時候的櫻井很不服氣:“姐姐,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再過幾年可就要成年了。”

姐姐在電話那頭咯咯直笑:“小翔今年也才十六歲吧,不要裝得自己像個大人哦。”

櫻井是永遠(yuǎn)說不過他姐姐的,從小他就很喜歡這個溫柔美麗的姐姐,就算后來姐姐因為婚事和父親決裂逃出了家,他們也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

他十四歲就獨(dú)自一人出國留學(xué),自此以后和姐姐的聯(lián)系就一直都是幾個小時的長途電話和偶爾的書信和照片,獨(dú)自一人在國外寂寞的時候,櫻井總會拿著姐姐的照片看了又看,看那張全家福里面三個人都笑得很甜很甜,連眼角揚(yáng)起的樣子都如出一轍,櫻井就想姐姐一定過得非常幸福。

他看著那個孩子一年一年地長大,雖然從來沒有真正見過面,卻也從他還是個小豆丁開始見證著漸漸蛻變成眉眼清秀的小少年。

那時候他想,要是見到那個孩子,他們一定會很投緣吧。

他總以為和姐姐見面的時間會慢慢到來,他規(guī)劃著自己的學(xué)業(yè),希望自己能早些回國。

卻還沒等到他規(guī)劃完,他的姐姐姐夫就雙雙離開了人世。

起因是一場車禍,那一天松本社長和社長夫人坐車去參加一個宴會,卻在途中發(fā)生了意外,一夜之間,只留下年僅十歲的小男孩松本潤一個人。

在那之后他聽說他的父親收養(yǎng)了松本,這是他沒有料到的。

他回國的時候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到機(jī)場的時候和他想的完全一樣,他的父親派了秘書島津來接他,島津在那里奮力朝他揮手的時候他想,這個家真的剩下不多了,溫暖的母親和姐姐都走了,只剩下冷冰冰的父親和一個偌大而華麗的家的軀殼了。

他突然不想回家了,車上的時候,他對島津說,過些日子要準(zhǔn)備找工作,為了方便起見幫他在商務(wù)區(qū)找一套單身公寓住,下周之前他就要搬到那里去住。

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五點,島津打開別墅的門,迎面向他行禮的整齊站成兩排的仆人恭敬地向他行禮,他把帶帽衫的帽子罩在頭上,鐵了心要在父親面前裝成玩世不恭的樣子好讓父親趕他出去住。

他跟著島津穿過走廊父親的茶室,島津特別熱情,一會兒指著一個雕像說這是老爺好不容易從拍賣會買到的古董,全世界僅此一個獨(dú)一無二,一會兒又指著花瓶里的鮮花說這是老爺吩咐準(zhǔn)備的鈴蘭,就是為了迎接少爺回來。

櫻井聽得頭疼,要見父親本來就是一件讓他緊張的事情了,他上前幾步越過島津,兩三步就走到茶室面前,正要推開門,卻聽見島津在身后叫他,他不耐地回頭,卻看到島津走過來對他輕輕說:“少爺,今天老爺有些不太高興,您小心點。”

“心情不好?因為什......”

櫻井忽然眼前一亮,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了上來。

島津身后的那個小少年低著頭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烏黑的劉海軟軟地垂在額前,露出雪白的耳朵,額角被擦破的傷口和淤青異常鮮艷刺眼。

櫻井不顧島津的阻攔,緩步走過去,彎下腰,對上少年疑惑害怕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栗色劉海下清眸如被晴空洗凈的星子:“常聽姐姐說起你,今天終于見到你了,潤。”

少年眼中的戒備一點點瓦解,取而代之的迷茫和隱忍,櫻井不知道這樣小的孩子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表情,但他知道這個孩子生活在這里一定一點兒也不快樂。

指腹輕輕撫過少年臉頰上的傷口,不知是因為疼痛,少年的臉一片通紅。真是脆弱又堅強(qiáng),這是櫻井對小松本的第一印象。

他不住地想疼惜這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眼中的純潔和脆弱就像易碎的水晶,讓他忍不住想要去守護(hù)。

“怎么傷成這個樣子?”他撫摸著少年臉上有些微燙的皮膚,“被欺負(fù)了?”

少年搖了搖頭,眼中水光漣漣。

“潤少爺今天在學(xué)校里打架了,社長罰潤少爺跪在茶室門前反省。”島津的話讓櫻井眉心一顫,他沒想到父親對一個孩子會如此苛刻。

茶室的門突然開了。

“島津,誰讓你在這里多嘴的?”

櫻井抬起頭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全白了頭發(fā)更加蒼老的穿和服的老人,想起了與他眉眼有幾分相似的姐姐。

哦,對,他差點忘了,他自己也很像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也凝視著他,他也正等待父親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翔,去吃飯,這些閑事你就不要管了。”

嘴角的揶揄如同機(jī)場時遇見島津那般,櫻井習(xí)慣于父親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冷漠,他顧不上自己,心中想的還是身旁這個可憐的孩子。

“父親,潤是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他還小不懂事,您也不能這樣罰他啊。”

“閉嘴!我決定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插嘴!去吃飯!”

父親的語氣激怒了櫻井,本來對姐姐的死有些不滿的他更加不滿父親一貫的獨(dú)斷專行。

“輪不到我插嘴?那姐姐的事呢?也輪不到我插嘴嗎?姐姐走的那年我想回國參加葬禮,可是您怎么說的?你說我的學(xué)業(yè)尚未完成,不能三心二意。這些年我努力學(xué)習(xí),就是為了提早結(jié)束學(xué)業(yè),為了什么?”櫻井紅著眼睛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因為我不想讓姐姐唯一的孩子在您的手下重蹈我們姐弟倆的覆轍!”

偌大的別墅里一片安靜,回蕩著櫻井剛才的聲音,仿佛失去生氣一般只剩下冰冷的空殼,這里不是家,只是一個積淀了無數(shù)痛苦的過往的地方。

父親不再說話,櫻井拉起男孩的手徑直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

老管家收拾的房間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姐姐送給他的每一件雕像和小物件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老位置,書桌上壓著的照片卻都泛了黃。

松本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砸在櫻井的手背上,櫻井心疼地擦著眼淚:“別哭了,已經(jīng)沒事了。”

這樣的話卻讓松本更加傷心了,櫻井把少年瘦小的身軀抱在懷里,輕拍松本的后背幫他順氣:“今天是老爺子不對,不是你的錯。”

他捧起松本的臉望進(jìn)松本的眼睛,目光透明而溫和:“只是以后不要在打架了,知道嗎?”

少年點了點頭,撲進(jìn)櫻井的懷里,櫻井只覺得胸前濕了一大塊。

櫻井擦干松本臉上的眼淚,很久很久,才認(rèn)真地看著松本,眼底的溫柔如水般流淌:“潤,從今天開始,我會代替姐姐,成為你的依靠。”

03.告白

松本用力睜開眼睛,車?yán)镩_著暖氣,出了一身薄汗。

身上蓋著櫻井的大衣外套,厚實得壓得他喘不過氣,松本拿起大衣扔到櫻井的駕駛座上,突然想起天寒地凍的天氣櫻井竟然不穿外套就下車,他重新把外套抱在懷里,溫暖的面料和熟悉的香氣包圍著他的全身,就像那個人一直在他身邊無聲地守護(hù)他。

他微微偏頭,望向窗外。突然,他的心就像冰裂吹進(jìn)了一場暖風(fēng),早已冰封好的心不受控制地融化。

不遠(yuǎn)處的自動販賣機(jī)前,櫻井縮著脖子搓著凍得通紅的手把硬幣塞進(jìn)去,硬幣卻不聽話地被吐了出來,櫻井又鍥而不舍地塞進(jìn)去,直到第五次才塞成功。

他的手上已經(jīng)握了一瓶飲料,很顯然多出的這瓶是給松本的。

他明明可以穿著外套下車的,卻為了怕松本睡著了著涼把外套留在了車?yán)铩?/p>

門開了,寒風(fēng)灌入,櫻井鉆進(jìn)了車?yán)铮M小的空間里櫻井呼著冷氣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一個噴嚏。

松本既感動又好笑,最后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櫻井看到松本笑的樣子怔住了,不知為何竟也跟著傻乎乎地笑了起來,松本看到櫻井這個樣子,笑彎了腰,他從來不知道櫻井的噴嚏會這么好笑,卻也不知為何,濕潤了眼角。

松本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面對櫻井的時候總是那么容易感觸傷懷,或許是因為櫻井是他從小就喜歡的人,想要遺忘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抵抗不了櫻井的溫柔,抵抗不了這個像太陽一樣耀眼的人偶爾在他面前展現(xiàn)出的笨拙和可愛,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那么地喜歡櫻井,就像小時候那樣,櫻井的影子永遠(yuǎn)是他眼中不變的風(fēng)景。

他并不是一個幸運(yùn)的孩子,遇見松本夫婦,滿心以為終于苦盡甘來,卻沒料到僅僅只是一夜之間,就打碎了他好不容易筑起的美夢。

小時候的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夜之間全世界都背叛了他。保姆把松本抱上陌生的小轎車的時候,松本哭著緊緊拽著保姆的衣袖,可是就算是平時對他溫聲細(xì)語的保姆也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狠狠地把他的手扯掉,疼得他眼淚奪眶而出。

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保姆那時候猙獰而嫌惡的表情:“松本家已經(jīng)沒了!還以為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么?”

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才會受到如此對待,那個時候他只有十歲,真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抬頭看櫻井老爺?shù)哪槪@個臉上從來沒有表情的老人總是對他特別地嚴(yán)苛,老管家一直告訴他不要惹老爺生氣,他卻不知道自己原來這么會做錯事情。

原以為他的世界從此以后將會是無盡的一片黑暗,卻突然有一天,有一個人撥開深沉的黑暗,就像一束從裂縫中照進(jìn)來的陽光朝他伸出了手,他只要抬起頭,就能感受到陽光熾烈的溫度,他只要伸出手,就能抓住陽光的溫暖。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么時候喜歡跟著櫻井,那段時間櫻井總是很少回家,可是正因為這樣,他才覺得每天的日子有了希望。

他喜歡櫻井,他喜歡櫻井身上總是帶著陽光的香氣,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就算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望著窗外也是那樣的美好。

他時常躲在墻角悄悄地看著櫻井,帶著無限的憧憬和向往。

而每當(dāng)這時,金色光暈下的櫻井轉(zhuǎn)過頭,臉部的輪廓透著虛幻不真實。

他彎起亮晶晶的眼睛對松本笑:“好久不見,潤。”

那時候的松本尚不知道自己對櫻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直到十七歲那年情人節(jié),面對著女生送給他的一大袋巧克力,身邊的男生都艷羨地說:“松本君真有人氣啊,好多人為了你做了巧克力呢。”

“這么多人里面,就沒有潤君喜歡的嗎?”

喜歡的人......松本想起陽光下向他伸出手的櫻井,掌心的溫暖讓他忍不住想貪戀,那樣的櫻井會喜歡怎樣的巧克力呢?

他小心翼翼地細(xì)心去買了材料,向同學(xué)借了廚房做巧克力,那段時間他總是吃完飯就匆匆跑出家門,大功告成那一天他拎著袋子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后門,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所有人都睡下了,他摸著黑推開門。

“回來得這么晚,去哪里了?”

松本被嚇了一跳,沒開燈的房間里坐著一個男人,是他熟悉的低沉好聽的聲音。

他把袋子藏到身后,有些緊張:“我......沒想到你今天會來。”

他聽見窸窣的聲音,男人站起來來到他面前,撫摸著他的頭發(fā)。很奇怪,明明櫻井的手溫度偏涼,被觸碰到的耳尖卻滾燙。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法一般,櫻井逼近的氣息是那么濃郁和迷人,卻又和以往時候有些不同。

被突然的擁抱緊緊縮在櫻井懷里的松本突然明白了。擁有著那樣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的男人并不冷靜,那只手撫摸著他的后腦勺,頭頂?shù)种鴾嘏?/p>

低低的聲音震顫著耳膜:“我以為你出什么事了。”

松本抬起頭,卻被后腦勺的手毫不留情地按回去,貼在櫻井的胸口。他只能乖乖地說:“抱歉,讓你擔(dān)心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不冷靜。”那樣溫柔的聲音,讓松本一瞬間產(chǎn)生了兩情相悅的錯覺,“或許我在害怕,因為你是我在這個世上為數(shù)不多的親人。”

離開那個懷抱的時候,身體還有櫻井的余溫。

那個男人彎著腰看著松本。是月光的原因嗎?他的目光格外溫柔:“我不在的時候,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知道嗎?”

那天沒讓櫻井發(fā)現(xiàn)巧克力,松本松了長長的一口氣。

櫻井打電話告訴他最近會來看他,大概是白色情人節(jié)前幾天。

松本早早地把裝了巧克力的紅色小盒子放在櫻井的書桌上,里面的卡片是他練習(xí)了好幾遍才一筆一劃寫上去的:“一起過情人節(jié)好嗎?”

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直到那一天真正到來,松本趴在門邊偷偷往房間里看,書桌上的紅色盒子不知為什么不見了蹤影,他焦急地伸長了脖子,急于尋找盒子,卻什么也沒有。

他輕輕嘆氣,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強(qiáng)求,垂著頭轉(zhuǎn)過身,卻撞進(jìn)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潤在找巧克力嗎?”

松本睜大眼睛,他看到櫻井放大的臉在他面前,那清澈漂亮的眼睛里不知名的意味深長。

他忘了該怎樣呼吸,因為他看到櫻井的臉主動靠近他,性感的唇透著殷紅的誘惑,他閉上眼睛,睫毛緊張地顫抖。

沒有唇上的溫度,耳邊卻滾燙。

“明天上午10點上野公園,記得穿漂亮一點。”

白色情人節(jié)那天下了小雪,松本穿了一件淺駝色的大衣,雪花落在他的發(fā)間和睫毛上,寒風(fēng)把他吹向櫻井的方向。

他停下腳步,和櫻井一同笑了起來,櫻井也穿著淺駝色的大衣,沾了雪花的眉毛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可愛。

第一次約會就撞衫,不得不感嘆他們之間的緣分。

櫻井為他拂去頭上的雪花,毫不掩飾眸中流淌著的溫柔和情動,松本抬起頭望著櫻井的眼睛,讀懂了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睛只為他而驚艷。

他的心早就控制不住地歡喜,萬般柔情都化作了眼底的一派璀璨星光,他咬住唇,踮起腳為櫻井整理好圍巾。

櫻井只是笑著望著他,松本被看得不好意思,紅著臉低下頭埋怨櫻井:“真是的,這么大人了,圍巾還圍得那么難看。”

櫻井的唇邊泛著溫暖的笑:“所以上天才賜給了我這么一個心靈手巧的戀人。”

“喂!”

松本作勢去打櫻井,手卻被抓住,櫻井掌心的溫度偏燙,卻非常溫暖。櫻井細(xì)細(xì)打量著松本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和他差不多大的手,眼中盡是感慨,他抬起頭看著松本,眼中有千山萬水:“潤長大了,可以做我的男朋友了。”

他們手牽手走在被裝點得閃閃發(fā)光的行道樹邊,來往的行人和馬路的喧囂都不知去向,就像這樣,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

手突然被放開,松本的心狂跳了一下,接著櫻井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他松了口氣,心卻跳得更快了。

松本從來不知道自己會變得這樣患得患失,櫻井掌心的溫度就像灼熱的陽光令他貪戀,櫻井的一切他都想要去瘋狂地?fù)肀А?/p>

他喜歡櫻井,正因如此,此刻的他才更加地珍惜。

命運(yùn)之神終于不再和他開玩笑了,所以他絕對不會讓櫻井離開他。

年少的他只懂得義無反顧,卻讓后來被傷得遍體鱗傷的松本極為羨慕。

他羨慕十七歲的自己,羨慕十七歲那年自己的勇氣。

翩翩翻飛的雪花像游戲人間的小精靈,好奇地趴在屋檐上望著來往的人群。櫥窗里燈火通明,精致的餐具或新奇的小物件擺滿了,每一件都那么可愛。

松本彎著腰盯著每一件小東西,那么多小物件擺在家里一定非常熱鬧溫馨,櫻井見他眼睛閃著光,便勾起唇角:“進(jìn)去看看吧。”

松本的眸子暗了暗:“算了,這要擺在家里才好看。”

因為松本的這句話,櫻井眸中涌動:“潤,你想要個家嗎?”

松本抬起頭,認(rèn)真地看著櫻井:“我想有個地方,只屬于我們倆。”

櫻井輕撫松本被凍得冰冷的臉頰,掌心的溫度偏熱,他的笑中含淚:“會有那么一天的。”

他們一起經(jīng)過白雪覆蓋的櫻花樹,光禿禿的沒有春天繽紛的色彩。

松本知道這個時節(jié)當(dāng)然沒有櫻花,要是有一天能和身邊的這個人一起去看櫻花,看遍地的粉色花瓣像朵朵鮮艷的云霞......那一天一定很快就會到來的吧,他想。

“潤,”他看到櫻井眼中的色彩遠(yuǎn)比櫻花更為絢爛,“你想看櫻花嗎?”

他好奇地問:“可是這個季節(jié)哪里會有櫻花?”

櫻井拉起松本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摩挲在一起,都有彼此的溫度:“跟我走。”

松本站在櫻井的公寓前歪著頭看櫻井開鎖的時候想,這個進(jìn)展會不會快了一點?

他想雖然自己今天的外套還是可以的,但是最里面那件貼身衣服好像有些舊了。早知道這樣就應(yīng)該連里面也注意打扮一下,不至于發(fā)生現(xiàn)在這種情況。

櫻井打開門,從鞋柜里拿出一雙拖鞋:“進(jìn)來吧。”

松本兩只手絞著衣擺,走了進(jìn)去。很快,他睜大了眼睛,剛才的緊張全都變成了好奇和驚喜,眼中閃著晶瑩的光彩。

“好漂亮啊!”

松本彎下腰,看著半個人高的櫻花盆栽光禿禿的枝頭上開了一朵小小的粉色的花,那么小那么脆弱,又那么可愛。

身后一暖,松本被櫻井摟住了腰,兩只手被捏在掌心,耳畔傳來溫?zé)岬耐孪⒑偷统恋纳ひ簦骸跋矚g嗎?”

松本轉(zhuǎn)過身,和櫻井面對面,眼里全是孩子般的歡喜:“翔君是怎么做到的?”

“因為我每天都有細(xì)心去呵護(hù)他。”櫻井看著松本,“為了順利交給我面前的新主人。”

“誒?我真的可以嗎?”松本驚訝地睜大眼睛。

櫻井點了點頭,眉心帶著舒展的笑意:“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你存在的。”他捧起松本的臉,眼中閃爍的深情是那般動人:“就像我一樣。”

唇上的柔軟來得毫無征兆,對方清爽的氣息交纏著急促的呼吸,松本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感受到櫻井的手緊緊地禁錮著他的腰,他們的胸膛貼在一起,隔著衣服,仿佛也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那一天他們絕口不提他們的另一層關(guān)系,只是在燃燒的壁爐前,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久久不能入睡。

04.守護(hù)

車開到了櫻井宅內(nèi),老管家早在門口等候,恭敬地向他們行禮。

櫻井從車?yán)锍鰜恚叩搅硪贿叴蜷_車門。老管家看著自家少爺禮遇周到地對待戀人,暗忖老爺今天是必定要發(fā)一場大火了。

櫻井斜倚在車門邊看著臉色蒼白,神情不自在的松本,淡淡勾起唇,帶著調(diào)笑的意味:“潤這么虛弱,需要我抱你進(jìn)去嗎?”

上一秒松本蒼白的臉立刻變得通紅,立刻解開安全帶,從車?yán)镒吡顺鰜怼?/p>

他才不是虛弱,就是有點害怕來到這個童年陰影的地方,害怕見到不茍言笑的老爺子而已!

櫻井看著松本別扭地朝自己靠過來,松本微微低下頭露出雪白的脖頸,耳廓泛紅,他揉了揉松本的頭發(fā),把他的肩膀圈在懷里,語聲溫和:“沒事的,我在你身邊呢。”

老管家擋住他們,仍然恭敬地彎著腰:“老爺吩咐了,只叫翔少爺進(jìn)去。”

松本在心里輕輕地揶揄了一把,果然,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他都沒有資格真正踏入櫻井家的大門,不過這個道理他早早地就明白了,現(xiàn)在對他來說反而落得清凈。

他低聲對櫻井說:“去吧,我在車?yán)锏饶恪!?/p>

櫻井?dāng)堉氖直鄄⑽瘩R上放開,把車鑰匙塞給了松本:“我去去就來。”

櫻井跟著老管家一起進(jìn)了門,松本長呼了一口氣,走到駕駛座的一邊打開車門。

“潤君這是打算一走了之嗎?”

松本循著聲音看過去,有些僵硬的手停在半空,他頓了頓,用那只手撩了撩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我也始終沒有出賣你,我們兩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兩清了吧?”

島津皮笑肉不笑地說:“潤君,我們二十多年相依為命的情分就這樣被你說得一文不值嗎?我可是很傷心的。”

“你還想怎樣?”松本厭煩地蹙起眉尖。

“的確,櫻井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因為你和櫻井翔不倫的丑聞岌岌可危,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島津的表情全無了在櫻井老爺面前的諂媚,盡是老練狠辣,“所以潤君,你要成為壓垮櫻井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還想我怎么做?”松本藏在口袋里的手窩成了拳頭,盡量克制著自己快要迸發(fā)而出的各種復(fù)雜情緒。

“我知道你對櫻井翔有愧,才選擇離開他,要給他一個全新的生活。”島津看著他,目光雪亮,“你對他動了真情。”

“是又怎樣?”

“但你別忘了,殺死你親身父母的真兇就是櫻井翔的父親。”島津滿意地看著松本的眼睛染上了仇恨的光芒,“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父母到底是誰?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繼續(xù)留在他身邊,在最后一刻離開他,讓他嘗遍絕望的滋味。”島津湊上去,在松本耳邊低語,“兒女私情和父母之仇哪個重要,我想你很明白。”

茶室里的暖氣吹得人昏昏呼呼的,櫻井老爺背對著櫻井,花白的頭發(fā)整齊地梳到腦后,手中夾著一支煙。

“你還知道回來?”

“本來是不打算回來的。”

“那為什么還要回來?”

“潤今天出獄,我接他出來,總要和您說一聲。”

櫻井老爺轉(zhuǎn)身,臉上雖見歲月的印痕,卻依舊氣概不凡,特別是一雙鋒芒畢露的眼睛,直直地刺向櫻井:“你們的事早就鬧得滿城風(fēng)雨了,還怕我會不知道嗎?”

“既然您知道,”櫻井無所畏懼地看著父親,“您就要兌現(xiàn)當(dāng)年的承諾。”

“你的確做到了把他保釋出獄,我可以放過你們。”櫻井老爺吸了口煙,“但這并不代表我認(rèn)可了你們。而是我相信,在不久以后,生活會告訴你們,你現(xiàn)在做的決定是多么可笑和愚蠢。”

櫻井站在原地,目光寡淡沒有半點情緒。此情此景,他不由地想起了多年以前,也是在這間茶室里,父親對姐姐說的話。

那時候他尚小,躲在屏風(fēng)后面偷聽父親和姐姐的對話,原本只想開個玩笑,卻沒想到一向和睦的父女會在這一天恩斷義絕。

“你盡管去做吧!不久以后你就會知道,你現(xiàn)在做的決定是多么愚蠢。到時候,我絕不會認(rèn)你這個女兒!”

想到這里,他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他無法想象那個時候的姐姐是抱著一種怎樣的感情。櫻井看著老人冷漠的側(cè)臉,淡淡地說:“是不是只要稍稍違背您的心意,您就要趕盡殺絕?就像那個時候的姐姐一樣,到死都沒有得到您的原諒。我們究竟是您的子女,還是您鞏固地位的工具?”

老人的表情終于有些動容,卻轉(zhuǎn)瞬即逝,依舊用無情的語氣說:“櫻井家從來不需要不聽話的子女。”

櫻井扯起嘴角,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我知道了。”

他彎下腰,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那么,告辭了。”

他快步從客廳穿過,一刻都不想待在這座房子里。他想很早很早以前,這間房子不是這樣的,是有母親溫婉的笑顏,姐姐爽朗的笑聲的,而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了。他失去了對這座房子最后一點眷戀。

他從老管家的手中接過大衣,淡淡吩咐:“照顧好父親。”然后推開門,毫無留戀地走了出去。

老管家快步穿過走廊到茶室,只見灰白的煙氣彌漫,煙灰缸里留下許多煙蒂。

“老爺,醫(yī)生說過,您真的不能再抽這么多的煙了。”老管家擔(dān)心地說。

老人卻疲憊地用手捂住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把準(zhǔn)備好的菜都倒了吧,再也沒有必要做那么多菜了。”

櫻井獨(dú)自一人順著路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卻停下了動作。

松本坐在副駕駛座上,歪著頭睡著了。

酒紅色的夕陽染紅了天際,把全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紅的海洋,透過玻璃窗,絢麗的晚霞將他長長的睫毛也染成了艷麗的色彩,顯得更加妖冶動人。他的臉上很安靜,唇邊泛著淺淺的笑意,似乎是在做一個美夢。

這些天來,他一個人在監(jiān)獄里默默忍受,一定做了不少噩夢吧。

櫻井實在不忍心打擾松本,就這一會兒,就算是虛幻的,也讓他多享受一會兒幸福吧。

他不知道松本的夢里夢到了什么,如此甜蜜,可能會有他嗎?

松本醒來的時候,櫻井正隔著玻璃窗看著他。

他連忙手忙腳亂地?fù)u下玻璃窗,剛才等櫻井的時候,車?yán)锏呐瘹馓娣屗y得地做了一個美夢。

夢里他和櫻井回到了最初的開始,那個下雪的情人節(jié),他們手牽著走在大街上,他們相擁著依偎在壁爐前,還有那天的初吻和早開的小櫻花,這些都是他最寶貴的記憶。

要是能回到從前,讓時光永遠(yuǎn)停留在那一刻,那該多好,就算是虛幻的,就算并不真實,只要是關(guān)于櫻井的任何一切,他都想緊緊抓住不放手。

如果一切都那么簡單,那該有多好。

他抬頭看著櫻井在夕陽下的臉龐,這個人永遠(yuǎn)都是那樣的熾熱和溫暖,即使是在寒冬里,即使是在無盡的黑夜里。

他開口,感受到自己語聲的溫柔:“談得怎么樣了?”

櫻井笑了,眼眶有些泛紅,不知是否是因為天氣太冷:“潤,我沒有家了。”

松本打開車門,緊緊地抱住櫻井,抱住這個向來帶給他溫暖的人。他告訴自己,從現(xiàn)在開始,他要給這個人溫暖和幸福,他要守護(hù)他,讓他不再受到明刀暗箭的傷害。他這樣想著,語音有些沙啞:“你還有我,我們會有自己的家。”

櫻井捧起松本的臉,眼中閃著驚喜的淚光,就像一個孩子一樣:“真的嗎?潤?你不再拒......”

松本的唇緊緊貼著久違的櫻井的溫軟,他閉上眼睛,睫毛輕顫,主動送上了唇舌。他感受到櫻井有力的手摟住了他的腰,將他們的胸膛緊緊貼在一起。交織交纏的唾液和氣息里,他們都恨不得把對方揉進(jìn)自己的身體里,又或許是久別重逢,松本覺得此刻的櫻井變得比從前更加霸道不講理了。

正如同這一刻,掐著他的腰懲罰他的失神的櫻井。

有笑從唇畔逸出,兩手擁住櫻井的背的時候他想,就這樣,一直一直淪陷在這個人的懷里吧。

哪怕即刻就死了,那也值得。

05.對手

二宮從廚房里端了兩杯咖啡,肩上夾著手機(jī),相葉立馬沖過來接過手上的咖啡:“小和,讓我來就好了。”

“你現(xiàn)在都抱得美人歸了,還來我這兒獻(xiàn)什么殷勤?”

相葉愣了一愣,才明白過來二宮是在對電話那頭的人講話。

電話那頭的人難得沒有回敬一句,好脾氣地嘿嘿笑著:“這一天的到來,二宮警部功不可沒嘛。改天一起吃飯,我請客?”

二宮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接過相葉手中的咖啡,在相葉“小和,小心燙”的嘮叨聲里說:“別別別,你突然對我這么好我牙疼。”

相葉再次確認(rèn)了一下二宮的確是在講電話,他不解地?fù)蠐项^,二宮在電話里說的每句話怎么都讓他如坐針氈呢?

他想了半天,也沒有答案,就捧起二宮的游戲機(jī)開始玩了起來。

“笨蛋!小聲點!”

相葉歪頭想了想,原來小和也叫別人笨蛋啊,他還以為只是對他的愛稱呢。他失落地?fù)u搖頭,繼續(xù)打他的游戲。

“相葉雅紀(jì)!我跟你說話你裝沒聽到是不是!”

相葉揉著被抱枕砸到的頭,委屈看著二宮:“我知道了,小和。”

他看到二宮沒好氣地喝了一口咖啡,對電話那頭繼續(xù)說:“沒什么,一點家務(wù)事。”

電話那頭笑得很爽朗:“你家里還是那么熱鬧啊。”

二宮的耳根有些微微泛紅,他立刻不自然地轉(zhuǎn)移話題:“倒是你,別委屈了美人,趕緊找套房子住下吧,有個自己的家比什么都強(qiáng)。”

“我和潤最近看中了一套房子,挺不錯的。我還有點積蓄,夠買了。”

二宮打量著和相葉一起租的破舊的公寓樓,羨慕地說:“有錢人就是好啊,櫻井大律師,你這么有錢,也資助我們買一套房子吧。”

櫻井笑了:“可別小看相葉君,上次我們喝酒的時候他還拍著胸膛說,他一定會努力賺錢,給小和一個家的。”

睫毛輕顫,掩飾住了眼中的甜蜜,二宮撇了撇:“別聽他胡說,他就喜歡說大話。”

“啊,不跟你說了,潤打來電話了。”櫻井匆匆掛了電話,語氣中的愉悅和幾個月前的愁云萬里完全不一樣,二宮輕輕嘆了口氣,喝了一口咖啡,隨手翻開報紙。

報紙的頭條就是松本潤出獄,櫻井翔高調(diào)接送,還附了一張大大的兩個人在街頭擁在一起的照片。

二宮只是淡淡笑著,櫻井財團(tuán)就算再不濟(jì),像這樣的花邊新聞想要壓下來絕對是輕而易舉,現(xiàn)在這種狀況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櫻井實業(yè)的社長櫻井誠默許了這些新聞。

真是夠狠的,為了把兒子逼上絕境,不惜拿櫻井家的前途做賭注。那也的確,如果櫻井氏失去了櫻井翔這個唯一的繼承人,有再多的財產(chǎn)又有什么意義。

二宮又嘆了一口氣,有錢人固然讓人羨慕,但他們的世界里的爾虞我詐真是讓人羨慕不起來。

他想起幾個月前在審訊室里第一次見到松本潤,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蒼白著一張臉,瘦弱的身軀裹在寬大的囚服里,長長的頭發(fā)垂下來,那雙眼睛脆弱而無神,卻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堅定。

他從未見過這么矛盾的少年,堅強(qiáng)和脆弱竟然可以同時在他身上體現(xiàn)。

突然有些好奇,像這樣一個看似純潔無瑕的少年到底因為什么原因去殺人,他想詳詳細(xì)細(xì)地聽聽。

他扯了扯嘴角,筆尖戳著本子:“松本潤先生是嗎?死者前田和彥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

松本緊握在一起的兩只手指尖泛白:“高中時他經(jīng)常欺負(fù)我,到了大學(xué)還糾纏我。”

“所以你就殺了他?”

“他總是找我要錢,沒錢就打我。所以我干脆把他給殺了,省得他再來纏著我。”

“能詳細(xì)地把那天的狀況說一遍嗎?”

“那天晚上......那個家伙突然敲我家的門,進(jìn)來以后就問我借五百萬,我沒有那么多的錢,他就大罵我騙他,還掏出刀子指著我說:‘你給不給錢?不給我就捅死你!’我們扭打在一起,他把我按在桌子上,掐我的脖子,舉起刀就要往我喉嚨上刺,我不停掙扎沒用,突然又摸到一個花瓶,想都沒想,就往他腦袋上砸。他慘叫一聲,突然就不動了,等我去看時,他已經(jīng)沒氣了。”

“所以你是正當(dāng)防衛(wèi)嘍?”

松本歪著頭,似乎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不確定地點頭:“我想應(yīng)該是的。”

二宮把筆抵在唇下:“那天晚上殺了人之后你去了哪里?”

松本猶豫地說:“去了我舅舅家,一直待到天亮。凌晨五點我從舅舅家里出來,報警自首了。”

二宮皺著眉頭:“能說說你為什么今天早上突然改變主意要來自首嗎?”

松本低下頭,長劉海遮住眼睛,這個纖弱的男人突然表現(xiàn)出的頹然無力讓二宮稍稍留意,直覺再次告訴他這恐怕是松本今天在審訊室里說的為數(shù)不多的一句真心話。

良久,松本開口,聲音很低:“因為什么......可能是因為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去贖罪吧。”

揉著酸脹的太陽穴走出審訊室,二宮把筆錄丟給部下:“再去現(xiàn)場查查,看看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思忖著喝什么飲料能夠提提神,走廊里一道身影讓他停下腳步。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櫻井,視線鎖定在櫻井胸前的律師徽章的時候,二宮厭惡地瞇了瞇眼睛,畢竟律師什么的一開口就停不下來,有時候又很難反駁,應(yīng)付起來絕對是一件耗費(fèi)體力耗費(fèi)腦力的事情。

他想假裝沒看見,但很不幸,一開始的時候就和面前的人對上了目光。所以當(dāng)對方站在他面前擋住他去路的時候,他只能揉頭發(fā)發(fā)泄自己的不爽。

“我想見松本潤,以他辯護(hù)律師的身份。”對方彬彬有禮地說。

果不其然!二宮看著對方的眼睛說:“可以。不過先提醒你一句,他已經(jīng)認(rèn)罪了,現(xiàn)在錄完口供,只要警察在現(xiàn)場找到證實供詞,案子就成立了。”

二宮知道那雙眼睛和他一樣盡是偽裝和戒備,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察覺到對方真正地慌起來,這是因為重要的人才會表現(xiàn)的失態(tài),他和松本潤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會只是委托人和辯護(hù)律師的關(guān)系。

重要的人?說起來,親屬一欄里面,松本潤剛才所說的舅舅櫻井翔,似乎就是個律師,也才三十出頭的年紀(jì),和眼前這個人完全對得上。

想到這里,二宮輕輕嘆氣,在經(jīng)過櫻井的時候低聲對他說:“那個孩子現(xiàn)在很需要你,快去吧。”

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回頭看時,櫻井還站在那里,緊緊地握著拳頭,不一會兒,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轉(zhuǎn)身邁開腳步。

那一天二宮并不知道見面以后他們兩個說了什么,只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天以后,松本的眼睛里徹底失去了所有鮮活的色彩。

06.隔閡

深夜的街道燈火闌珊,白雪覆蓋的純潔世界里,只有幾輛披雪的小轎車在路上孤獨(dú)地穿行。冬季的夜晚總叫人昏昏欲睡,特別是在溫暖的室內(nèi),壁爐里的火苗精力旺盛地跳著舞。

櫻井惺忪地睜開眼睛,從床上直起身來,隨手在地板上抓了件衣服披上。

浴室里的水聲淋漓作響,暖色的燈光充斥著半透明的玻璃間內(nèi),模糊地映照出被熱氣圍繞的身影。櫻井只覺喉嚨有些干灼,不再去看,他輕咳一聲拉開窗簾,又怕窗戶太通透從外面能看得見浴室,便只拉開一角向外看去。

深夜的街道靜悄悄的,連路燈的橘色光都顯得格外的冷色調(diào)。櫻井突然想起了松本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話。

“我想要一個家,我很想要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和家人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夜晚到來的時候,從窗戶往外看,外面冰冷的世界被我隔絕在外,只剩下這個溫暖保護(hù)著我的自由天堂。”

那時的他就對這番話感觸頗深。作為一個長期背井離鄉(xiāng)在國外留學(xué)的人,他真的太明白一個人的時候那些孤獨(dú)寂寞的滋味了。正如同如今的他更深刻地明白,無論是多么強(qiáng)大的人,都需要家這個避風(fēng)港灣。

他知道松本也是一樣,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人生的變故,被捧得高高的又被重重摔落,對人生的失望和懷疑是正常的事。如今的松本又經(jīng)歷了牢獄之苦,在那里的幾個月來,他不知道松本是怎么過的,暗無天日的地方,正常人要是待上一周就會受不了吧?

這些事情松本從未對他講起,他也無從想象。但是他知道,松本身上所經(jīng)歷的所有傷痛不僅僅是他見到的那些,或許還有其他,至少松本主動自首這件事情,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解釋。

他當(dāng)然理解,每一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何況死者生前與松本關(guān)系密切,但無論如何,他所堅信的東西得到了證實,就是松本沒有殺人。

櫻井還記得第一次在探監(jiān)室里見到松本的時候,那時的他很憤怒,也很傷心,然而當(dāng)松本頹然地出來的時候,那些感情突然都沒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他問松本:“為什么要自首?你跟這件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要瞞著我?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瞞我的?昨天?前天?還是更早以前?”

他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卻沒有得到一個回答。他看著松本那張蒼白的臉,漂亮的大眼睛下面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干裂的嘴唇,以及發(fā)皺的凌亂的衣領(lǐng)。

他突然問不出來了。只是覺得心一陣陣地抽痛,他企望著松本能夠開口,告訴他這一切的事實真相。

他在心里告訴自己,如果松本說了,他就相信他。

松本真的開口了,卻只有幾個字:“對不起。”

插在心頭的那把劍仿佛突然被拔出,鮮血四溢。櫻井貼著玻璃,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松本:“這就是你對我的回答嗎?”

“人是我殺的。所有的事......只有這件是真的。”

櫻井難以置信地盯著松本,如果不是隔了層玻璃,他真想扯起面前這個小子的衣領(lǐng)好好問他。可是現(xiàn)在,他能做的只有隔著層玻璃質(zhì)問松本:“你一定要這樣嗎?你以為這么說我就會相信嗎?你是在小看我,還是在小看你自己?”

松本皺起濃眉,是很痛苦的表情,他似乎想開口說什么,但最終,他說:“我沒有小看任何人,我只是在敘述一個真相。我在否定一切曾經(jīng)錯的東西,如果來得及,就選擇遺忘。”

“你想遺忘什么?又在敘述什么混蛋真相!”

“不。”松本回答得很快,“是翔君你要選擇去遺忘。”

“是嗎?如果是這樣,我不會如你所愿的。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直到死,都要刻進(jìn)櫻井家的墓碑的人!”

松本從椅子上站起來,轉(zhuǎn)身朝獄警示意,不顧櫻井在身后的叫喚,頭也不回地走了進(jìn)去。

那一天的櫻井在長廊上坐了很久很久,從出生以來,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有那么多的問題想不明白。曾經(jīng)的他一直自詡只要認(rèn)真去思考,沒有什么謎團(tuán)是解不開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可是今天,他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傷心多一點,還是困惑多一點。

直到一個人的出現(xiàn)。

“聰明的律師先生,怎么在這里一個人發(fā)呆啊?”

櫻井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才見一個少年模樣的男人兩手插著口袋悠閑地看著他。

“沒什么。”

他收拾東西站起來,才覺聲音有些沙啞。匆匆行了一個禮,轉(zhuǎn)身要走,卻聽到男人繼續(xù)說。

“恕我直言,那樣的人,一旦鐵了心,就不會輕易開口。”

櫻井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開始認(rèn)真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

雖說是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小身板,但眼睛里盡是精明和狠辣,將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顯得特別像一個聰明又孤獨(dú)的怪才。

怪才扯起嘴角湊近,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緊緊盯著櫻井:“原本以為你這個對他來說有些感情影響的人會讓他說真話,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我想太多了。是那個孩子內(nèi)心太強(qiáng)大了,還是說,你們倆根本不熟?”

最后一句戳中傷處,櫻井有些不耐地推開男人:“警察就應(yīng)該明斷是非,而不是在這里抓著無辜人不放黑白顛倒搬弄是非。不是嗎?二宮警部?”

二宮冷笑一聲:“你可別忘了,相信委托人為委托人爭取最大的利益是你們律師的事。警察只用事實說話,更何況,我為什么要相信松本潤沒有殺人?”

“如果你不相信,你剛才為什么說那番話?”

櫻井想起第一次和二宮對話時的情景,那時候的他真的很討厭二宮,因為對方身上充斥著一種氣息,他之所以能夠感覺到,是因為他們兩個有著相同的氣息。

狡黠,聰明,戒備,不坦率,卸下這些以后,他們在后來,成為了很合拍的朋友。

那時候的他們還有些針鋒相對,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一天他們就達(dá)成了共識,站在同一條線上開始調(diào)查這件案子的真相。這是在以前無法想象的,因為一個警察,竟然會偷偷地和一個律師合作。

那段時間櫻井問二宮:“你就不怕你我的事情暴露,失去這個好不容易得到破格提升才得來的位置?”

那時候二宮翻了個白眼:“少看不起人。比起這個位置,我更在乎的是案情的真相。”

櫻井有些感動地說:“如果全日本的警察都和你一樣......”

“那就要集體失業(yè)了。”二宮調(diào)皮地吐了吐舌頭打斷了他。

櫻井認(rèn)為,很多時候,二宮只是不坦率,或者是因為害羞被人夸獎。他有想過如果沒有二宮的幫助,或許事情的進(jìn)展不會那么順利。僅憑他一個律師,是無法做到的。

那件案子其實到現(xiàn)在都不得而知真相,但是通過櫻井提供的松本不在場證明,和兇器鐵藝花瓶上全是松本的右手大拇指紋有偽造的可能性,以及警察所調(diào)查的一系列證據(jù)表明松本并不是殺害前田和彥的真兇,真正兇手的下落卻沒有一點兒頭緒。

現(xiàn)在的二宮仍然在負(fù)責(zé)調(diào)查這件案子,櫻井也會時不時地幫助二宮。他很感激二宮,也知道二宮是個不查到真相誓不罷休的人。

但是他也知道,或許松本......并不是真的無辜被牽連其中......

“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松本的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把櫻井嚇了一跳。此刻的他超做賊心虛,就好像松本能夠知道此時他的心事一般。

松本身上還彌漫著熱氣,濕漉漉的黑發(fā)垂在白皙的皮膚上,殷紅的唇泛著濕潤,渾身都散發(fā)著沐浴露香甜的味道。

不要胡思亂想了,就算懷疑也不該懷疑眼前這個人,松本的眼里明明寫滿了干凈純粹和萬般柔情,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了。

一手摟住松本的腰,將他冒著熱氣的身體貼近自己赤裸的胸膛,櫻井披著的外套很快順著肩膀滑了下來,肌肉勻稱的身體一覽無余。

松本水盈盈的眼睛里盡是驚訝,微微張開的唇好像要訴說著什么。

在說話之前,櫻井的唇堵住了松本的唇。汲取著浴后特殊的香氣,濕潤的唇和不知所措的反應(yīng)讓櫻井再次陶醉其中,他再次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這樣美好的人,不允許他去懷疑。

兩人糾纏著在房間里轉(zhuǎn)著圈,松本浴袍的也松松垮垮地散開,黑色的浴袍滑下雪白的肩膀,松本驚呼一聲,櫻井壓著松本倒在床上。

相視無言。

松本感受得到櫻井眼中的熾熱,也能感覺到櫻井另外一處地方的熾熱。他想今天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的確有些累了,但久別重逢的他們都格外地渴望著對方,他深深理解。于是他閉上眼睛,腿主動纏住了櫻井的腰。

“不。”櫻井突然開口,抑制住眼下強(qiáng)烈的欲望,直起身,“你今天太累了。”

松本紅著臉說:“其實我還可以......”

額頭被輕輕彈了一下,櫻井站起來披上衣服,嘴角含笑:“不要逞強(qiáng)。”

“不早了,你先睡吧。蓋上被子別著涼了。我去洗澡。”

浴室的門關(guān)上,接著水聲嘩嘩。松本依舊紅著臉愣在原地。

什么情況?明明是你先撩的!

只是......

剛才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翔君站在窗前看了許久,玻璃倒映的他的臉龐表情格外的憂傷,到底是因為什么呢?

浴室的水嘩嘩直響,櫻井靠在墻壁上,水沿著頭發(fā)不停地沖刷著他的臉,他卻沒有感到一絲清醒。

或許是水太熱了,無法讓他清醒,手快要觸碰到開關(guān)的時候,腦海中卻又浮現(xiàn)出探監(jiān)室里松本絕望而無情的臉。那張臉,明明是想要和他永遠(yuǎn)訣別。

到底是什么真相,需要松本犧牲所有去維護(hù)?

而那個真相的背后,究竟是誰一直在操控著松本?

一拳砸在墻壁上,手上的痛楚遠(yuǎn)不及心中的不甘。

不管這個人是誰,只要讓他抓住,絕不輕饒!

07.欺騙

“一個連自己的父親都能背叛的人,叫我怎么放心把案子交給你?”

企業(yè)家黑著臉把文件甩在櫻井面前,掀起的紙打在櫻井的臉上,雖然輕,卻火辣辣得生疼。

應(yīng)該是早有預(yù)料。櫻井財團(tuán)畢竟是業(yè)界巨頭,而櫻井早已得罪了他的父親,現(xiàn)在誰又會冒著風(fēng)險去結(jié)交一個這樣的律師呢?

“櫻井律師,關(guān)于這次解約的事情,你還有什么疑問嗎?”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的櫻井抬起頭直視著氣急敗壞,用輕蔑的目光看著他的企業(yè)家:“我只有一個疑問。就是藤木社長您和我解約了以后,還有信心能打贏這場對您來說關(guān)系到一生命運(yùn)的官司嗎?”

藤木微微一愣,戒備地問櫻井:“你什么意思?”

櫻井扯起揶揄的唇角,表情盡是憐憫:“您不知道嗎?現(xiàn)在業(yè)界都在賭您和您大哥的這場官司,您會輸。也就是說,這個社長的位置,大家都盼著您下來。”

藤木的臉漸漸變得僵硬,也變得有些暴躁:“你胡說!這些事情輪不到你一個背叛家族的人來指指點點!”

櫻井笑得更自信了,他知道自己勢在必得:“的確。我是一個背叛家族的人,但我選擇的是永遠(yuǎn)不背叛委托人的利益。就算是與世界為敵,就算是用盡最后一分力氣。而這個世界向來只有會賭上一切的人才有可能贏,那些畏畏縮縮,害怕失敗的人根本不值一提。敢問藤木社長,您有信心再找一位能為你豁出所有的律師嗎?”

“哼!你太小看我了!只要有足夠的錢,為我賣命的人不在少數(shù)!”

“您還不懂現(xiàn)在的情況嗎?”櫻井盯著藤木,目光中帶著尖銳和諷刺,“您認(rèn)為,現(xiàn)在的律師都只愛錢,都不懂得審時度勢嗎?您認(rèn)為,對于一個律師來說,錢比聲譽(yù)重要嗎?不如干脆承認(rèn)吧,您在藤木財團(tuán)只是一個代班的,正主一來,您立馬要卷鋪走人,比起得罪藤木財團(tuán)真正的社長,還是得罪您這位冒牌的社長來得強(qiáng)吧?”

“你!你給我閉嘴!”

“藤木社長,現(xiàn)在,只有我能救您。比起那些律師,我的聲譽(yù)早就已經(jīng)毀了,所以不在乎。而這場官司對您,對我來說,都是背水一戰(zhàn)。輸了,我們就一無所有,贏了,我們就重新奪回了屬于自己的全部。您別忘了,我們才是真正的一路人。”櫻井站起來,嘴唇上揚(yáng),眼里全是少年氣的燦爛陽光,“而且,我從來沒有輸過任何一場官司。”

“櫻井律師,案子談得怎么樣了?”松本穿著白色的工作服斜倚在門框邊,悠閑地望著玻璃門外繁忙的街道。

櫻井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回答:“當(dāng)然,遇到我是他的榮幸。”

“是不是那個笨蛋社長吃了你的什么迷魂藥啊?”松本故意說,“不然他怎么會答應(yīng)你?”

“什么迷魂藥。要是有那么好的東西,我一定第一個用在你身上。”

“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也不敢保證啊。比如把你藏在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永遠(yuǎn)也不讓世人欣賞你的美麗。”櫻井壞笑著回答,他可以想象電話那邊松本的表情了。

“櫻井律師,這么做是犯法的。你要是以身犯法,我不介意給你送牢飯。”

“松本先生,難道你不知道向一名律師宣戰(zhàn)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嗎?”櫻井笑著回答,“更何況,我還了解你的全部。”

松本怔住了,臉上還掛著的淺淺的笑僵在那里,但又很快恢復(fù)了平時的樣子,只是再也笑不出來,他故作輕松地說:“是嗎?那你要小心被我暗算。或許我,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的呢?”

“哈哈哈......”

或許櫻井并不知道他這句話半假半真,只是以為他在耍著小性子。松本并不明白剛才的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被潤暗算了,那我就真的贏不了了。只要潤每天是開開心心地來給我送牢飯,我也就不計較了。”

松本咬住唇,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櫻井真正的回答,他覺得今天的自己好像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忍不住問電話里的櫻井:“那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知道,其實是我先給你下了迷魂藥呢?”

“我想那一天已經(jīng)發(fā)生了。”櫻井低沉的聲線特別溫柔,“要不然,我為什么會那么愛你呢?”

抓著手機(jī)的手顫抖了一下,唇被咬得失去血色。

“怎么了?潤?”

極力保持著聲音的平靜:“沒,沒什么,我掛了。”

掛了電話,松本背靠在門框上,無力地緩緩?fù)禄4丝趟某迸炫龋嗵鄰?fù)雜的感情,都如同酸甜苦辣般充滿了他的內(nèi)心。

不能再這樣了,再這樣下去,他會離不開櫻井的,他會止不住地想去得到他。

好不容易下的決心,怎么能因為幾句甜言蜜語而動搖?

他垂下眸,長長的睫毛宛如憂傷的蝴蝶,在金色光暈的陰影中獨(dú)自神傷。

他不想騙櫻井,更不想害他。只是這多年來走過的路,已經(jīng)不容許他再回頭了。

或許很多事情本來就是有因必有果的,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無論多艱難都應(yīng)該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那個孤兒院里眼神迷茫的小孩,他再也不想變回那個時候的樣子。那個孩子滿身土灰,茫然無知,每天能做的只有抬頭看著那片廣闊的藍(lán)天。

如果哪一天,能從這里走出去,能去更高的地方,那該多好啊。那時的他沒有一天不這樣想。

松本打開手機(jī),接通了電話。

“一切準(zhǔn)備就緒。”

“好,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

傍晚時分,斜陽漸漸躲入云層,整個天空都是一片深深淺淺的橙紅色。櫻井誠坐在二樓的落地窗前,靜靜凝望著被紅色籠罩下的窗外的庭院。

老管家為他披上一件衣服:“老爺,別著涼了。”

櫻井誠只是微微側(cè)頭,仿佛在聽著什么東西,他的眼中含著淺淺的笑,就像在回憶著什么難忘的事。

“高田,你聽到了嗎?純子在下面叫我下來陪她玩呢。”

“老爺,您又想小姐了吧?”老管家有些擔(dān)心地說。

最近這些日子,自從翔少爺離開以后,老爺?shù)膫€性越來越孤僻,對于公司的事情,似乎也愛理不理的。或許是因為老爺覺得,如今失去了妻子兒女的他早已輸了一切,再多的名利金錢和地位,都再也換不回這個家里曾經(jīng)有過的歡聲笑語。

他知道他高傲的老爺在后悔,只是即便是這些話,或許老爺永遠(yuǎn)也不會對任何人說。

“啊,翔也在,他們兩個淘氣鬼,一點也不給我省心。”回憶起兒女來,老人的臉上泛著幸福的笑,只是他笑得越開心,老管家的心里就越難受,“純子也是,一點都沒有做姐姐的樣子。”

如果這時候告訴老爺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老人的幻覺,這會不會太殘酷了?想到這里,老管家強(qiáng)迫自己笑起來,讓自己的語氣盡量顯得自然:“是啊,純子小姐從小就是那么聰明活潑,難怪大家都喜歡她。”

老人似乎對老管家的話很滿意,眼中泛著自豪的笑意,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慎呢?慎為什么不和純子他們一起玩?他去哪里了?”

“老爺......”老管家哽咽了一下,“慎少爺姓松本,他沒辦法來這里。”

“這是什么話?姓松本為什么就不能來?他和純子他們是一樣的,都是我的孩子。”老人的臉倏地凝固了,半晌,他的眼睛一點點變得空洞起來,像是回憶起了一個可怕的夢,“高田,我想起來了,慎和純子結(jié)婚了,不可以,他們這是亂倫,他們不能在一起!”

“老爺......”老管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只能試圖安撫著老人的情緒,“這件事您可千萬不能說出去,不然到了這個時候,只會傷了慎少爺和純子小姐的心。就讓這個秘密永遠(yuǎn)埋葬吧,誰也不能知道。”

老人聽話地點點頭:“對對對,不能說,誰也不能知道......”

“老爺,您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老管家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知道純子小姐和松本先生的婚事是老爺一輩子的心魔。松本先生是老爺?shù)乃缴樱@件事情一直只有老爺和他兩個人知道。就連翔少爺,也一直因此對老爺心生誤會。

櫻井家不能再有不倫了。半夜老爺夢魘,他總能聽到老爺口中念著這句話。

是啊,櫻井家真的不能再有不倫了。

都說櫻井老爺冷酷專治,但或許只有老管家明白,這個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也有無能為力的事情,那就是他的所有子女,都永遠(yuǎn)無法逃脫不倫的悲劇。

叱咤風(fēng)云大半生,等到白頭之際,卻不能和子女安享晚年,這就是櫻井誠的寂寞和悲哀吧。

只是太驕傲的人永遠(yuǎn)都說不出心中的后悔。

“高田,我記得庭院里原來有棵楓樹,翔小時候最喜歡在那里玩。現(xiàn)在怎么不見了?”

“老爺, 您忘了?那時候您說少爺太貪玩了,就讓人把楓樹砍了,為這個少爺和您鬧了好長時間別扭。”

老人微微抬起頭,似乎在竭力回憶,他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眸光涌動:“明天讓人在原地種一棵一模一樣的。”

“是,明天我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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