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四川人喜歡吃喝玩樂,一年四季將日子過得悠然自得,閑適愜意。因此,古人就有“少不入川,老不離蜀”的忠告,以免年輕時被過分安逸的生活所累而胸無大志。麻將更是四川人不得不說的一種娛樂活動,無論城市還是鄉村,麻將館總是少不了的。我的父親也就常常在鄉村那簡陋的麻將館里享受屬于自己的閑暇時光,漸漸長大的我也終于在他的麻將世界里看懂了他的人生。
2、小時候,家里有一個精致的小箱子總是讓我和姐姐充滿好奇。一次又一次,我們期待著將它打開,看一看與斑駁的土墻房子格格不入的箱子里究竟藏著怎樣的奧秘。終于,姐姐上了小學五年級 ,需要鋼筆,爸爸打開了那個箱子,我們好奇的湊過去。看著里邊整齊的筆記本、毛主席語錄還有爸爸的一頂軍帽,由于長久未曬,帽子已壞掉,爸爸遺憾的抖了抖,我便看見那些因擱置太久而脫落的毛在陽光下飛揚。還有,箱子里藏著爸爸英姿颯爽的軍裝照。那時候的爸爸好像是不打麻將的,總聽人說爸爸剛退伍的時候每天早上總是一大早起床將老院子的壩子和臺階掃得干干凈凈。
3、再大一些的時候,總記得春節時三五處得好的鄉鄰們總喜歡聚在一起團年,這也是我們最期待的時刻。女人們聚在一起聊天做飯,東家長西家短,男人們湊夠四個便開始打長牌。孩子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去廚房蹭一點吃的,美滋滋的。那時候的茶館還單純的只是喝茶聊天,而且以老年人為主,偶有打長牌的都是睿智的老人,爸爸他們還需要應付一年四季的耕種事宜,難得閑下來。只有春節時,喝點酒便玩上一通宵的長牌,回到家便是頭發凌亂,倒頭就睡,而這時候,媽媽是不好生氣的。
4、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再路過鄉里時,聽到嘩嘩的聲音。這時候,麻將興盛起來了。打牌似乎也不再是老年人的專利,很多莊稼漢加入了簡單而又令人著迷的麻將世界里。爸爸也在其中。農忙時,總有人家因為家里的男人找借口去鄉里買東西買到天黑才歸,引發家庭矛盾。每到農忙,我總是憂心忡忡,我怕我的爸爸也在其中,會惹怒媽媽。所以,放學時,我總是先去鄉里找一遍,發現了爸爸,便趕緊從牌桌子上拉回家。好在我的爸爸一向和睦,我一喊,總是玩完手里的一把即帶著我回家,還總會買一點小零嘴給我。不會像有的父親,對著孩子一頓訓,便讓孩子滾回家。
5、后來,我上初中,一周回家一次,周五因為要在鄉里等我們,便是爸爸上街的最好借口。那一天,他可以打麻將到天黑,然后等著我們一起回家,媽媽不會責怪她很晚回家。每次,等到我們,爸爸便從麻將館老板家的冰箱里拿出早上爸爸買好的豬肉,跟我們一起回家。如果贏了,他會得意的說:“今天的肉是我們撿到吃的”。如果輸了,爸爸依舊會跟我們一路聊天,然后回到家異常勤奮的干活,絕口不提打麻將的事情。媽媽早就明察秋毫,總會在旁邊指桑罵槐,而爸爸總是一臉陪笑,多少次我擔心的暴風驟雨在爸爸的隱忍中并沒有來臨。
6、隨著姐姐上大學,我上高中,家里的日子明顯的拮據起來。一個月回家一次的我,看著媽媽辛苦的勞作,聽著媽媽對爸爸打麻將的抱怨,我會恨恨的看著爸爸的一些麻友,不再熱情而友好的稱呼他們。這樣的情緒終于在一個假期里爆發了。有一次,爸爸上街辦事,家里養的豬生病了,電話尚且不發達的鄉村,媽媽找了幾個人帶話讓爸爸請獸醫回家。可是等到中午毫無消息。媽媽看著一直不進食的豬,在家憤怒的罵罵咧咧。我忍無可忍的沖到鄉里,看見了正在麻將桌酣戰的爸爸,完全無視一個父親的尊嚴和臉面,直接把麻將掀翻在地,頭也不回的走了。我以為,我的父親一定會狂怒。我一邊哭一邊往家里走,不知道什么時候爸爸已經跟上來了。問我怎么一點面子也不給。我恨恨的說:“知道要面子就不要臉皮太厚,否則我就還真給不了你面子。”爸爸囁嚅著給我各種解釋,我不說話 只是一直哭。這一次,爸爸很長時間都按時回家,就算周五接我,也會在我到鄉里之前早早的結束戰斗。我知道,一定是怕我生氣。
8、然而,有一次,我卻慶幸爸爸在那天打麻將并贏了錢。那一次,帶著一個月的生活費,到了學校便跟同學去逛市場買日用品,卻被可惡的小偷把錢全偷光了。我找同學借了一百勉強撐過一個月,一直忐忑回家應該怎么交待。我知道,媽媽一定會狠狠的訓我太不小心,家里又會陰云密布。我剛到鎮上,就看到接我的爸爸,準備帶我去一個叔叔家里吃飯。看我一路蔫頭巴腦的樣子,爸爸問我咋了,我小心的說錢被偷了,不敢回去跟媽說。沒想到,爸爸從兜里掏出150元,說,這是打麻將贏的,你拿去,回去別跟你媽媽說了。我捏在手里,第一次,不再恨爸爸的麻將。
7、當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知道,我終于要離開貧瘠的家,再也不會聽到媽媽的嘮叨,再也不會看到麻將引發的家庭大戰。走的時候,我跟爸爸說:“以后早點回家,不要讓媽媽生氣”。他說:我自己有數,我打麻將從來沒有到處欠帳,我知道供你們上學才是最重要的事,麻將只是娛樂,有時候,自己玩了,你媽媽罵就罵吧。”
8、大學以后,每個月的生活費總是及時打到卡上,我不知道他們是怎樣去籌措的那一筆不小的數目。只是寒暑假回家時,總有人說,你爸爸一聽你們打電話說沒錢,哪怕馬上要胡一把大牌都要趕緊去銀行給你們存錢,媽媽也會說,有時候你爸爸怕銀行關門,碗里的飯都沒吃完就去存錢給你們……
9、后來,我真的不再怨恨爸爸打麻將,再后來,自己也會用麻將打發一段無聊的時光。于是,我總是跟他說:“該耍就耍,只要不是大賭,而且現在也該耍了。”媽媽也越來越理解了,說也沒別的玩的,耍就耍吧。爸爸現在也會挑選環境里,偶爾農家樂,偶爾鄉里,但是夏天要有空調,冬天要有烤火爐,還得全自動大麻將的機麻……
10、我很慶幸,我沒有因為麻將而怨恨爸爸,因為,爸爸的人生里,麻將只是最不重要的娛樂,我和姐姐從來都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存在,他永遠把家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后來,當我的女兒帶回老家時,爸爸成了那個最會帶娃娃的爺爺,爸爸也成了麻將桌上那個為了孫女隨時解散牌局的人……
11、以后,爸爸,你就愉快的麻將,希望在你的麻將人生里找到快樂,也找到我們對你的愛!